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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楼梦》里“美中不足”的那些人和事 当年那块性灵已通、补天无用的顽石听了僧道谈论人间荣耀繁华，不由得“凡心已炽”，极力央求僧道带它下界去受享几年。二仙在规劝中提到，红尘中虽有乐事却不能永远依恃，况又有“美中不足，好事多（磨）魔”八个字紧相连属。此段对话写在红楼开篇的第一回，小说故事还没有正式开始，通过僧道之口说出的这八个字不仅可以作为整部《红楼梦》的统领，还可作为人生之八字箴言来领悟：人生就是一种缺憾美。 一、最大的美中不足就是有运无命——秦可卿 秦可卿的戏份不多，只因她香消玉殒得太早，在韶华胜极之际：人生正当美年华，家族正逢鼎盛期，她突然一病不起，任多少名医名方调治总无效，真是治得了病、治不了命。这样一个合族媳妇中的美少妇，上得老祖宗及公婆的喜爱，下得仆从侍婢的拥戴，还是贾母身边红人凤姐的一号闺蜜，她的人生的确太美了。 不去追究秦氏与其公公贾珍之间的不伦之举，单说秦可卿本人，人见人爱是当之无愧的。她不仅美在外表，美在得人心，还美在为家族将来谋划，这在整个贾府，上至文字辈、下至草字辈的家长子孙中，都没有如此的远虑近忧。以她临终前托梦给闺蜜暨贾府掌舵人凤姐的一番话来看，秦可卿的见识超过所有贾家男子，这才是她的可爱处及可贵处。偏偏这样的美贤妻、乖媳妇得了必死的病，早早地从贾府的盛宴上退场了。 有运无命的秦可卿兼有宝钗和黛玉之美，在宝玉梦游幻境中，她又是情的化身，在愚顽少年的心中，有着特殊地位。得知秦氏宾天，少年宝玉竟难过得吐出鲜血来。对金陵十二钗中最早离席的秦可卿的怀恋，日后成了在宝黛兼美之间的辗转纠缠。 二、另一种美中不足叫有命无运——甄英莲 如果甄士隐懂得汉字的谐音艺术，也许就不会给掌上明珠的女儿起这样的名字了。无心功名秉性恬淡的甄士隐的小日子过得十分小资，生活在二线城市苏州，每日观花修竹、酌酒为乐，闲时抱一抱粉妆玉琢的女儿，或与读书人清谈雅聚。可惜，他这神仙一流的人品半百之年只有一女，家族香火不盛着实无可奈何之事。也罢，认了。 然而，就是这一女，还于元宵节之夜被没有责任心的家奴给丢了。再出场时，有命无运的英莲已成为被拐子卖与二主的一场人命官司中的无人伸冤的受害者；面对曾经周济过自己的恩人的女儿，当年的穷儒贾雨村又往甄英莲的水深火热之中拨弄了一下柴。随着打赢官司的薛蟠入京的甄英莲成为美香菱之后，她的人生依旧晦暗。只在呆霸王调情遭苦打碍于面子以做生意为名离京后，陪宝钗住进梨香院，学诗的憨香菱的那段日子过得比较舒坦。 若论甄英莲的出身，也算是生在殷实之家了，且父亲又是读书人，爱慕清雅，将来的人生不必富贵，至少不会有这许多曲折颠簸。也在这一回，原本做小姐的甄英莲有命无运沦落为丫头，另一个原本做丫头的娇杏得到了命运的眷顾——做了不久后就发迹的贾雨村的夫人。 三、生于末世的美中不足——贾探春和王熙凤 在宝玉游幻境看到的《红楼梦》中判词中，有两个生于末世的人物：生于末世运偏消的贾探春，凡鸟偏从末世来的王熙凤。若论这两人的人物品格都很出众，算得上数一数二的了，她们都有领导才能和持家手段，都可为家族振兴尽一己之力。可是，生逢末世的她们对这个已经败光了面子败到了里子的家族无能为力了。 于探春而言，她的人生最大的发展瓶颈也是美中不足，便是她的庶出身份；庶出之上，再叠加一层女性的性别限制，极大地束缚了她的胸襟抱负。在贾府的姑娘之中，探出之美与宝黛的最大不同，是她敢爱敢恨的性格，颇有男儿的豪杰之气。可偏偏这样一个爽快利落才高志大的女儿得了那样一个给自己抹灰的母亲。 到了王熙凤这里，尽管是末世的凡鸟，她的持家能力即杀伐决断也是有口皆碑的，虽对下人而言不免刻薄了甚至手段毒辣，但这样一个人口众多的大家族也真的需要有人做恶人。可是，有才有能又怎样呢？贾府的子孙安富尊荣者尽多，运筹谋画者无一，开销大进账少，凤姐接管时的贾家就已“内囊也尽上来了”，将家族败落的盆子扣在凤姐一人头上显然有失公允，凤姐对荣国府的操持管理的功劳苦劳概括起来就是一肚子的辛酸委屈，这才是黄柏木做磬槌子——外头体面里头苦。 《红楼梦》里的美中不足是一种常态，诸如黛玉有才有貌却无父母兄弟且带病寄人篱下。宝玉是贾府上下的心头肉也是振兴贾家的希望寄托，却偏偏喜欢在女孩子中间混，不喜读书尤其不能谈功名。李纨年轻守寡，湘云美而口齿有些不清（爱二不分），夫君体贴却很早下世。通篇人物中很难找出十分美满的人生来，全是缺憾中的美，没有完满可言，即便有过也是乐极悲生，瞬息万变。现世中人生，何尝不是如此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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