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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小说】李小娟丨考试

 谭文峰sdqtneyj 2021-03-15


心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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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活

作者简介

李小娟,笔名叶子,太原清徐人,1981年生,中学英语教师。工作之余,酷爱写作,作品风格以多写实为主,着眼小人物,洞察生命和亲情,富有思考,饱含悲悯。代表作有小说《不算沟》《年关》,散文《亲亲我的宝贝》《消失的村庄》《活在她们中间》等。

文学天地

考 试

作者:李小娟

那天早上上学时,我绕道去了一趟鸭蛋家。路上,我们说好,如果老师个别叫去谈话,谁先过去承认了错误,进教室就拍三下腿,没有承认,就拍屁股三下。

我和鸭蛋是从没有记忆时就认识,从穿开裆裤和尿泥泥就成天混在一起,从上幼儿小班就开始同班的小哥们。我们两家过去是对门邻居,我们一起上学放学相跟了将近六年,在此两个月之前,他家搬到了村东头的新房里,相互叫了几天嫌麻烦,最后决定从此“单独行动。”

“单独行动”了不过三天,就有重大事情必须早起联络了。过去我们俩经常是这样,在上学路上,要共同密谋、策划一些大事,以致到学校后,经常能做到步调一致,收到一些让人意想不到的效果。有时能逃过老师一顿训,有时能合编一个小故事逗哭一个女同学,更多时候,在上学路上,我们俩可以用一些小食物,一路你拦我堵,将小卖部主人的一只母鸡连同七八只小鸡带到学校,还可以将肉铺主人的一条肥硕的大黑狗骗到学校, 或捉一罐头瓶的瓢虫,蝴蝶带到学校,引来阵阵唏嘘或尖叫后,我们便得意得相视大笑,这种玩法,我们总是乐此不疲,太过瘾了。

快到期末考试了,好像还有四十多天的时间。这几天放学总是很晚,作业也堆积如山,晚上睡得迟,早上就醒不来,老师还让提早上早自习,自由的时间越来越少了。我和鸭蛋都是大懒虫,早上连脸都洗不了,饭都吃不好就得夹上书包往出跑。“日理万题”,忙得跟大总统似的。累。

玩,只能是忙中偷闲。玩得不痛快,还尽惹事。昨天下午,课间十分钟时,胖子拿着个开罐头的起子玩,那起子一个塑料长柄,前面是一个四四方方的塑料方框,塑料框里嵌一块开启罐头的薄铁皮。胖子问我,你说这把起子能斜立起来吗?我看了看,想都没想,就说,不行,斜的怎么能立起来呢?胖子说,敢打赌吗?我说,怎么不敢?赌什么都行。这时,只见胖子选好了正方形的一条边,小心地将手移开,那把起子就斜斜的,稳稳的站住了。胖子看到他大功告成,眯起眼,叉了腰,跟我说,你输了吧?瞧,输了吧?我正愁无计可施,这时,桌子一晃,起子倒了,鸭蛋在后面大叫,倒了,倒了,胖子瞎吹!我一看,形势大有好转,尴尬一扫而光,冲着胖子做了个大鬼脸说,胖子,不是能立吗?怎么倒了?怎么倒了,啊?

胖子气得脸都青了,大吼一声,投机取巧,算什么本事?小人!

谁是小人?谁是pig?谁是啊?鸭蛋怪叫着。

Pig,pig,pig,

fat,fat,fat。

胖子爱卖弄,平时没人缘,现在又跟我叫上了火,惹得不少男生想起了这句自编的英语顺口溜。

我回到座位上,很有些得意地享受着我这帮铁哥们对我的恭敬、服从甚至是讨好。自从我三年级起当上纪律委员,我觉得我就好像成了花果山的猴子王一样,脚下一下子匍匐了一片黑压压的臣民。不用说,这种前呼后拥,一呼百应的感觉有时真的很受用。

上课铃响的前一分钟,我听到了一记重重的拳头撞击肉体的声音。循声望去,鸭蛋与胖子已展开了肉搏,我刚要过去劝阻,坐在门口的“老白”一声低吼,老师来了!他俩立刻自动收手了。

还好,俩人谁也没花了脸,胖子和班长也没告状。但这事我想不会这么容易结束。胖子家爸是全村有名的大恶人,动不动就来学校找麻烦,他要是知道了这件事,还能饶了我们?以防万一吧,我得先跟鸭蛋商量好对策。

一上午平安无事。我和鸭蛋不禁暗喜。班主任夏老师好像突然间接到什么重大使命似的,一上午的两节语文课都没给我们上。只是上课时吩咐了课代表贾小瑞一声,叫她给我们布置点作业。然后就匆匆忙忙地离开了。我想,这些老师真是奇怪,昨天还跟我们说是要紧锣密鼓,一鼓作气奋斗到底,争取打赢期末考试这一战。今天,她好像把什么都忘了似的,搞得我们这些刚紧了两圈的螺丝又自动滑回了原处。

