13岁女孩和16岁男孩举办婚礼后 新郎被判强奸罪！

王平聚律师

刑法学教授

清华大学博士

广东深仁律师事务所主任

案情

2019年10月，被告人辰辰在走亲戚时与被害人瑶瑶相识，两人一见钟情，之后便坠入了“爱河”，相恋期间多次发生性关系。

因当地苗族有“抢婚”风俗，只要双方同意就开始“办婚礼”，共同居住生活，一般不领结婚证。

在得知辰辰与瑶瑶“恋爱”后，辰辰父亲便找人到瑶瑶家“说媒”，并给付了“彩礼钱”。

瑶瑶父亲说本来想着自己女儿还小，等到大一点又给她结婚，但是女儿一心要嫁给辰辰，居住在辰辰家不回来，家人也不好反对，就同意了“婚事”。

2020年3月，辰辰和瑶瑶按照当地农村风俗在辰辰家中举办了婚礼，后二人同居。

这门“婚事”被发现后，2020年5月18日，公安机关将被告人辰辰抓获。

经昌宁县人民法院审理，被告人辰辰明知瑶瑶未满14周岁，仍与其发生性关系，其行为已构成强奸罪，应从重处罚。鉴于被告人辰辰系未满18周岁的未成年人，到案后如实供述自己的犯罪事实，可对其减轻处罚。最终判决被告人辰辰犯强奸罪，判处有期徒刑一年。

宣判后，被告人辰辰以量刑过重为由提出上诉，请求缓刑。

保山市中级人民法院认为，本案被害人瑶瑶未满14周岁，仍属于幼女，且还在上诉人辰辰家生活，如果对辰辰判处缓刑，可能还会导致辰辰再次犯罪，因此辰辰不具备判处缓刑的法定条件。最后裁定驳回上诉，维持原判。

无独有偶，去年在汕头也发生了类似的案件，汕头市潮阳区贵屿镇凤新村17周岁的卢某和女方邻村13周岁的庄某举办婚礼。两人此前已分别退学和休学，并于一年多以前自由恋爱。因双方父母法治观念淡薄，于11月26日为双方按照农村风俗举行婚礼。两人未到民政部门申办婚姻登记。

因此，贵屿镇政府和潮阳区民政部门已经对双方家长进行法制教育，责令其让女方回归家庭，由家长履行监护职责。同时，将进一步对双方当事人开展心理疏导，教育引导其树立正确的婚姻观念，并劝导其复学。

采访对话

方弘：两个案件中，女孩都是13岁，而且也都是举办婚礼，为什么辰辰被判刑，17周岁的卢某却没有？

王平聚律师：这个案子其实在中国具有非常大的普遍性，根据《刑法》关于强奸罪的规定，女生只要不满十四周岁，无论她是否同意发生性关系，男方都要负刑事责任，而男方对强奸罪负有刑事责任的年龄是十四周岁。

所以，这种自由恋爱发生性关系的行为，我个人认为不构成犯罪。

《刑法》第十三条有明确规定，危害社会应该受到刑罚，但是情节显著轻微危害不大的，不认为是犯罪。这个定义最核心的要点是，根据《刑法》的谦抑性原则，一个行为要有严重的社会危害性才构成犯罪，危害性比较小的就不构成犯罪。危害性严重还是不严重，要根据案情，根据具体的宗教文化传统和社会生活经验来做判断。

这是典型的分则和总则有矛盾，按照总则才能符合《刑法》的宗旨，因为分则只有工具性的使用价值，为了公平性，还是要回到《刑法》的宗旨和原则来判断，到底有没有比较大的社会危害性。

这个案子中，十三岁的女孩和十六岁的男孩自由恋爱结婚了，女孩还很爱这个男孩，他们发生性关系，根据犯罪的定义，就是不构成犯罪的。

如果这样推导下去，两个初中生，一个刚刚满十四岁，满了一天，一个没满十四岁，还差一天，两人发生性关系，是不是也构成强奸罪从重处罚呢？只站在分则的工具立场上去机械的理解法律，而不是站在总则的刑法宗旨,刑法的谦抑性原则基础上去理解法律。

