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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小说】程存孝丨雪梅订婚

 谭文峰sdqtneyj 2021-03-15

作者简介

程存孝,男,1942年出生于山西潞城。企业退休职工,曾在《山西日报》《山西工人报》《长治日报》发表数十篇评论、杂文、散文,在《漳河文学》发表诗歌多首。70岁开始尝试写小说,在《清风》杂志发表《松箍咒》等三篇短小说。

雪梅订婚

作者:程存孝

七月初七这天前晌,天气特别晴朗,红日高悬,蓝天白云,山风习习,绿树成荫,知了们扯着嗓门在比赛唱歌。雪梅家门前那颗大杨树上早早就飞来两只花喜鹊对着雪梅家喳喳喳叫个不停。

人常说喜鹊叫,亲人到。雪梅她娘跟媒婆子巧嘴婶儿约好了的,今儿晌午岭后村的李满仓要来相亲,跟雪梅“接订”。人逢喜事精神爽,雪梅她娘一扫往日那满脸愁云,乐得合不上嘴。虽然雪梅撅着个嘴,死活不愿意,只顾卷缩在里窑的小炕上长吁短叹,不肯搭把手,老婆子还是先把家里的旮里旮旯儿和小院子打扫得干干净净,再用抹布把里外间的旧炕席、炕沿、几只小板凳以及坛坛罐罐抹得一尘不染。外间炕上的铺盖也叠的整整齐齐。梳洗以后把只有去赶会、走亲戚才舍得穿的那件补丁最少的蓝夹袄和黑单裤穿上,背着雪梅偷偷照了一下小镜子,笑了。

为了招待客人,老婆子去邻居狗旺家借了二升白面和好醒上,将平时积攒的几个鸡蛋磕在碗里,准备晌午给客人做鸡蛋臊子拉面吃。

雪梅是个独生女儿,今年二十二了,村里的其他姐妹都是一两个孩子的妈妈了,雪梅怎么还没出嫁?

这事儿还得从头说起:

雪梅她爹叫王铁汉,担任八路军的侦查员,在一次侦察任务中不幸被俘。敌人对他用尽了各种酷刑,他死都不暴露真实身份。最后被鬼子的狼狗活活咬死。因此,雪梅从小就对日本鬼子恨得咬牙切齿。

邻村牛王垴有个张虎子,比雪梅大两岁,父母在他六岁上时就先后饿死了,他便成了个沿街讨饭的流浪儿。他们村有个老汉叫徐有泰,养着一群羊,加上邻居们零零散散的羊,都由徐老汉亲自放牧。他虽然有仨闺女,但老伴怕闺女家上山放羊遭人笑话,便只让她们在家学着纺花织布、做针线活儿和地里活儿,不让她们上山。

徐老汉一来可怜虎子,二来缺个帮手,征得虎子同意后,便收留虎子给自己当了小羊倌,自己就成了“老领”。待遇是除了不开工钱,别的都管。虎子长到十岁时,老汉就不再陪他出坡了,让他带一只狗独自放牧,自己负责垫圈、给羊挑水、种地等出力气活儿。

羊粪是上等配料。羊群晚上给谁家“卧地”,由谁家管饭。虎子和狗的午饭也就由这家往山上送。

雪梅每天㧟着个篮子跟着虎子在山上拾羊粪。虎子不但帮她拾粪,也经常将主家送来的午饭分给雪梅吃。还教给她拾粪的窍门:拾羊粪荒草窝儿,拾驴粪上下坡儿,拾人粪背旮旯儿。因此,两个孩子好得就像亲兄妹。雪梅称虎子总是虎子哥长,虎子哥短。当虎子得知雪梅她爹的死因后,气得小拳头攥得咯吧咯吧响,发誓长大后也要当八路军,多消灭日本鬼子,为雪梅爹报仇雪恨。

日月穿梭,一眨眼,两个孩子都大了。虎子长成了个虎头虎脑、膀阔腰圆的大后生,雪梅则出落成了人见人爱的一朵花。

在虎子十六岁那年开春的一天下午,一支八路军队伍路过他们家乡,在牛王垴等村庄住了一宿。虎子一看机会来了,连夜找到部队首长,非要参军不可。首长说满十八岁才有资格当兵,多大了?他说他十八了。首长问他从事什么工作?他说是放羊。大概那位首长也是个放羊的出身,就问他羊怀孕几个月?他说六个月。首长问他其它牲畜怀孕几个月你知道吗?他说猫三狗四猪五羊六马七牛九驴一年,老母鸡孵小鸡儿二十一天。首长问他,如果你扔石头邀羊砸断羊腿,你会接好吗?他说人腿断了我也会接。首长问他为什么当兵?他说是为了替雪梅她爹报仇。问他征求过父母意见没有?他说父母都死了。只要首长同意就行了。首长用劲拍了一下他的肩膀,说你这个兵我们要定了,明天就随部队出发!他立马要给首长下跪。首长制止道:“咱革命队伍可不兴这个!”

