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享

【金小说】王选信丨黑脸铁三

 谭文峰sdqtneyj 2021-03-15

作者简介

王选信,长安作协会员,陕西散文协会会员。2011年开始学习写作,至今已在《西安日报》《三秦都市报》《陕西工人报》《陕西青年》《碑林文艺》等报刊杂志以及电子媒体《南城文化》《西北作家》《散文之声》《陕西作家摇篮》《陕西散文论坛》《京兆文学》等发表文章80余篇。

文学

黑脸铁三


作者:王选信

姑妈是远近闻名的语文教师,很会讲故事。有一天晚上,姑妈搂着我,激动地讲她三四十年代,经历过的土匪打劫的故事:

四十年代末期,国共两党战事正酣,可恶的土匪也趁机作乱,不是今天抢这个村子,就是明天抢那个村子。提起“土匪”俩字,人们不寒而栗。吃饭的老碗会上,大家议论最多的是:某村前几天,谁的家里被土匪抢走了牲口,昨晚谁家也被土匪抢了。有时还传播着更恐怖的新闻,就是谁家的主人被土匪杀了,谁家的姑娘被土匪强奸了。

我坐在姑妈怀里,瞪着一双惊恐地眼睛,大气都不敢出地听着姑妈讲叙:

土匪们一般都是本地农民,白天劳动,晚上抢劫,平常居无定所,需要行动的时候,她们就汇聚起来,干完事,分完赃,又作鸟兽散。他们纪律严明,分工明确,有专人负责踩盘子,谁家有钱,谁家钱在什么地方,谁家姑娘长得漂亮,谁家防守疏忽,他们都摸得清清楚楚。抢劫时,他们手里有的拿棍,有的拿枪,有的拿锤子,实在没家伙了,腰里就别把菜刀。

当时,最有名的土匪叫黑脸铁三。铁三不但脸长得黑,心更黑,抢人不择手段,杀人不眨眼睛。

三爷在西安城里做生意,挣了几个钱。在五间宽的庄子上,盖起了四合院。三奶好虚荣,常打扮得花枝招展,招摇过市,土匪就打起了三爷的主意。一日晚上,三爷刚从城里回来,半夜里,一高一矮的两个土匪进了屋。先是从上房的炕上,把搂着三奶睡觉的三爷拉起来,一个高个子黑脸大汉,二话没说,先给三爷一顿拳脚,打得三爷眼冒金星,鼻口淌血,然后刀压在三爷的脖子上,问银元在什么地方。三爷是经过大世面的人,知道破财消灾的道理,就指了指墙角。土匪立即拿来铲子,撬开方砖,下面一个黑色的瓦罐里,装了五十块袁大头。黑脸大汉脸上露出了不易觉察的微笑。不过,小个子土匪还不罢休,又把战战兢兢的三奶从炕上提溜到冰冷的地上,问什么地方还藏着银元。三奶穿着睡衣,连吓带冻,早没了魂魄。“没——没——”一句话没说完,脸上也重重地挨了一拳,白皙可人的脸上顿时开出了数朵桃花。三爷一看,气急败坏地说出一句最不该说的昏话:“我认识你!”不知三爷真的认识此人,还是想和土匪套近乎,让放自己和三奶一马。谁知土匪误以为三爷真的认识自己,以后会向官府报案。一不做,二不休,必须杀人灭口。黑大汉顺手从房檐下,捞取了一把䦆头,照着三爷的头,就是一撅头。可怜的三爷,头上立即出现了拳头大个深坑,顿时,白的红的全流出来了。三爷一声没吭,就倒在了炕沿下。三奶两眼一翻,吓得昏了过去。见出了人命,黑脸大汉抱着钱罐和小个子土匪翻墙跑了。等三奶苏醒过来,哭声惊动了左邻右舍。人们赶到时,三爷的尸体早已变得僵硬了。

听到这里,我吓得不敢出气了。姑妈拍拍我,小声地说:“别怕!别怕!”

