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晚,天上只显一月,和儿子看月亮。丑娃就嚷着“爸爸,天太厚了,看不到星星了!”当此时,正是月圆时,我和娃娃唱《楞严一笑》,感受梅花雪月交光处。吟《水调歌头·明月几时有》,想到古往今来的此时月,最近学古天文,心有所兴,故记此文。 我们唱的是古琴版的楞严一笑,这个宁静。 王阳明先生在明正德辛巳年(公元1521年)曾写过的一首题为《中秋》的诗。诗中写道: 去年中秋阴复晴,今年中秋阴复阴。 百年好景不多遇,况乃白发相侵寻。 吾心自有光明月,千古团圆永无缺。 山河大地拥情辉,赏心何必中秋节。 中国的明月,其阴晴圆缺,也被赋予很多的哲理思考和人生寄托,天文总是和人文精神交相融合。 近代弘一法师圆寂时留下一首诗。 “君子之交,其淡如水。执象而求,咫尺千里。问余何适,廓尔亡言。华枝春满,天心月圆。” 花枝春满,天心月圆,了无遗憾啊。圆满圆满,我们古人的生命状态到底是什么样的呢? 月和我们中国人的生命息息相关,整个世界唯独中国人最重视坐月子。生完孩子后,要好好地养一个月,调饮食,不吹风,不出门。这是什么道理? 中国人也对月亮赋予太多的文学想象,我们经常吟唱“明月几时有,把酒问青天……”,“举杯邀明月,对影成三人”“人有悲欢离合,月有阴晴圆缺” 想来李白是爱极了月亮。相比李白,苏轼更能在天文上认识月亮。 我们看看苏轼的《前赤壁赋》。 壬戌之秋,七月既望,苏子与客泛舟游于赤壁之下。 壬戌,就是干支纪年,当时在宋神宗五年。甲子纪年怎么去定位事件发生的时空呢?首先一个甲子六十年,先找到这个六十年的时空区间,然后找到壬戌这一年在这六十年的序列定位。 秋,就是季节定位。 七月既望,七月是孟秋,既望是此月十六号。我们常说十五的月亮十六圆。 清风徐来,水波不兴。 我们看到,这个夜晚很安静。缓缓的清风,很平静。但是,在江海,那就不一样。早为潮,晚为汐,这个时候正是动荡的时候呢。 举酒属(zhǔ)客,诵明月之诗,歌窈(yǎo)窕(tiǎo)之章。 喝酒,诵诗,和明月相关的诗,歌唱诗经里的篇章,诗无邪,如明月。 少焉,月出于东山之上,徘徊于斗牛之间。 慢慢地,月亮出来啦。从东山山头出来,最后在斗宿和牛宿之间徘徊。徘徊就是要走而不走。这里引出了三个天文学概念。月亮何时出来?从哪里出来?最后又落脚在天上的哪里? 上古人制历的时候,心境和苏子不大一样,没有苏子这么洒脱,更多的探索天道的理性。似乎也带着狂热吧,夜夜不睡觉,不是一般人受得了的。夜里不眠不休,看月亮从哪里升起,从哪里落下,并用二十八星宿为月亮定位。并观察每日的月相。苏子的时候,历法成熟,这个时候就没有那么多理性的思考,只有感性地悠游于天地之间。 不知道大家注意到没有,长久探索月亮规律的人,或许也会有一些艺术性和哲学性吧。月相的记录,就是月形的准确把握,这样经年累月地象其形,对人的艺术性是极大的拓展吧。所以文学和艺术也有可能起源于月亮呢! 大家可以看看斗牛之间在哪儿。 白露横江,水光接天。纵一苇之所如,凌万顷之茫然。浩浩乎如冯(píng)虚御风,而不知其所止;飘飘乎如遗世独立,羽化而登仙。 这就是月下的天地之景啊,人在月下感受天地,融入天地。这也是中国人离开的天人合一之思想体验。 于是饮酒乐甚,扣舷(xián)而歌之。歌曰:“桂棹(zhào)兮兰桨,击空明兮溯(sù)流光。渺(miǎo)渺兮予怀,望美人兮天一方。” 你看,月光融进了江水里。诗人、才子们顺着江水里的月光傲游。 客曰:“'月明星稀,乌鹊南飞。’此非曹孟德之诗乎? 哎呀,千古共此一明月啊。你看,诗歌跨越了千古,因月而生发了对话。从天人到古今,时空转换,自然而然,这就是中国人独特的时空观。 海上生明月,天涯共此时。何止天涯共此时啊,古今共此时。 才子诗人们,想起了赤壁之战,想起了生命之无常啊。人何以处于世呢? 寄蜉蝣于天地,渺沧海之一粟。哀吾生之须臾,羡长江之无穷。挟飞仙以遨游,抱明月而长终。知不可乎骤得,托遗响于悲风。 苏子的友人还是带着些悲观,人太渺小,生命又是何其短暂,真想就这样抱着明月长久地睡去啊。哎呀,这也只是想想罢了,这秋天的风真是如此滴萧杀悲凉啊!苏子的朋友,心不定,漂浮在时间之外。 苏子曰:“客亦知夫水与月乎?逝者如斯,而未尝往也;盈虚者如彼,而卒莫消长也。 这里就显出苏子的高明来了,他知天文明天道啊。你看水,逝者如斯,而未尝往也,你看它一直在流动,若你放宽眼界,它不是还在大江大海里吗?你看月亮,盈虚者如彼,而卒莫消长也,你看它一直在圆缺变化,其实它一直是圆的呢!看的视角不同了。苏子是真的明天地之道啊! 盖将自其变者而观之,则天地曾不能以一瞬;自其不变者而观之,则物与我皆无尽也,而又何羡乎! 这让我想起了古人对天道的把我,把握好那些不变的,相对不变的,去认识理解那些变动无常的。于是就建立“北极”“北极轴”“北斗七星”“二十八星宿”“天赤道”“黄道”这些相对不变的,去把握“日月五星”这七个变动无居的,从无常中寻找到可用的规律,建立了我们可以大用于天下的天文历法。 且夫天地之间,物各有主,苟非吾之所有,虽一毫而莫取。惟江上之清风,与山间之明月,耳得之而为声,目遇之而成色,取之无禁,用之不竭。是造物者之无尽藏也,而吾与子之所共适。 这就是古人达观的生活方式,立于天地之间的人啊,每个人都拥有无尽的宝藏,为何又热衷于功名利禄争得头破血流而自寻烦恼呢? 于是乎,我们就能理解个人的安贫乐道,理解庄子的“拽尾涂中”,理解江湖的广阔,理解每个人真正的逍遥无待。 这就是华夏人的天道人文,无尽的宝藏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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