第二天早上在部队开拔之前,虎子抓紧时间向“老领”徐有泰说了自己去当兵的事儿,要交羊。国家兴亡,匹夫有责。去当兵抗日,可是天字第一号大事,徐老汉当然痛痛快快同意了。虎子交羊后,又匆匆忙忙跑去跟雪梅告别:“自己要去当兵,保护不了你了,往后别再上山拾粪了。”没想到雪梅竟一头扑倒虎子的怀里,紧紧抱住他的双肩声泪俱下地哭喊道:“哥,俺要嫁给你,俺也要去当兵打鬼子,替俺爹报仇。”

雪梅这突如其来的异常举动,使虎子顿时不知所措。只觉得心潮澎湃,热血沸腾,脸上火辣辣的,情绪稍加平定后说:“雪梅啊,我穷的叮当响,从来都没想过娶媳妇儿这种事儿,你爹的仇我替你报定了。你才十四岁,长大后嫁个好男人不受罪就行。”

雪梅说:“你想没想过俺不知道,俺可是每天都是这样想的呀,你人穷心好。你当兵,俺也要当兵,就要跟你一辈子!”

虎子郑重其事地说:“你不知道,我还是虚报了两岁首长才批准我的。你即便也虚报两岁也还不够年龄。你就别瞎想了。再说,把大娘一个人搁到家里谁照顾呢?”

雪梅她娘心里一热:原来闺女小小年纪心里已经有人了!而且这孩子又很懂事,忙拉着虎子的双手说:“孩儿啊,莫怪大娘我眼拙,咱们是坡上坡下的邻居,竟然不知道你是这么一个讲义气重情义的好孩子。我就是打上灯笼也难以再找出第二个你这样的好女婿了!大娘我定了,把雪梅许配给你。只是你走得太仓促,赶不上给你买一件信物。”

虎子把头摇得像个拨浪鼓:“大娘,不行不行。部队首长说了,当了兵就是把脑袋掖到裤腰带上了,随时都要准备扔掉的。我怎忍心让妹妹守寡呢?”

雪梅吼道:“不许你胡说,你永远都不会死。俺会等你一辈子,你就放心走吧!”

虎子犹豫了半晌叹道:“既然你们都说到这份儿上了,我还说啥呢?这样吧妹妹,万一哪天我死了,当天晚上就托梦告诉你,你千万再嫁个人,说啥也不能守寡行吗?”还没等雪梅吐口,就咚地一声给老人跪下,“娘,儿给你磕头了。”雪梅激动得也赶紧跪下了。老人赶紧扶起两个孩子,三个人都哭成了泪人。

雪梅家住在村子最西头,比较偏僻。虎子又是一大早去跟雪梅告别并订婚的,邻居们都没碰见,雪梅娘儿俩又没张扬,所以起初都不知道。    

一家女儿百家问。在雪梅十七岁时,媒婆巧嘴婶儿就来给雪梅提亲了。雪梅她娘告诉她,闺女已经许配给牛王垴村的虎子了,他当兵走了。眼下兵荒马乱的,可能人家还顾不上回来完婚。

巧嘴婶儿是本村的崔巧莲,五十来岁,胖墩墩的,圆盘脸,笑起来两眼只剩两条缝,粗看就没眉毛。左脸颊上有一颗黄豆大的红瘊子,瘊子上长者几根粗黑毛,见人不笑不说话。能把活人说死,也能把死人说活。她的同辈姐妹们便给她起了“巧嘴儿”这么个外号。

旧社会过来的女人,出嫁以前是谁谁家闺女,出嫁后是谁谁家媳妇儿,熬成娘后是谁谁他娘,人们不习惯、甚至不敢叫女人的名字。久而久之,好像这个女人本来就没名字。年轻人只知道她的外号,为表示尊重,在后面加了“婶儿”俩字,是方圆三五十里内出名挂号的媒婆子。

巧嘴婶儿当红娘很专业。她不但会掐生辰八字,也懂属相配对。甚至谁家闺女多大了,有没“主儿”,谁家小子有没“茬儿”,她心里都有个“谱儿”。如果谁跟谁没经她的撮合就结为伉俪,她就感到像被别人抢了一笔大买卖,会心疼好几天。听说雪梅和虎子自己订的婚,心里很不是滋味儿。

也难怪巧嘴婶儿腿勤。常言道:卖啥吆喝啥。巧嘴婶儿每说成一门亲事,男方都要酬谢她一斗米,或者六尺红洋布呢。

就在虎子当兵走后第七年冬天的一个下午,北风呼啸,雪花在天空打着旋,老天黑着个脸像要塌下来。冷得连觅食的麻雀都钻进窝里不肯出来。雪梅娘儿俩正坐在炕上做针线活儿,只听院里嘎吱嘎吱作响。由于窗户上糊的是麻纸,院里一片雪白,从里往外看,什么也看不清。