贾小瑞布置给我们的作业是整册书中所有的生字写三次。按理说,这项作业是不用嘴做的,可是,班里的活跃分子怎么舍得浪费掉这样一个可以活动筋骨的好机会呢?后面的动静总是比前面来得快,我坐在教室的第四排,一个中间的位置。先听到男生故意的几声咳嗽,又听到后面贾小瑞在和她同桌女生窃窃私语,一个说,你说老师干吗去了?一个说,肯定有要紧事。一个又说,什么要紧事,莫不是要结婚了?另一个接着说,不太可能吧,她要是找了对象咱们也该知道啊。

这个话题告一段落,不一会,又来一个话题。一个说,昨晚看电视了吗?另一个说,看了。一个说,看的什么呀?另一个说,《刁蛮公主》,一个说,你说皇上自己真的喜欢那个张娜拉吗?另一个说,当然,那还看不出来呀,皇上对她情有独钟。一个说,导演的心事都让你猜到了。另一个说,张娜拉是韩国人,你说她也整过容吗?

……

“砰”一声轻响,一本书落在了我的桌子上,我循声望去,鸭蛋正眯着眼睛冲我笑。我四下里望了望别的同学,才发现,教室里已经嘤嘤嗡嗡分贝值很不小了。

班长是个小个子的女生,坐在第一排。她好像还没发现自己所在的这个教室正被这些响动一点一点地填满,就像一锅粥,它正在急剧升温,呼哧呼哧冒着热气,就快咕噜咕噜翻滚起来了。

我是纪律委员,该是我出马的时候了。又一想,还是应该先让班长开第一炮,她要是怕得罪人,我也犯不着冲锋陷阵,都六年级了,得罪人的事还是少为之好。

我迅速翻开鸭蛋扔来的书,里面是一张小纸条,上面是,“张锦辉喜欢贾小瑞,千真万确。看完传给猫头鹰。”我扭头看看贾小瑞,她还在和同桌聊得热乎,再一看张锦辉,他正举着拳头在空气中冲鸭蛋猛挥,眼睛瞪得大大的,嘴里恨恨地不知在骂什么。

我暗想,这个鸭蛋,跟我说什么张锦辉喜欢贾小瑞,你的那点鬼心眼,我还不知道,成天把贾小瑞挂在嘴上,说你自己喜欢贾小瑞还差不多。

不过,贾小瑞那么漂亮,学习成绩也那么好,我们男生中肯定十有八九都把她视为心中的白雪公主,说张锦辉喜欢贾小瑞,鸭蛋一定是抓住什么证据了。别看他学习上不太开窍,“跟踪窃听”是自小就有的本事。更何况事关贾小瑞,这事或许还有一定的可信度。

我将纸条重新夹入书中,拿它拍拍前面同学的后背,让他传给再前面的“猫头鹰”。看书已到其手中,我回头冲鸭蛋笑笑,他正坐在凳子上张牙舞爪地冲张锦辉“演杂技”。我随手撕下本子上的一张纸,写下“此地无银三百两”几个字,揉作一团,扔给鸭蛋。

不一会,收到鸭蛋的回信:“什么意思?”

“猫头鹰”这小子两只眼睛又圆又大,鬼主意特多。他一看信就知道是鸭蛋的手笔。只见他也从本子上撕下一张纸,拿起笔来稀里哗啦挥舞了几下,又将它夹入了那本书中。这回那本书在空中翻了几个筋斗,准确地落到了张锦辉的桌子上。

一时间,张锦辉旁边的男生都围过来了,几只手同时都按在了那本书上。张锦辉不知是因为害羞,还是用力过猛,两颊憋得通红。不一会,嗤嗤嗤……嗤嗤……拉拉……那本薄薄的作文书就给肢解了。

不幸的是,“猫头鹰”的杰作也肢解了。几个男生将抢到手的几块碎片一拼,竟是一首完整的诗:

危楼高百尺,锦辉摘星辰。

不敢高声语,恐惊贾小瑞。

下面是只有一半的危楼。我不由惊叹,真不愧是“猫头鹰”,昨天复习过的古诗,今天就“学以致用”了。

张锦辉揉着手中的半张危楼,大吼,猫头鹰,你给我等着!

班长终于扭过了头,她眼里闪着愤怒的火花,却只冲我们喊了一句,别说话了!然后就坐下了。

教室里一下子安静了下来,只听到贾小瑞从胳膊弯里挤出来的低低的嘤嘤的哭声。

鸭蛋真是幸运之至。就在这时,放学铃响了。班长刚要起身去找老师,学校的大喇叭响了,里面清晰传来校长的声音:

全体同学请注意,今天中午大扫除,卫生委员安排工作后请班长组织放学。全体同学请注意……

哈!太好了!噢!中午大扫除啦!教室里欢呼起来。总而言之,又躲过数学老师的十道应用题了。

我们背好书包狂奔下楼时,看到其他班的学生们也在自行排队,人人脸上荡漾着灿烂的笑。三楼办公室的门紧闭着,老师们还在开会。

下午第一节课,夏老师来了。我们每个人都有些兴奋。每一次老师要传达一些新鲜事或要通知搞什么活动时,我们就都特别地兴奋。也许我们就像是一群困在笼中的鸟,太渴望得到一点大自然的消息了。

夏老师说,我先来说说今天开会的内容。最近,在我省某市的一所小学,六名学生一氧化碳中毒死亡。我想,你们也已经从电视上看到了,那样花一般的生命就这样早早地凋谢了。为什么呢?就因为学校的疏忽,生了炉子没保证好烟道通畅。前两天,某市一中学发生一起踩踏事件,又造成了三名学生的死亡。同学们,这些事听起来可不可怕?不要以为它不会发生在我们身边。上星期,我们镇北坡村一名学生放学后在公路边玩,被一辆疾驰而过的小汽车撞死了。这名学生只有十一岁,而且是家里的独生子。同学们,面对这一起起惨剧,我们必须要重新认识“安全”二字!