接着,姑妈又给我讲了土匪抢劫富荣大爷家的故事:

富荣大爷是村上有名的秀才,村南有父亲留下的三十亩稻田,村北有几十年辛苦买下临村一位姓康的二十亩水浇地。槽上栓了两头骡子一头牛,常年还雇了两个长工劳作,算是村里有钱的大户。

土匪打听到大爷家的底细后,就让人捎话,限期拿出一百大洋送到指定地点。大爷心想,他一生为人谦和,心底善良,不管谁家有事,出钱出力,热心帮忙,从没有得罪过任何人,更没有得罪过土匪,也就把土匪的话没放在心上。一个风高月黑的夜晚,几个土匪用尖刀拨开大爷家的门栓,气势汹汹地闯进屋里,先把家里大小十几口人,赶到院子中央让两个土匪看管起来,又把大爷五花大绑,押到厅堂。又是这个黑脸大汉,怒气冲冲地指着大爷大骂:“我说话是放屁呢?爷今天给你教教乖。”不等大爷说话,脸上就被刀子划拉了一道口子,鲜血顺着脸颊汩汩流下。疼得大爷还没叫出声来,一条破旧的毛巾就塞进了他的嘴里。大爷头上的汗珠如雨般落下。黑脸大汉还不罢休,又在厨房找了一根擀面杖,不断地敲打大爷的脚踝。这时候,一个土匪还把大爷的三儿媳妙英拉到厅堂,当着大爷的面,扒掉妙英婶的裤子侮辱。折腾了一阵,最后扔下一句话:“老子等着钱花,再不把钱送来,下次就杀了你全家。”

大爷连气带吓,一病不起,不几天就离开了人世。妙英婶不堪欺辱,第二天就上吊自杀了。三叔稳泉,受不了这样的打击,跳了东边的潏河。

好端端的一家人,转眼间被土匪祸害得妻离子散。

土匪的祸害,使得方圆百十里的人家不得安生。官府动用大批的人力物力搜捕,最终无功而返。土匪和官府打的是游击战,你进我退,你疲我扰。

看来,官府是靠不住了,村民们只好寻找自己的出路。保长和有影响的长辈们经过反复商量后,号召大家有钱出钱,有力出力,并把年轻力壮的小伙子组织起来,成立了民团。他们请来了拳脚了得的师傅和吃过粮扛过枪的回乡军人,做民团的教练,日夜加紧训练。

那时候,一般村上都有城墙。民团晚上轮流值班,发现有生人靠近城墙或土匪进了村子,就鸣锣报警。大家听到锣声,纷纷操起早已准备好的家伙,一齐涌到出事地点。

各村的严防死守,把土们的财路堵了。土匪就是土匪,不会等着挨饿。他们想尽一切办法寻找财路。比如,大白天半路劫财:土匪常常扮成生意人或普通农民,混迹在人群中,见了有钱有势的人或生意的人,就悄悄地跟上,到了没人处,几个人一哄而上,捂嘴的捂嘴,抱腿的抱腿,手脚麻利地把人塞进停在不远处的马车上,拉到偏远的地方,再和其家人联系,让送钱赎人,否则,立马撕票。