雪梅跳下地刚开门,只见一个人扭着屁股走了进来,弯腰拽下蒙在头上的一块布单,抖了抖雪,又拍打了浑身上下,跺了跺脚,扭身进来。身后留下了一溜扭扭歪歪的小脚女人的模糊脚印。这人一进门就边搓手边说好冷好冷。雪梅扶住她惊讶道:“哎哟,这不是巧嘴婶儿吗?这大冷的天有什么塌天大事跑出来了?”边说边扶她上灶台烤火。巧嘴婶儿推辞说不用不用,脱了鞋,上炕盘腿跟雪梅她娘脸对脸坐下,笑呵呵地说:“看这闺女多会说话,比俺还嘴巧呢。嘿嘿,也没啥事儿,就是想跟你娘唠唠,你忙去吧。”雪梅便知趣地走开了。

雪梅她娘就要下地给她倒水,巧嘴婶儿不让她去倒,说今天天冷,不渴。

雪梅家住的是两孔半土窑洞:打西窑时,打到四五尺深时碰见了一层“石隔”,这种“石隔”是由密密匝匝的鹅卵石组成的,坚硬得像水泥墙,用洋镐都凿不动,便停工了,也没封门,只能算半孔窑。里边靠右垒了个灶台,供春夏秋三季做饭用;剩下的空间存放一些农具杂物。中间的主窑窗户下垒了一个土炕,供雪梅娘儿俩睡觉用。对面也垒了个灶台,供冬季取暖、做饭两用;东窑打成后为了节省两扇门,除留下一个窗户外,没留门,用土坯将窑门垒实了。主窑和东窑之间有一孔窄窄的“过窑”连通,所以,东窑属于“闷葫芦窑”,也叫“里窑”。里边冬暖夏凉,根本用不着生火。窗户下也有一个土炕,雪梅好坐在炕上做针线活儿。由于两孔窑相距较远,她娘和巧嘴婶儿在主窑里说悄悄话,她根本就听不见。

雪梅她娘见巧嘴婶儿进来,先是勉强展了一下,接着又锁紧了。即便巧嘴婶儿不说来意,她也能猜个七七八八。

巧嘴婶儿跟雪梅她娘先是夸了几句雪梅的针功好,接着就低声问:“虎子有信儿吗?”

雪梅她娘长叹一声道:“她婶儿啊,要是有信儿倒好了。他当兵的第二年,日本鬼子就投降了。再后来,新中国成立了。如今,抗美援朝也打了二年了。临近村庄多少当兵的牺牲的牺牲了,退伍的退伍了,死活都有个信儿。就是没有虎子的信儿!参军都七年了,雪梅从没收到过他的一封信!俺娘儿俩也多次到武装部、民政局打听他的下落,也向退伍兵们打听过。是死是活,一点信儿都打听不到!唉,真是愁死人啊!边说边用衣袖擦眼泪。”

巧嘴婶儿说:“咱都知道虎子不识字,写信总得求人。如果写什么爱你呀、想你呀这些个字又怕别人取笑,也许因此就没法往回打信儿吧?”雪梅她娘说:“不可能,他知道俺们都在挂念他,还能因为这就不写信?那怕光写个'我很好’三个字也行啊!”巧嘴婶儿瞅了瞅过窑,确定雪妹没在偷听后,悄悄说:“嫂子啊,说是说不坏。听一些退伍兵说,这打起仗来,死人就像秋风扫落叶,一死一大片呢。虎子是不是也不在了,也难说呀。”雪梅她娘浑身打了个冷战说:“我担心的正是这个呀。”两个人又说了一会儿淡话,巧嘴婶儿怕天黑了路滑难走,起身走了。

这天半夜,雪梅她娘忽听女儿“啊”地一声大叫,忙把女儿摇醒,问她怎么了?雪梅喘着粗气说:“我看见虎子哥接连砍死了十来个鬼子,高喊着:雪梅,我给咱爹报仇了!这时,突然有一个长着獠牙的鬼子放开三只狼狗扑向虎子哥,生生把他咬死了…………”

雪梅她娘像哄小娃娃睡觉一样拍着雪梅后背说:“梦见的事和真事正好相反。快睡吧,别胡思乱想。”

女儿睡实了,雪梅她娘自己反倒辗转反侧怎么也睡不着了,索性悄悄穿衣起来,点着煤油灯,走向灶神爷的牌位,点起三炷香插好,跪下磕了个头,双手合十低声道:“灶神爷爷,你是一家之主。俺求你显显灵告诉俺,虎子到底还在不在人世了?如果他不在了,你就把三炷香灰同时跌下来。如果他还在世,你想先跌哪柱就跌哪柱吧。”念叨完毕,不眨眼地等着看香灰跌落。过了一会儿,只见左右两边的香灰先后跌落下来。她又虔诚地许愿道:“灶神爷,虎子是个可怜孩子,俺求你老人家在天之灵千万保佑孩子平安回来,俺到时候做一身新衣裳酬谢你。”说完又连磕了三个头,才上炕踏踏实实地睡着了。

眨眼到了来年六月,雪梅一天早上一觉醒来,绯红着脸问她娘:“娘,你知道俺昨天晚上梦见谁了吗?”她娘一脸茫然道:“娘哪能知道呢?你梦见谁了?”雪梅略带羞涩地说:“俺梦见他了。在一个晴朗的早晨,虎子哥拉着俺漫山遍野地采摘山花,什么山茶花、山丹丹花、牵牛花、百合花、打碗花,还有好多叫不出名堂的花,摘下来给俺插得满头都是花。又逮了无数只花蝴蝶给俺缀得满身都是蝴蝶。然后,说了一声'飞’,拉着俺的手就飞起来了。要不是你叫醒俺下地干活儿,俺跟他还不知飞到哪儿去了呢。这个梦真甜!”