这件事发生以后,引起了上级领导的高度重视。下星期县教育局要进行“安全校园”大检查,领导们要深入到各所学校实行“拉网式”检查,对所接受检查的学校实行“地毯式”排查。希望同学们在这段时间内注意自己的言行,特别要搞好卫生工作,以顺利通过上级的突击检查。

记住了吗?

记住了。

好,上课!

在同学们七嘴八舌地议论那些骇人的事故的喧闹声中,数学老师进来了。他的手上又有一叠卷子。老师还没走到讲台上,前面同学就开始拉凳子了,吱吱咛咛,一团乱响,我们自动摆好了考试的阵势。这段时间,这种“练兵考试”成了我们数学课的主要内容,那一张张试卷源源不断地送到我们手上,省下了数学老师口中的多少唾沫。而这些试卷上反复跳动的字符在无声中蓄满了极强的战斗力,总是千军万马地奔来与我们的脑细胞拼杀,而且前赴后继,英勇不屈。我想,这就是数学老师最省力而又最有力的武器吧。

英语老师和数学老师一样,他们不管什么“安全检查”,他们只知道“考试”。刚刚与加减乘除战斗完毕,又接着与abcd

角逐。直到日落星沉,教室里昏暗的灯光下,五十多支竖着的铅笔拖上了沉沉的影子,放学铃不知响过多久之后,英语老师才宣布放学。猛一抬头,脖子僵了,脑子也晕了。

收了试卷,英语老师指指鸭蛋说,李伟宏,你留一下。我回头看看鸭蛋,见他把拿起的一本书又摔回到桌上,将打开的书包又重新放回了课桌。这个连自己的语言都学不好的懒家伙,装模作样地翻开了英语课本。那痛苦的样子,简直就像在给他施酷刑。

我随鸭蛋跟英语老师回到她的宿舍中,(我是自告奋勇要留下来帮助鸭蛋复习的。)老师通了通煤炉子,拿起细细的火钩来晃了晃,冲着鸭蛋说,李伟宏,今天再背不会可要小心点,人的忍耐是有限的。

然后,她又转向我说,你,王鹏,你不是愿意教他吗?现在就开始吧。

我回到家,已经是晚上九点了。没想到,我妈的那个“跟屁虫”还稳稳地坐在我的写字台前。我放下书包,先去厨房找吃的。又是稀饭、馒头,连点咸菜都没有。在这个年代,我们家的饭提不上色香味俱全,更提不上营养搭配,整个与时代脱轨。所以吃饭的时候,心里必须想着点什么,就当就着点什么菜似的,才能把嘴里的味道忘掉。这是我姐教我的好办法,确实很管用。

怎么想都没一件快乐的事。八点钟的连续剧已经误了一大半,两个小时教鸭蛋认会了六个单词,自己的作业却一个字还没动。今晚又得开夜车了。瞧我妈的那个“跟屁虫”,占着我的写字台跟坐在自己家里一样舒服。看着就让人来气。不过也说不准,就算他心里难受也不敢说啊,我这个妈,真是比我们英语老师还狠,明知他啥也学不会,还偏偏留到现在也不让回家。看来,一到考试,老师们都——统一变态。

我把书包扔到写字台上,双眉一拧冲我妈说,模范老师,该腾地方了吧?我妈说,不行!今天背不会这首诗,不准回!都几天了?别的学生已经背会五首了,这倒好,一首都背不会!

“跟屁虫”低着头,坐在那儿,嘴里喋喋念着,移舟泊烟渚……

正说着,门开了,进来了“跟屁虫”的爸爸。我妈说,最后背一次,背会了就让你爸领你回去。这孩子抬起头瞅瞅他爸,一副委屈的样子,眼泪汪汪地溢出了眼眶。看着真有些可怜。可他爸却一声断喝,怎么了?谁打你了?你还委屈了?快背!

于是,这孩子就一边哭一边背,移舟……移舟……泊烟渚,移舟……移舟……泊烟渚……泊烟渚.

他就背会了一句。

我说,妈,让他回去吧,明天再背。我妈叹口气说,还能咋办。问题是明天也怕背不会,十个明天也怕背不会呢。

“跟屁虫”爸爸说,刘老师,今晚回去再让他背。我不信他背不会。这家伙就是欠揍,懒得什么似的。

我妈说,“打”也不是个办法,多教教,多教教吧。

送走了“跟屁虫”和他爸爸,我对我妈说,妈,你这叫变相体罚,多亏村里的家长没文化,不懂这个道理,这要是在城里,你呀——

我怎么了?我妈打断我,你倒是看看这里是不是城里?城里是这样一刀切考试吗?全乡平均成绩排队吗?你懂啥?写作业去!