北村的二娃,长得人高马大,从小就喜欢舞枪弄棒,跟着邻村的红拳大师习武多年,练就了一身好武艺,晚上值班,他最认真。冬天的一个晚上,四野茫茫,寒风呼啸,大概凌晨两点多钟,村民们都进入了梦乡,二娃巡逻到了城墙的西北角,看看四下无人,心就放了下来。一股倦意袭来,二娃连连打了几个呵欠。这是人最疲劳的时候。二娃揉揉眼睛,耳畔忽然想起教练的话来:“夜里一点到五点,是土匪们最活跃的时候,千万不敢马虎,一时的疏忽大意,就会给村里带来血光之灾。”二娃摇摇头,看看手里的马刀,马刀在月光下闪着寒光。忽然,一个黑影从城墙角处爬了上来。二娃的头发一下子竖起来了:“土匪!”在这寂静的夜晚,在这昏暗的月光下,声音像炸雷一般,在城墙上滚动。土匪一愣,还没反应过来,一包石灰就从二娃的手中飞了出去,正巧打在了土匪的脸上,土匪“哎呀”一声,捂着脸向后倒去。说时迟那时快,二娃一个箭步冲上去,飞起一脚,土匪翻下了城墙。听到喊声的巡逻队员和村民,立即从四面八方涌来,把从三丈多高墙上摔下来的土匪,用拇指粗的麻绳捆了个结实。

村里沸腾了。听说抓住了土匪,村民们敲锣打鼓,奔走相告。

几年了,土匪祸害了多少人家。老天开眼,今天总算抓住了土匪,有仇的报仇,有冤的伸冤,出出积压在心头多年的恶气。

南村的爷庙,成了审判土匪的地方。

爷庙里,供着威武的关老爷。八根碗口粗的蜡烛在四周冒着袅袅的青烟。西边一张八仙桌上,一盏气死风的马灯,显得格外明亮。保长和几位德高望重的老先生,面情严肃地坐在桌旁。里三层外三层的村民把爷庙围得严严实实。爷庙的立柱上,绑着耷拉着脑袋,像睡着了的土匪。柱子两边立着拿着大刀的二娃和富荣大爷的二儿子稳柱。

见大家都到齐了,保长和几位老者交换了一下眼色,半截砖在桌子上重重一拍:“抬起头来,让大家看看。”土匪慢慢地睁开了红肿的眼睛。“叫什么名字?”土匪耷拉着眼皮,不屑一顾地笑了笑。保长看着土匪,牙齿咬得咯咯直响,民团的好汉们瞪着血红的眼睛。还没等二娃动手,人群中钻出了披头散发的三奶,像疯了一样,扑向土匪,还没等大家明白过来,土匪的耳朵,生生地被扯了下来。血顺着土匪的脸颊向脖根流去。土匪疼得龇牙咧嘴。大家一阵惊悸。土匪自知罪孽深重,落到村民手里,断无生还的可能,为了免受皮肉之苦,干脆都招了。土匪看了保长一眼,恶狠狠地说道:“你们村的两趟活,还有周围几个大活,都是我领人干的,包括放火烧死了陈家庄的陈老五;强奸七里沟二牛的媳妇;三张村张长安家的地道是我挖的,银子也是我抢的……不说了,算老子倒霉,今天落到了你们手里,杀刮随便,只求来个痛快。”