只见她娘一声不吭扭过脸假装咳嗽,正扑嗒扑嗒淌眼泪呢。雪梅问道:“娘你怎么了?”她娘说:“我刚才起床受了点儿凉。”

雪梅家院子没有大门。还是雪梅她爹在世时用干树枝编了个栅栏,用铁丝绑在两根埋在土里的木桩子上当做大门扇。来人未进院子,在院子里就能看见。娘儿俩刚从地里回来放下锄头,还没喘口气儿就见巧嘴婶儿来了。雪梅赶紧把她让进屋里,让她上炕,她说:“咱坐小板凳就好。”三个人便就地坐着小板凳拉开了家常。

雪梅她娘问巧嘴婶儿是哪阵风把她吹来的。她说:“刚去牛王垴串了个门儿,回家路过这里,看见你们在家,顺便进来歇歇脚。”接着她就说:“你们娘儿俩也真是的,你家以前是'抗属’,如今是'烈属’,享受政府优待。地里活儿全由邻居们义务包干了。还用你们去受?看把这俊闺女给晒得。你娘不心疼,俺还心疼呢!”几句话说得雪梅“噗嗤”一声笑道:“婶儿你真逗,怪不得大伙儿都叫你巧嘴婶儿呢!”

巧嘴婶儿接着说:“闺女,你娘真是个有眼的,把你许给虎子真是许对了。”雪梅问:“怎么许对了?”巧嘴婶儿说:“俺听人说,人家虎子在村上可是一等一的好后生,没有一个人不夸他的。尤其是他的东家徐有泰,提起虎子就直竖大拇指。说虎子心好,总是为他想,为羊想,心细负责。有多少羯羊,多少母羊,哪只羊几岁了,哪只羊是谁家的,比他自己还清楚。给他放羊时,不但把羊放的膘肥体壮,还把母羊放得'母下母,三年五’,羊群越来越大。可惜虎子没念过书,要是念过几天书,将来可是要有大出息的。老汉说,自他当兵走后,小羊倌换了十来个了,一个不如一个。不是不操心,让羊吃了别人的庄稼,惹得人家三天两头来告状,就是跟别的孩子打架,招惹是非。有的还偷卖羊呢。还说等虎子回来后一定招他为上门女婿,三个闺女尽他挑。俺告诉他,虎子早被人家雪梅订下了。老汉后悔得直跺脚。说是雪梅这闺女太精,不但拾了他的羊粪,还把他的半个儿也抢跑了。”

雪梅听得就像喝了蜜,一张漂亮瓜子脸酷似含苞待放的牡丹花,搓着两只手,好像没地方放似的。

巧嘴婶儿说着说着突然话锋一转,扭头神秘兮兮地问雪梅:“哎,闺女,虎子有信儿吗?”雪梅的眉心顿时拧成了疙瘩,叹声气,摇摇头。

雪梅她娘神情专注地问:“她婶儿,你听到啥了么?”巧嘴婶儿说:“说听到了也没听到,说没听到也听到了。我听几个从朝鲜回来的残废军人说,像虎子这种长期不给亲人打信的情况,无非就是四种可能:一种是虎子在部队机要部门当领导。为了防止泄露军事机密,这类干部在战争时期是绝对不允许给亲人打信的;第二种可能是虎子当了大官在外面找上了,没脸面给你们写信。但他又不违反纪律,更不犯法。因为他没和雪梅登记结婚;这第三和第四种可能么,嗨,就算了说吧。”

雪梅她娘不耐烦道:“你看你这个人,阴阳怪气的,说就说吧,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说说能说坏?共产党胜了是说胜的?国民党败了是说败的?”巧嘴婶儿只好说:“那我可就说了啊:这第三种可能就是牺牲了,第四种可能是被敌人俘虏了;死了就不会写了,被俘后敌人就不让他写了。”

雪梅她娘说:“这样说来虎子不来信儿就只有后两种可能了?一来,他当兵走时也说过,当了兵就是把脑袋掖到裤腰带上了,随时都可能牺牲;二来,他一字不识,哪能当得了什么官儿呢?”

巧嘴婶儿说:“那倒不一定。听人说,当兵的当官并不在乎识字多少。只要能打胜仗,火线上入党、提干的多得去了。刚才还是个兵,一眨眼可能就当连长了;上午还是个连长,下午可能就当团长了。比伏天里的庄稼拔节儿还快。不过,事事不能光往好处想。说又说不坏,你们也应该有个坏的思想准备。我想,这人在世上只要做到既不亏待别人,也对得起自己就行了。雪梅你既没跟他拜天地,又没入洞房,苦苦等了他八年,怎么说都对得起他了。八年,人一辈子能活几个八年?人家牛郎织女每年还能见一次面呢,咱就连牛郎织女都不如? 难道还非要学王宝钏等薛仁贵,在这寒窑里等他十八年不成?”