好好好,我不懂,行了吧。我急忙逃回屋里去翻书包。不一会,厨房里传来锅碗勺子的叮当声,还有我妈的叨叨声:人家要成绩,学生不争气,老师不下功哪能行?城里的老师带学生都收费,我们有什么?正式老师还有个高工资暖着心,你妈我挣着三四百块钱,还成天提心吊胆怕丢了饭碗,不加班哪能行?你以为我闲着没事干啊!……

你不会做点别的吗? 养几头猪也比你这工作强!我的喉咙里突然滚出了这句话,直直刺入了我妈的耳朵。丢了这份工作,你就喝西北风去吧,你以为养猪就行啊,你瞧瞧咱村谁家养猪发财了,你能瞅准肉价啊,你有钱投资啊,要不是我这点钱补贴着,就靠你爸打点零工,种上两亩地,就能供得起你们姐弟俩读书?……

好一台永不断电的“复读机”!

我妈是学校的代教。所谓代教,就是代替别人教书,不算吃公饭的人。我妈这个代教,教了将近二十年的书,原来叫民办,后来又叫成了代教。听说,正式教师的工资从过去的几十块涨到了现在的一千多块,而我妈的工资,在这些年中,从几十块涨到了三百多块。她目睹了这一切,心平气和地接受了这一切。这到底是不是懦弱?搞不清楚。不过,我想,要是换了我,我不会这样消耗自己的生命。我妈常说,人活的就是个命。跟她一批的民办教师,差不多都转了正了。只有她,错过了一次考试机会,就永远与正式二字无缘了。那次错过考试,是因为联校的一个什么人忘了县里的考试通知,后来去找人家,人家推说不清楚,含含糊糊不给个说法。我妈又去县里找人家说理,结果还是无济于事。到后来,她也就认命了。索性做一天和尚撞一天钟,也不想什么转正了。也许,这里面更多的是无奈吧。

如果能这样让我妈干一辈子,我想她也是愿意的。我妈太热爱她的工作了。可是去年,县里一下子实行了聘任制,县城的老师好多给下放到了村里。我听我妈说,现在村里的孩子也越来越少了,第一批计划生育政策下的孩子的孩子上学了,本来就少,再加上好多人涌进了城市,农村的孩子就越来越少了。照现在的递减速度,不过五年,学校就不缺老师,就不需要我妈去代替谁了。那也就是说她很快就会下岗了。

日子过得可真难。

上午,班主任夏老师宣布,中午大扫除,为了迎接市里的突击检查,我们要时时刻刻保持高度的警惕性,确保我们的校园在任何时候都没有一片树叶。所以,中午要进行一次彻底的大清扫。

中午回家吃饭时,见我妈桌上摊了一堆什么“安全档案”的表格。她说,学校已经接到消息了,说市里的领导今天已经到了县里,估计明后天就有可能来镇里,紧接着就来我们村里。学校的“安全档案”不健全,每个老师都分了任务,要尽快补齐。

对于我们来说,复习考试这段时间遇上这样的事,真是再美不过了。尤其是中午,那满脸横肉、水桶腰、柱子腿的数学老师必会给我们十道应用题。这下就省得做了。这个数学老师,就因为早自习我们都背英语,经常愤愤不平地说,成天背你们的英格烂曲,都要出国还是咋的?

我扛了扫帚往学校走去。快到校门口时,见一个大人“押”着一个小孩从学校出来,后面跟了一群大大小小的孩子。那个大人嘴里还嚷嚷着什么。我快步跑上前去,见被押的这名“小罪犯”竟是鸭蛋,而这个大人,恰恰是胖子的爸爸。

我想,莫不是前几天欺负胖子的事给搞炸了?看胖子爸的那气势,简直就像一头气急败坏的公牛。我暗暗为鸭蛋捏了一把冷汗。然后以最快的速度向班主任夏老师家跑去。

鸭蛋,一定要挺住啊!

等我和夏老师匆匆赶来学校时,我看到鸭蛋和胖子爸还基本停留在原来的地方。胖子爸大喝着,走!有种的你就走啊!今天我非要带你去见你们老师不可!

只见鸭蛋耷拉着脑袋,却稳稳地站在那儿,任胖子爸怎么推也不往前迈一步。

夏老师叫走了鸭蛋,胖子和他爸。我随大大小小的同学们一起回学校继续打扫卫生。

这真叫一波未平,一波又起。鸭蛋也太胆大了。上次欺负了胖子没受到一点惩罚,就得寸进尺了。俗话说,“不见棺材不掉泪”,这话放在鸭蛋身上就再合适不过了。这回,他肯定有好果子吃了。

刚才,卫生委员让鸭蛋和胖子一起去打水,鸭蛋当场拒绝,说,我不跟他一起去,谁爱去谁去!没想到胖子一个人拎起水桶,扭着屁股就去打水了。等他打来了水,冷不防的,“哗”给鸭蛋泼了一身。于是,鸭蛋的火就上来了……