还审什么?土匪不打自招。

保长和几位老者商量后,怕夜长梦多,决定明天中午,在村南的官壕里处决土匪。

谁来行刑?经过半夜合计,保长还是把这任务交给二娃和稳住。原因很简单:二娃是个练家子,经过的阵仗多,胆大;稳住报仇心切,给个了却心愿的机会。

暖融融的太阳被无垠的田野揉碎了,麦田里泛着莹莹的绿光。一冬天都没见过这样的好天气,西北风停止了,树枝上的鸟儿也停止了鸣叫。

官壕下的麦田里,挤满了村民。村庄和官壕周围布满了严阵以待的民团。保长淡定地坐镇爷庙指挥,旁边的方桌上,一杯淡淡的香茶冒着热气。

太阳刚到正午,一声锣响,八个大汉押着五花大绑的土匪从爷庙来到官壕的壕沿。民众像潮水般地涌向壕沿。人人瞪着牛铃一样的眼睛,想看看这个作恶多端的土匪长的是个啥样。

爷庙前传来第一声炮响,稳住狠狠地在土匪膝弯处踢了两脚,土匪“扑通”一声跪在地上。空气凝固了,人群中静的只有出气的声音。

两声炮响,其他人撤退了,土匪左右只留下二娃和稳住。二娃是见过大世面的人,拿出了江湖那一套,大声地问土匪:“黑脸大汉,时辰到了,兄弟送你上路,还有什么话要说?”从昨晚审问后到现在,土匪一句话都没说,这时忽然开口:“兄弟,我知道你武艺高强,栽在你手里不冤枉。不瞒你说,我不叫黑脸大汉,我就是有名的黑脸铁三。”周围人一片哗然。“这就是杀人不眨眼的黑脸铁三!”“没想到人还长得不错,可惜被社会逼得走错了道。”“竟然是一条大鱼。”官壕上下议论纷纷。有人攥紧了拳头,有人嘴唇铁青,也有的人摇头叹息。

就是这个黑脸铁三,几年来闹得方圆几十里,鸡飞狗跳墙。今天抢这家,明天抢那家。并且打一枪换一个地方,从不一个地方连续作案两次。

“铁三,你看看我是谁?我就是富荣老汉的二儿子稳住,你气死了我大,逼死我三弟和弟媳,想不到你也有今日。”稳住眼里冒着火光。铁三翻了翻眼皮:“说啥也晚了,当我走上这条道的时候,就知道会有今日。我知道自己罪该万死,求你给我个痛快。”说完,又耷拉着头颅,像睡着了似的。三声炮响了,行刑的时间到了。二娃问稳住:“你来还是我来?”稳住斩钉截铁的说“让我来吧,我要给我大我弟个交代。”

稳住上过几天私塾,也算个读书人,哪里会杀人?只是父亲兄弟死后,出于报仇心切,加入了民团,想着有朝一日抓住土匪,剥他的皮,抽他的筋,可真到了要亲自动手杀人的时候,却心跳得厉害,手抖得没了力气。刀在铁三的脖子砍了两下,也只是上伤了点皮肉。二娃心急火燎。谁知这时,铁三忽然睁开眼睛,恶狠狠地骂道:“羞先人呢,你白长了个把子,没杀过人,还没杀过鸡?”官壕下一片大乱,人群像麦浪一样,此起彼伏,有人嬉笑,有人怒骂,还有人跟着起哄。

忽然,从东南角上传来声嘶力竭的喊声:“杀了他,杀了他!”这是稳住母亲的声音。随后一片“杀了他,杀了他”的喊声像潮水一样涌起。想想父亲三弟的悲惨命运,顿时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稳住双手举起大刀,眼一闭,牙一咬,狠狠地向下一劈,只听到“咔嚓”一声,铁三的人头,像西瓜一样,咕咕噜噜地滚下了官壕,腔子中的热血喷出一尺多高,随即高大的身躯,也缓缓地栽下官壕。

四周响起来欢庆的鞭炮声。

村里无意中抓住了匪首铁三,并立即处决,极大地打击了土匪的嚣张气焰,加之周围民团联手共治,使得土匪没了复仇的机会,不到半年,土匪就销声匿迹了。

姑妈的故事讲完了,我瑟瑟发抖,头上全是汗。

从此,晚上睡觉,没人陪伴,我是不敢单独睡的。

(责任编辑:张辉)

推广团队

平台顾问

李清水 运城市文联党组书记

李云峰:运城市作协主席《河东文学》主编

本刊主编:谭文峰 

小说编审:张辉 

微信号:zhanghui750525  

诗歌编审:姚哲 

微信号:8913480

散文编审:杨志强 

微信号:yzq13734283479

图文顾问:姚普俊 

微信号: yqwyzfq

图文编辑:师郑娟 

微信号:szj872668752

小说投稿:3295584939@qq.com

散文投稿:3118633192@qq.com

诗歌投稿:3474682901@qq.com

    转藏 分享 献花(0

    0条评论

    发表

    请遵守用户 评论公约

    类似文章 更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