雪梅越听越不顺耳,便问:“听婶儿的意思,是想叫俺甩了他,再找一个?”

巧嘴婶儿的脸唰地一下红到了耳朵根,立马辩解道:“不不不,俺绝没这个意思。常言道,宁拆十座庙不毁一门婚。俺一辈子只管牵红线、搭鹊桥,成人之美,怎么敢拆散你们呢?俺跟人家虎子又没冤没仇,纯粹是为了你好。你不要多心。”说罢就要起身走。雪梅她娘马上按住她说,你说的很在理儿,咱们谁跟谁呀,小孩子家不会说话,你别往心里去。

雪梅说:“婶儿你别生俺的气。俺就是觉得虎子已经牢牢地长到俺心上了,想抠都抠不下来,这已经让俺满足了。俺的心就那么一点儿大,如果让别人也长到俺心上,说啥也长不下人家了。虎子能回来更好,回不来俺就为他守一辈子寡,心里也踏实。”

巧嘴婶儿听罢眼看着雪梅她娘惊讶道:“大妹子你看这新社会的年轻人多开通?两个人还八字不见一撇呢,感情就这么深。俺跟她大爷活着半辈子,死了都一辈子了还没啥感觉呢。”又扭过脸来看着雪梅说:“不过,你听俺一回劝:守寡这种事儿可是女人的最大忌讳啊。这一来呢,世上最难活的就是人,人里头最难活得是女人。女人里最难活的就是寡妇。你娘才四十来岁,就白发苍苍,满脸皱纹。怎么看也像六十开外吧?还不都是守寡守的?白天餐风饮露,风吹日晒。天塌下来也得自己顶着;晚上青灯冷月,孤苦伶仃。泪水只能往肚子里咽,她受的这份儿罪,你当然体会不到。如果你爹不牺牲,再给你生几个弟妹,儿女绕膝,一家子欢声笑语,想变老都难。不过,好在还有你这根独苗苗做伴儿,老了还有个靠头。而你呢?你娘百年以后,你靠谁呢?你想过没有?人家虎子为什么说,万一哪天他牺牲了,当天晚上就托梦告诉你,让你再嫁个人,就是担心你守寡受罪不是?你爱他是真爱,他爱你也是真爱。真爱就要多为对方想想。说是说不坏,万一虎子真不在了,你为他守寡,他在九泉之下也合不上眼,对不对?”

巧嘴婶儿接着说:“这二来呢,你爹舍生忘死闹革命,图了个啥?还不是为了你能过上好日子?万一你娘百年以后你还守寡,叫你娘咋向你爹交代?你不为你自己着想,也得为你娘想想吧?还有,邻居们会怎么议论你家?人家会说,她娘守寡,她也守寡,这家人辈辈是寡妇,多难听!”

雪梅插嘴道:“婶儿你真迷信。你还听谁说过死人向死人交代?死了还会交代吗?死人管不了活人的事,活人也管不了死人的事,咱都不要自寻苦恼行吗;至于别人背地里怎么议论俺也管不了,不让俺亲眼见就行。要是叫俺见了,一个耳光子扇得他满嘴掉牙。问他是谁给你打下的江山,让你享得清福?是谁保得你家四季平安?反正俺就爱当兵的。他死了也爱他。俺的魂在他身上。他的魂也在俺身上,他回来不回来都一样。总之一个字:等!即便他托梦告诉俺他牺牲了,俺也要等。等到海枯石烂,等到地老天荒,等到太阳从西边出来!”

几句话呛得巧嘴婶儿倒吸凉气,说不上话来。雪梅她娘气得脸儿都白了,训斥道:“闺女你是怎么说话呢?多难听!你婶儿说得多在理儿,你还顶嘴,不识好歹!”

巧嘴婶儿到底是经过大风大浪的人,很有气度,不但没恼,反而微笑道:“大妹子言重了,不妨事。孩子有话敢直说,说明孩子跟俺不生份。听俺继续说,这三来呢,女人没男人保护可不行。男人是挡风的墙,避雨的房,顶天立地的柱子和大梁。远的不说,去年冬天盘陀岭村死了的秦改凤,还不是因为夏天在地里锄地时,被放羊汉武二赖强奸,肚子大了没脸见人跳井死了?听着是难听,雪梅你就不怕武二赖这样的人对你起意?别看你大爷像个武大郎,摇耧腿短,磨面够不着磨眼,毛重还不到一百斤,就连大骡子大马都不敢牵。但他是俺家打鬼的钟馗、守门的尉迟恭、秦叔宝。有他在,俺就活得挺胸昂首、扬眉吐气。没人敢打俺的歪主义,走夜路都不害怕。”

雪梅说:“有俺娘给俺作伴,俺才不怕什么武二赖、武三赖呢!”