胖子的上二年级的弟弟闻讯赶来,见情况不妙,三步并两步回去搬来了救兵。

时间仿佛过得很慢。以前一到大扫除,恨不得一下午都不要上课地打扫。可今天,鸭蛋给叫走了,我的心里七上八下的,感觉真是“度秒如年”。我想,现在要是上课铃一响,胖子爸就非走不可了。因为我们这段时间是复习考试的非常时期,他没有权利占用我们老师的宝贵时间。可是,上课铃却迟迟不响。不一会,有同学来通报,毛毛,夏老师让你过去一下。

夏老师的办公室太近了,我还没来得及想好说什么,一双脚就已经移到办公室门口了。

夏老师坐在那里,脸色极不好看。胖子爸站着,眼睛直直地盯到了我身上。我的血都要冻住了。夏老师把我叫到跟前,说,你前几天是怎么欺负张帅帅的(张帅帅是胖子的大名)?老实说!

我低了头,一口气将那件事原原本本讲了一遍。说完,我用眼角余光瞟了一下鸭蛋,他麻麻木木的没有表情。

“你听到了吧?夏老师,这能怪我吗?你说——”胖子爸振振有词。

“道歉!”夏老师两眼中射来两支光箭,扎得我浑身难受。她没有看胖子的爸爸。

“对不起,以后我不会再欺负张帅帅了。”我小声说。

“对不起?对不起管屁事!”胖子爸冲我吼,吓得我后退了两步。

夏老师说,这就是我教育学生的方法,您如果不满意,就去找校长,找村长吧。说实话,我对您刚才的做法很反感。

我的垂直向下的视线中,鸭蛋的双手紧紧握着拳,夏老师的高跟鞋缓缓向前移,她起身要走了。

突然,我想起了我妈的一句话,林子大了,真是什么鸟都有。当个老师真难,什么样的鸟都得对付。

胖子爸见状,一下子就软下来了。他说,夏老师,我不是这个意思——

我知道,夏老师打断他,你就是想惩罚他们一下,让他们长长记性,是不是?我有我的办法,还请您放心。

我放心,我放心。胖子爸不迭地说着。

这时,夏老师把目光射到了鸭蛋身上。我看到鸭蛋攥紧的拳头松开了。我又看到他转身对胖子说:对不起,我保证,以后再不会这样了。

从这一刻起,我忽然觉得自己长大了。我第一次尝到了自责是什么滋味。在过去看来犯下错误后的“害怕”,远不及这“自责”对我心灵的震撼。我想,只有学会自责,才会有改错的决心。

我自责,因为胖子,更因为夏老师。我想,但愿鸭蛋也能如我所想。

复习考试再紧张,也挤不掉贾小瑞她们学唱流行歌曲的时间。自从上了六年级,我们班同学几乎人人都有了一个精致的“歌词本”。上面工工整整写满了歌词,还贴满了自己喜欢的明星贴画。我敢说,我们每一个同学的歌词本都比语文数学作业本漂亮,就连鸭蛋这样的差学生都有一个呢。

用我们班主任夏老师的话说(夏老师兼教音乐),贾小瑞是我们班最有音乐细胞的一个。这倒不是因为贾小瑞是语文课代表,夏老师偏袒她,人家是属于实力派的。贾小瑞就好比是一扇窗口,每一首流行歌曲在进入我们班之前,都必得经过她。她把流行歌曲带给了我们,也把快乐带给了我们。在我们枯燥无味的学习生活中,这点快乐是多么让人心动。

平时我们上音乐课,一般都是贾小瑞为夏老师代劳的。复习考试这段时间,一切副课都停上了,包括音乐课。可是一首又一首好听的歌还是像长了翅膀似的飞进了我们的耳朵。这当然是因为那扇窗,她从来都不会自动关上。没有音乐课可上,下课后,就见女生们一窝蜂将贾小瑞团团围住,一边抄歌词,一边低低地跟她哼唱。等女生们抄得差不多了,我们男生便借来她们的本子,细细地抄下,再听到贾小瑞唱给女生们听时,我们也拿出本子来,一句句地在心里跟着唱。

我们六年级的男生好像对唱歌有一致的兴趣。我想,大概是因为我们的声音一下子变粗,有了些磁性的缘故吧。谁都爱在课下使大嗓门说话,还都喜欢吼两声刚学来的新歌。这就使我们感到了一种与众不同,一种年龄上的优越感,一种自我宣泄的满足。

贾小瑞和张锦辉的“绯闻”自上次传出去以后,很快就成了一只五味的饺子,每天都要被我们班的男生嚼好多遍。张锦辉本来是贾小瑞忠实的fans,现在却很少听到他唱歌了。其实张锦辉在这方面还是挺有天赋的,他的演说和唱功,我们都自叹不如。去年诗朗诵比赛时,老师选了他和贾小瑞配乐对讲,那效果真是不同凡响。

我得承认,我坐了一个让全体男生都羡慕的位置。不需要有任何举动,就能听到贾小瑞百灵鸟般的歌声。有时她有道数学题不会做,就用铅笔轻轻捅捅我的后背,我便掉过头去和她研究一番。我想那一刻,肯定会有几十只眼睛在斜着瞅我,想朝我说句什么话,又都会乖乖地咽回去。