汕头那个案子，为什么批评教育就可以了呢？因为这些司法人员对法律的理解是正确的，这种行为不构成犯罪。

在现实中，年满十四岁的男生和不满十四岁的女生发生性关系，不止一两个，如果都按强奸罪从重处罚，显然是非常荒唐的，打击犯罪应该要回到犯罪的本质定义。

这样的案例还有很多，比如我祖上传了一支枪给我，我从来都没有用过，那是不是说我非法持有枪支罪呢？这也符合非法持有枪支罪的定义。个别少数民族的村落中，还有一些传承的陋习，比如俩兄弟共娶一个老婆，两姐妹嫁了同一个人等，这种情况定他们重婚罪也是不合适的。

所以，要从生活经验、宗教、文化传统各方面，结合案情的实际情况来总体的判断是不是有严重的社会危害性，才构成犯罪。没有严重的社会危害性就不会构成犯罪，所以本案是不构成犯罪的，批评教育就行了。

方弘：法院认定辰辰犯罪，认为他符合《刑法》第二百三十六条第二款的规定，奸淫不满十四周岁的幼女的，以强奸论，从重处罚。但是，王老师认为按照这样判决的话，违反了《刑法》总则的规定。社会危害性的严重程度，在实践中，可能对于法官的主观要求比较高。有一些法官觉得有危害性，有一些觉得没有，具体有没有统一的标准，就是这样的一个行为，危害性是什么？怎么来判断呢？

 

王平聚律师：我不是说这个行为没有社会危害性，而是社会危害性还没有大到要刑罚的程度。《刑法》总则第十三条规定，情节显著轻微危害不大的，不认为是犯罪。我认为这个行为有一定的社会危害性，但是危害性没有大到要刑罚的程度。

至于怎么来判断危害性？要根据宗教文化传统、社会生活经验和案情的实际情况等各方面来判断。比如一个十六岁的男生，尽管没有成年，但是他经常玩弄异性，和一个十三岁的女生发生性关系，这种情况当然可以按强奸罪去惩处他，是没有问题的，主要根据具体的案情，各方面的情况来综合考量，才能判断是不是犯罪。

方弘：也就是说今天所讲的两个案子，其实两个人是正常的恋爱，没有随便玩弄异性，而且最后还都走入了不被法律所认可的婚姻，两个人最后都正式的在一起了，在这种情况下就不应该认定他们犯罪了。现在一审二审都认定辰辰是犯罪，如果他想翻案的话，就需要申诉？

王平聚律师：对的，应该申请再审。我认为这个案子判有罪是错误的。

方弘：在实践当中，刑法分则的条款跟总则相对来说有冲突的情况也会时有发生，您觉得在司法实践当中，遇到这样的个案，法官应该遵循怎样的逻辑才能够正确的来断案呢？

王平聚律师：司法是理性的，但司法也要讲人性。法官要严格遵循刑法的谦抑性原则，也就是说，只有严重社会危害的行为，才通过刑罚的方式。一般的违法行为，可以通过行政、民事、赔偿等各种方式来处理，要对一个人施加刑罚，而且是从重处罚，那必须是严重的社会危害性，才能施加刑罚，这就叫刑法的谦抑性原则。法官不应该仅仅是机械的去理解刑法分则，而是要把刑法作为一个整体，来理解它的宗旨，理解它的原则，然后结合丰富的社会生活经验，善意的来理解刑法，才能得出一个比较理性，符合法律宗旨的结论。

结语

社会生活千变万化，只有对条文的背后所蕴含着的法理有了准确的理解，才能对案件做出更符合正义的判决。一个优秀的裁判者应是一个精通法理的智者，具有最淳朴的正义感和公平感，而不是法律条文和规则适用的机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