雪梅她娘说:“老子死了以后呢?谁给你作伴?万一你真出了丑,无论人家虎子是死是活,看你怎么向人家交代!”几句话说得雪梅不吭声了。

巧嘴婶儿说:“所以说走路碰到墙,过不去了,换个方向走不就对了?还能一头撞到南墙?依俺说,咱不如两条腿走路:虎子你该等还等,再瞅摸一个合适的订上。权当是喝水使筷子——胡防备。订婚又不是结婚。按时髦的说法,叫确立恋爱关系。订下后,想跟他恋就恋,不想恋就不恋。想多会儿恋就多会儿恋。恋不成就算。你没收他的彩礼,他也没接你的嫁妆。交换的信物还各归各,谁也不欠谁的,这还不行?这样做的好处是有人保护你了,没人敢再招惹你。”

雪梅说:“俺现在不是订给虎子了吗?”巧嘴婶儿说:“不差,是订给他了。但他不是没信儿吗?雾里看花,水中捞月,靠不住嘛。”

雪梅再也无话可说,两眼呆若木鸡。

巧嘴婶儿看看火候到了,说要走了。雪梅她娘说:“话还没说完呢。这个'坡儿’还得你给找啊。俺总不能见一个后生就问人家你有'茬儿’了没有,把雪梅订给你吧?雪梅也不能说'把俺订给你吧’?”巧嘴婶儿哈哈笑道:“那倒是那倒是。既然你们求俺,俺就跑跑这个腿儿。不过,事成之后,不用你们谢,那是男方的事。”雪梅母女硬要留她吃晚饭,她说啥也不吃,抬腿走了。

第二天上午,巧嘴婶儿刚吃完早饭,准备出门,迎面进来一个六十多岁的老太太——岭后村李满仓她娘,姓刘。此人中等身材,略微驼背。一头白发,两眼深陷,爬满皱纹的老脸活像一个核桃瓢。

巧嘴婶儿见来了老熟人,满脸堆笑道:“哎呦,是哪阵风把老姐你给吹来了?快坐坐坐。”边说边往炕上扶她。老婆子不上炕,坐到一只小板凳上了。巧嘴婶儿只好也坐到了一只小板凳上。

寒暄过后,老婆子开门见山道:“俺知道你是个大忙人,咱长话短说,俺家老五李满仓都二十四了,属蛇的,还是光棍一条。他爹那张嘴除了吃喝,就只会噙那根驴纣棍(旱烟袋)。娶了四个媳妇儿了,都是俺给孩儿们扑闹的。好像他压根儿就不是他们的爹似的;地跟垄子,人跟种子。满仓跟他老子一个熊样,一天到晚只知道死受。俺求人给他找过好几个,他连个响屁都不放一个。唉,都快把俺愁死了。看来,你要不给他瞅摸一个,他就只好绝后了。”

老婆子接着说:“俺家这情况你也知道,成了家的四个男娃一家一院窑洞,各支锅另下米。俺老俩跟满仓吃一锅饭。家家有牛驴,户户有地种。弟兄们又都是编匠。方圆几十里人家用的笸箩、簸箕、萝筐、各种篮子、耢,还有煤窑上用的大小煤篓都是俺家编的。那个集市上和会上能少了俺家的货?跟你说句悄悄话:俺家打窑时,打出一葤大花碗来。都是几千年的老古董。据说每个碗都能换几十亩地呢,值钱没底。不是俺吹牛,俺家虽然算不上地主老财,却也算是不愁吃不愁喝不愁花的'圪垯户’吧?咱啥也不短,就是短个坐炕的。你要给俺满仓找上了,俺不但加倍酬谢你二斗米,还会送你一个大花碗。管叫你晚上不藏在被窝里睡不着觉呢。”

巧嘴婶儿当了大半辈子媒人,还是头一次遇见出手如此阔绰的主儿,早高兴得心花怒放了,但却假装谦让说:“嗨,老姐见外了。什么酬谢不酬谢的,坡上坡下的紧邻居,都是应该的。你不早说。你要早说可能早抱上孙子了。”然后微闭双目,用右手中指尖点着眉心假装思索片刻道:“老姐呀,有倒是有一个。行不行我只能问问再说。”遂将雪梅的情况大致向她介绍了一遍,说是这闺女长得苗条秀气,俊眉俊眼,白光净面,脸皮儿比鸡蛋二层皮还细嫩。

老婆子听后说:“模样俊不俊倒不重要,咱又不是皇家选妃子,她知道成人家过日月就行。”接着皱了一下眉头又说:“只是人家正扯着一个当兵的。不过,只要人家愿意跟咱就行。你先到她家摸摸她的底,俺也把你说的这些跟满仓说说,看他能不能崩出一个屁来。”说完就告辞了。

老婆子走后还不到一个时辰,只见满仓提留了一包饼干来了。涨红着脸结结巴巴地说:“巧嘴……婶儿,你…………你……你说的这闺女,俺倒想了她好……几……年了,就是没……没……敢说。”说罢,扔下饼干一溜烟跑了。