相比之下,其他男生想要接近贾小瑞就没那么容易了。怎么办呢?几乎所有的人都选择了同一个办法。就是凑到贾小瑞耳边大喊一声“张锦辉!”然后掉头鼠窜。这样一来,势必会拨响贾小瑞那根敏感的神经之弦。于是,教室里便大呼小叫,追逐打闹,红红火火,一派生机了。

当我听到贾小瑞在我身后嘤嘤哭泣时,我就想掉转头告诉她,这帮小伙子其实对你没有一点恶意,他们是真的喜欢你。

不过,转念一想,这样的伎俩难道贾小瑞会不懂吗?那么,她应该在内心深处感到自豪才对啊。真是搞不懂这些女生。

于是,就在一个很平常的中午,贾小瑞又一次抱头哭泣,泪洒臂弯时,我扭过头,很大人地说,别哭了,人家逗你都不懂,几句玩笑话用得着伤心成这样吗?

谁说他们开玩笑了?他们是在造谣,诽谤,无中生有!贾小瑞抹干眼泪,一张开嘴就是连发子弹。

噢,好好好,不听拉倒!我急忙掉过头,再说下去,绝对是一场别开生面的口水战。

事情没搁在你头上,要是你,不过,谁又敢给你造谣呢?你根本就不知道我的感觉!

我再微微扭头,看到贾小瑞手托着下巴,眼睛定定地看着别处,一眨眼,两颗晶莹的泪珠滑下了面颊。

这简直就是韩剧中最动人的一幕,我的心不由一颤。也许我真的无法体会她的感觉。我回过头,再不敢窥望了。

眼看快要考试了,市里的领导也不来检查。我回家问我妈,我妈也说不知道。不过照她的经验来看,来的可能不大了。上面的精神经常只是一阵风,刮过去就没有了。就算人家来,最多也是去镇里的学校看看,根本不会绕到我们这些地方来。

其实,我挺希望那些大人物来看看我们。这段时间,我已经在我妈面前说过好多次了,就是一定要抓住这次见大领导的机会,把自己的工作情况说一说,或许能收获到什么意外。

我妈初听我的想法,眼睛还亮了一下,不过,几秒钟后便又黯淡无神了。她说,别异想天开了,天上掉不下馅饼来,这么多年了,运气要来也早来了!哎,千万不敢再想什么了,再多想,气不死也得神经掉。

卫生照例每天扫,可就是看不到校门口来几辆高级小汽车。每天上课时,我都时不时地将头扭向窗边张望,脑海中掠过一百次小汽车飞驰而过的幻影。然而,这些美丽的幻影到头来又都变成了一个又一个的泡影。

我妈嘴上虽那么说,可我相信她还是心存希望的。前些天晚上,我看到我妈写了一份厚厚的材料,大概是这些年工作的总结吧。这些东西就放在她的手提袋里,每天拿出去又拿回来。我能想象我妈的心情。我都开始后悔自己当初冒冒失失说出那个念头了。一不小心点燃了一朵希望的火花,现在看着它一点点地枯灭掉,真让人伤心。晚上,我躺在被窝里,心里默念,祈祷,我多么希望神灵能听懂我的话,在冥冥之中帮我一把啊!

只要大扫除还在继续,希望就在继续。

这段时间,语数外三科老师就像三个卡车司机,全都加足了马力,而我们这群体现她们速度的发动机,由于超负荷的工作,已经累得筋疲力尽了。于是,“速度”在这个时候就停滞不前了。

老师们的手上似乎有做不完的试卷。今天一套“期末冲刺100分”,明天一套“考霸满分卷”,后天又来一套“非常单元AB卷”。在我们学校,几乎所有的老师都对“题海战术”的功效深信不疑。就像我们数学老师说的,做题就好比烙饼子,学会了方法,还得左一回,又一回地烙,不断摸索经验,才能越烙越好。老师也一样,教了一茬又一茬的学生,烙了一回又一回的饼,现在教你们,就觉得这饼烙得既不夹生,也不焦,刚刚好。

哎,说来说去,我们成了一群在油鏊上嗞嗞冒气的饼了!

各科的题都有很多。光靠课堂上来做,根本做不完。不过,时间是海绵里的水,只要愿挤,总还是有的。数学老师早就瞅准了中午的时间,除了大扫除,每天要给我们留十道应用题。现在,英语老师也瞄准这个时间了。

这天中午,数学课代表正准备往黑板上抄那十道应用题。英语老师夹了一叠卷子来了。于是大家赶忙将桌子拉开距离,收拾掉桌上的书本,准备考试。

大概开考后将近二十分钟吧,数学老师来了。她来检查我们的工作了。数学老师先在窗口向里望了望,然后径直就走进了教室。

英语老师正低头判一堆作业本,没发现数学老师。等到她发现时,这个无比猛悍的女人已经站到她面前了。

英语老师显然大吃了一惊。看她的年龄和体力,完全不是数学老师的对手。我想,她此时一定很害怕。不过,还是英语老师先开口了,张老师,你知道英语课不多,我得挤占一点时间。

你挤占?你挤占也应该提前打声招呼,今天中午是我先要占的。数学老师尽量压低了嗓门,但话语中还是听得出愤怒和霸道。

可你也没告诉我你要占这段时间啊。时间是大家的,英语老师说着踱出了教室。这个年轻的女人有一张很能干的嘴和一副很能干的头脑,这是我妈经常在我耳边叨叨的内容。

我们再听到她们的谈话时,就只能想像她们的表情了。靠窗的同学探着身子向窗外张望,那副表情满是兴奋和自豪。其他同学也都停下了手中的笔,左右扭头与邻桌的同学相视一笑,然后竖起耳朵,屏住呼吸来欣赏这罕见的“战争”。

时间是大家的,我想占用,没有必要请示谁。英语老师不愠不火,慢条斯理。

没必要?你以为你是谁?你明知道我先占的这段时间!数学老师的嗓门明显高了。

我不知道你先占的,你没告诉我。英语老师又把这句话重复了一遍,然后自顾踱进教室来。

数学老师走了。教室门外“咚咚咚”的地雷似的脚步声无比忠实地传达着她的愤恨。

晚上,我回到家,抑扬顿挫地将这则新闻报道给了我妈。然后,很有感触地说,真想不到,老师也会吵架。我妈听后笑了,你以为老师是神仙啊?老师也是人,普普通通的人!况且,这算吵架么?别的学校,为抢时间打起来的都有呢!

“不过”,我妈又忍不住呵呵笑了起来,“你们这俩老师要吵起来,肯定有看头,你们数学老师霸道多年了,想不到来了个敢摸老虎尾巴的,偏要杀杀她的威风,真是山外有山,人外有人。也好,也好,有意思。

鸭蛋最近乖了不少。上课不睡觉了,还时不时会拿几道数学题来问我。我越来越觉得这个人捉摸不透了。

一连几天,鸭蛋上学都很早。这天,我又专门早早起来去他家叫他。但见他家的大门已经锁上了。初夏的清晨清爽宜人,空气是香甜的,路旁摇摆的柳枝和缀满露珠的野花野草都能绊住人的眼睛。我折了一支细细的柳条捏在手里,一边甩一边走,又想起与鸭蛋做邻居时一起上学的情景,觉得这一切就像一个肥皂泡一样,只被我们轻轻一吹,就飞了老远,看着它在阳光下熠熠闪着光,多么想把它捉回来啊。童年就是一个肥皂泡。歌里不是这样唱吗,一天又一天,一年又一年,迷迷糊糊的童年。

到了学校,见鸭蛋正眉飞色舞地表演什么,坐下一听才知道,原来他在说他今天早上已经锄了半亩豆苗,现在浑身冒汗,舒服得很。在座的两个女生都瞪大眼睛听着,就连我也觉得不可思议。我说,鸭蛋,你这家伙别吹牛了。起早了一次就骗大家说你干活去了,谁信啊?

不信你去问我妈!鸭蛋拍拍胸脯冲我说,哥们现在是家里的顶梁柱了,哥们比你有力气,你信不信?

我信!不过现在还不是我们用力气的时候吧。我慢慢打开书包,拿出书来读。不知道为什么,我现在对鸭蛋有些生气,我真的不喜欢他变成这个样子。

鸭蛋没再说什么,悻悻走回座位,竖起一本书挡住了他的脸。同学们陆陆续续都来了。教室里的读书声掩盖了其他一切的交谈和吵闹。毕竟快考试了。大多数的人还是清醒的,对于我们,没有什么比学习更重要。

不记得有几天没有进行大扫除了。各科老师仍是有条不紊地进行“考试操练”,这种持续不断的挤压压掉了我们前几天的一些兴奋,渐渐的,又压掉了我们的一些期待,终于,把领导检查这件事压掉了。

写在黑板右上角的考试倒计时数已经数到了“5”。

鸭蛋的良好表现受到了老师的表扬。有句话说,“浪子回头金不换”,把它放到鸭蛋身上也许不太合适,但鸭蛋的变化确实让全班同学在三日之内就将他刮目相看了。

说实话,我打心眼里为鸭蛋高兴。过去我不止一次地劝过他要用心学习,可他就是不听,现在,他一下子就什么都明白了,一下子就变好了。不过,这些天,我也明显感觉到自己与鸭蛋之间拉长了距离。以前,鸭蛋总爱黏着我,一下课就找我玩,现在,他好像有意在避着我了,为什么呢?

突然有一天,鸭蛋没来上课。

夏老师问我,你知道李宏伟为什么没来吗?我摇摇头,说不知道,这是听到胖子在下面笑声嘀咕什么,夏老师便叫胖子说。

胖子支吾了半天,说,听说,他爸和他妈……我也是听说的,我也不知道。

他这一说,好多人都纷纷响应了。我听到贾小瑞的同桌也小声地对贾小瑞说,鸭蛋爸妈可能要离婚了。

哦,原来是这样!可怜的鸭蛋!前些年他家和我家做邻居时,就知道他爸和他妈感情不好,但吵归吵,也没听说吵到离婚的地步。这一次真的那么严重吗?