立了秋,挂锄钩。地里活不多了。巧嘴婶儿估计雪梅娘儿俩在家,一天上午作了一番思想准备,去向雪梅娘儿俩汇报跑腿的情况,雪梅娘儿俩好像是专门等她似的在家里呢。

巧嘴婶儿坐下先说:“打听了好几个村子里的好几户人家,好几个小光棍的条件都不行。不是弟兄姊妹们太多太穷,就是人长得太丑太懒,要不就是太傻太笨,太不般配。嫁给这些户口太受罪。横比竖比反比正比,只有岭后村的李满仓人才最好、身体最棒、心眼儿最善、家里最有。嫁给他最享福。光他家那十一个大花碗(一葤十二个,扣除将来送给她的一个)就能买几百亩好地呢。况且,属相也相符,年龄也相当。雪梅属羊,满仓属蛇。属羊的人美丽温柔,心地善良;属蛇的人聪明敏捷,勇敢坚强。蛇盘羊,最吉祥,是上上配。还说好几个大闺女找她做媒要嫁李满仓,都没排上队。”

巧嘴婶儿还编了一个故事:“满仓不但身材魁梧,力大无穷,武功也十分了得。有一天出门要账回来的晚了,在山间小路上碰见两个土匪,抡着明晃晃的大砍刀拦住他吼道,此山是爷开,此树是爷栽。要想过此路,留下买路财!满仓假装害怕,说钱都在口袋里呢,两位好汉爷亲自掏吧,只要不不伤害俺姓名就行,举起双手让土匪搜身。两个傻土匪真的就来了。满仓手疾眼快,一手卡住一个土匪的脖梗儿,像拍两片铙一样,砰,砰,砰,让两个土匪脸碰脸,结果都碰得七窍出血,两嘴牙都碰掉了。从此当地就再也没有土匪出没了。”

巧嘴婶儿说罢,问她娘儿俩行不行。雪梅她娘说:“你说行就行,俺们都听你的。”雪梅则一声不吭。巧嘴婶儿说:“你娘儿俩要没意见,这事儿就算定下了。满仓他娘说,孩子都不小了,想到七月初七乞巧节那天接接订,再让你娘儿俩到她家相相家,腊月再瞅个黄道吉日给他俩把喜事儿办了。还说过门之后,老亲家一个人在家里太孤单,让她也过来住,每天跟她访访古,说说淡话。你看人家满仓他娘多心细,多热火?雪梅嫁过后简直就是小老鼠掉进面缸里了,由你扑腾哩。”

雪梅听罢巧嘴婶儿一席话,气得脸色蜡黄,杏眼圆睁,怒不可遏地吼道:“巧嘴婶儿啊巧嘴婶儿,俺算是把你看透了。你口口声声说为俺着想,为俺着想,说得比唱得还好听。原来你把俺当成傻瓜、当成玩具、当成商品了!本来你让俺一个闺女家许俩婆家就够糟踏人了,今天你又得寸进尺、变本加厉,登着鼻子上脸,设了个圈套让俺钻。俺告诉你,俺不怕被人强奸,更不怕死。要嫁,你嫁给他。这出戏俺不演了!”说罢,噔噔噔跑进里窑,抱出仅有的半布袋米来,嗵地一声扔到巧嘴婶儿面前说:“你不就是为了挣一斗米吗?俺替满仓出了。扛走!”吼罢,仿佛一尊铁罗汉,双手叉腰,挺胸昂首,叉腿立在巧嘴婶儿跟前。看样子,若不是当着老娘的面,就敢一巴掌扇得她脸朝后!

巧嘴婶儿哪见过这阵势,早被吓得魂飞魄散,乱了方寸,羞的无地自容。脸上红一阵,青一阵,白一阵。那颗肉瘊子也随着腮帮子瑟瑟发抖。冷汗淋漓,目光痴呆,一言不发,活像跟上了鬼。

巧嘴婶儿就是巧嘴婶儿。愣了片刻,终于缓过神儿来,皮笑肉不笑道:“这这这,这闺女是咋的了?那只不过是满仓他娘一厢情愿罢了,俺又没答应她!即便俺答应了,你不答应,管个屁用啊!咱不是说得好好的嘛,你跟他确立恋爱关系后,想跟他恋就恋,不想恋就不用恋。恋不成就算嘛?人家有啥想法跟你学学嘴,俺反倒有了罪了?唵?俺为别人磨了大半辈子嘴皮,都没为你一个人磨掉的嘴皮厚,连一口冷水都没喝过你家的,反倒平白无故受了你一顿抢白!说实在的,俺老汉跟俺过了半辈子了,俺都没受过他的气。你不懂理俺不跟你一般见识。叫你娘掏良心说句公道话,俺做的哪一点儿对不住你家了?”说着说着竟然哽咽起来。

几榔头敲打得雪梅像泄了气的皮球,一言不发,低着头,红着脸,只顾揉搓两只手。

雪梅和巧嘴婶儿两个人的一场短兵相接、唇枪舌剑,令雪梅她娘看得眼花缭乱、惊心动魄。她万万没想到事情会发展到如此不可收拾的地步,到底谁对谁不对一时也难以想明白。有理没理先管自己。双手拍打着大腿声嘶力竭地吼道:“俺的小祖宗哎,你还叫不叫老娘活了呀,啊?人家巧嘴婶儿为你操碎了心,你咋能恩将仇报,这样对待人家呢?”说罢又过来拉着巧嘴婶儿的双手打圆场道:“她婶儿啊,千错万错都是俺的错。俺给你赔不是了。雪梅,还不快给你婶儿认个错?”