夏老师让我放学后去鸭蛋家看看他。

走出校门,已是星光满天,不知道鸭蛋此时在不在家。听同学说,鸭蛋的爸爸走了,鸭蛋可能要辍学了。

来到鸭蛋家大门前,听到隆隆隆的三轮车发动机声音由远及近,呼啸而来,一束亮黄的灯光直射过来,晃得我睁不开眼,我忙闪到墙根处等它驶过。不想,就在眨眼的瞬间,它停下了。仍旧轰隆轰隆喘着粗气,仍旧亮着一双黄的眼睛。我还来不及辨清这只铁兽的轮廓,上面的人却早已看到了我。

毛毛,你早就来了吗?是鸭蛋吼我的声音,穿过杂乱的声浪,依然那么清晰。

突然,轰响加剧,铁兽进了大门,抛下一团呛人的黑烟。

停好车,鸭蛋从驾驶座上跳下来,招呼我说,走,进屋!

鸭蛋的妈妈也刚从车上跳下来,她忙给我们开门,开灯。还说,毛毛,你可真是个好孩子,看看我们鸭蛋,都快把我气死了。

是老师让你来的吧!鸭蛋边洗脸边说。

你真的不想上学了吗?我问。

噢,上学没意思。反正我学习也不好,尽拖后腿。

那你可要想好,过了这个村没有这个店。以后后悔可就来不及了。我说。

后悔?我才不后悔呢。我已经想了好多天了。你想,就凭我的成绩,哪有希望考大学呢?

可是,学点东西总是有用的呀!将来社会发达了……

扯淡!鸭蛋打断我说,将来再说将来,你老兄有了出息,别忘了我就行。

鸭蛋的妈妈为我们端来了西瓜。我说,婶子,劝你家鸭蛋去上学吧。

他这倔脾气,哪听我的话呢?鸭蛋妈妈叹口气说,不过,毛毛,你告诉老师,改天我就是用鞭子抽,也得把他赶到学校去。

我起身告辞,鸭蛋送我出来。朦胧的夜色中,我看到鸭蛋的眼睛里隐隐闪着泪光。

我说,鸭蛋,去上学吧,家里的活,大家想办法帮你。

鸭蛋说,这点活,还不够我一个人做呢。你告诉夏老师,忙完这两天,我一定去考试,我肯定误不了考试。

可是这几天落下的——你好不容易进步了些——

能落下什么呀?去了学校还不是考试,考试。我都考腻了,考(烤)焦了。

十一

这学期的最后一次班会。距离考试还有两天。同学们的躁动达到了极限。在紧张复习准备考试的间隙,谁的内心中都涌动着无边的憧憬和惆怅。就要毕业了,就要骑上自行车,以一个大人的姿态去上乡里的中学了。然而,离别总让人不舍,一想到以后我们不能坐在一个教室里一起上课了,一想到要离开与我们朝夕相处的老师了,这离别的伤感还是悄悄填满了我们少年的情怀。

夏老师强调了考试的注意事项,说了一番祝福我们的话,然后就是道别。说到动情处,我看到夏老师的眼里闪起了泪花。不少同学也悄悄低下头去抹眼泪了。这时夏老师抬起头,微微一笑,对我们说,咱们唱首歌吧,就唱贾小瑞教大家的老歌“白衣飘飘的年代”,预备,起!

……

每一次你扬起慌张的脸,

看云起云落变迁

冬等不到春,春等不到秋

等不到白首。

还是走吧,甩一甩头,

在这夜凉如水的路口

那唱歌的少年已不在风里面你还在怀念

那一片白衣飘飘的年代。

……

在这轻缓低婉的歌声中,我们送走了自己的童年,犹如一棵棵鲜绿的小树,不知不觉迎来了生命中的夏天。考试后,我们将离开求学路上的第一站——小学。老师说,未来的路是要用汗水来铺的,考试就像冒险游戏中的关卡,经过一次次的拼杀过关,才能到达理想中的地方。但是,理想中的地方又在哪儿?对于我们理想是一颗镶在山尖的宝石,美得太不具体,于是,只管埋下头,争分夺秒、披荆斩棘往上爬吧,等爬到山尖时,一切的一切就都在眼底了吧。

今天中午最后一次大扫除。当夏老师宣布完这句话时,我突然觉得我找到了一个可乘之机。一直积在我心头的那个疑团该给它个答案了。

是市里的领导要来检查吗?我装作很随意地问了一句。

同学们哄地笑了。胖子说,你可真幽默!

啊,对了,市里领导不来了,他们抽了别的乡镇。我忘了告诉你们了。夏老师说,好好打扫,给监考老师留个好印象。

如此一个轻描淡写的答案!可怜我妈她一定早知道了这个消息,却不忍心伤害她儿子的一点小小的聪明。我是太幼稚,太爱幻想了!

考试前的最后一个晚上。我将考试用具收拾停罢,不忘提醒我妈明天早上给我煮两个鸡蛋再加一根火腿。我想,这么美味而又具象征意义的饭一定会给我带来好运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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