雪梅无奈只好强装笑脸道:“婶儿,可能俺误会你的本意了,你老就别跟俺计较了吧。”巧嘴婶儿破涕为笑道:“”好好好,咱都不计较了。这出戏咱还得演下去。咱就定到七月初七接订吧?”雪梅她娘说:“行。”

雪梅突然说:“不过,俺有三个条件:第一,跟他接订,由俺娘替俺跟他交换信物;第二,那天上午俺在里窑里绝对不见他,他也不许去找俺;第三,他接完订,婶儿你跟他立即走开,一分钟都不许呆。改天俺专门请你吃饭。如果你们不答应俺,俺说啥也不接这个订了。如果到那天你们变了卦,让俺跟他见一面,俺就立即碰死给你们看,一了百了,不守这个寡了,俺早就活得不耐烦了!”

雪梅她娘和巧嘴婶儿听罢互相对视了一眼,同时长叹一声道:“行,都依你。”

巧嘴婶儿说:“关于信物,咱这一带的规矩都是男方送女方一块花头巾,女方送男方一条白羊肚子毛巾,你们准备一下。”说完就走了。

七月初七早上,雪梅一觉醒来,满面愁容地跟他娘说:“俺昨天晚上梦了一个不好的梦。”她娘问:“你梦见啥了?”雪梅说:“俺梦见咱俩正在地里锄地,突然听见有人在天上叫俺的名字。俺抬头一看,只见虎子哥一身军装、胸佩大红花,肩跨盒子炮,手捧大红立功喜报,骑着枣红马从云端向咱飞来。俺忘情地扑向他的怀抱,竟扑了个空。醒来才知道是个梦。”

她娘问她:“怎么是个不好的梦呢?”雪梅说:“你不是说梦里的事跟真事正好相反吗?”她娘立马皱紧了眉头叹道:“听天由命吧!”

正晌午,巧嘴婶儿领着李满仓进了雪梅家的主窑里,窑里只有雪梅她娘一个人。寒暄之后,让客人坐到小板凳上。雪梅她娘对满仓说:“雪梅这闺女没见过世面,很害羞。让我替她跟你接订。”边说便从炕上取过毛巾来。满仓也赶紧站起,从口袋里掏出花头巾来。

正当双方伸手交换信物时,突然走进来一位英姿飒爽的青年军官,深情地喊道:“娘,我来迟了!”

话音未落,只见雪梅疯了似地跑过来扑倒军官怀里,声泪俱下地呼唤:“虎子哥!”

(责任编辑:张辉)

征稿启事

今年是我国改革开放四十周年,四十年的沧桑巨变,四十年的辉煌历程,换来一个前所未有的新时代。这是四十年改革开放的实践成果,也印证了改革开放这一创新实践的伟大创举。为庆祝改革开放四十周年,以文学艺术的表达形式,讴歌改革开放的丰硕成果,《河东文学》编辑部与《作家新干线》微信平台决定自即日起面向全国举办“庆祝改革开放四十周年”征文活动。

1、征文范围及时间:本次征文起止时间为2018年7月10日至2018年11月30日,面向全国各地专业作家、业余作者及亲历改革开放历程的各界人士。

2、体裁及内容:本次征文以小说、散文、诗歌、纪实文学四种文学形式为主,全面反映改革开放以来经济社会的迅猛发展、城乡建设发生的翻天覆地变化、人民生活水平的日益提高,书写伟大时代,反应现实生活。

3、字数要求:小说、散文、纪实文学5000字以内,诗歌60行以内。

4、奖项设置:小说、散文、诗歌、纪实文学各设一等奖1名,二等奖2名,三等奖3名,优秀奖10名。

5、奖品设置:一等奖:(1)中国四大名砚之一的黄河澄泥砚1方。(2)中国书法家协会会员、中国书画市场报社社长李俊峰先生书法作品1幅。(3)中国女子画院副院长常丽霞花鸟画作品一幅。(4)洛阳九九龄降糖保健醋一箱。(5)洛阳高建强牡丹瓷工艺品1个。(6)洛阳牡丹红茶1提,洛阳富硒农产品1箱。

二等奖:(1)龙门十二品拓片1套。(2)洛阳九九龄降糖醋2箱。(3)洛阳牡丹红茶2提。(4)洛阳富硒农产品2箱。

三等奖:(1)洛阳九九龄降糖醋1箱。(2)洛阳牡丹红茶1提。(3)洛阳富硒农产品1箱。

优秀奖:(1)洛阳九九龄降糖醋1箱。(2)洛阳富硒农产品1箱。

6、投稿要求:一律通过电子邮箱投寄电子稿件,并在“邮件主题”处注明“庆祝改革开放四十年征文”字样。本次征文稿件要求必须为原创首发,在其他平台或者微博、纸媒发过的稿子,一旦发现,即取消评奖资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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