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面 箩

 弘净 2021-03-17

  □董国宾

  从岁月里走出来,再回到岁月中,我就想起了面箩。   

  面箩是娘的面箩。拿锄头和镰刀的手一从庄稼地里闲下来,面箩又拿在了娘的手上。娘的手老是闲不下来,正如娘的脚板,一辈子都在一条路上往返。

  我家的面箩惯常在西屋的一面矮墙上挂着,像个不言不语的小娃儿,耐着性子等待娘的召唤。那天,娘锄完一大块庄稼地,热辣辣的太阳开始西垂,娘顶着烈日一回到家,西屋墙壁上的面箩就被娘用双手捧下来。面箩都是娘亲手做成的,有粗细之分,粗箩用来筛玉米、高粱等粗粮面,细箩用以筛麦子粉,但一年到头用不了几次。   

  娘最先从墙下摘下来的是一个粗箩,娘用粗箩的时候比细箩多。娘把粗箩拿在手里,下面放一个用来盛面粉的大木盆。娘舀来一瓢事先用石磨碾碎的玉米,粗箩的箩面上就摊出一片,粗糙的玉米麸皮盈黄地散浮在上面。小锅盖一般大小的粗箩在娘的手里匀速晃动起来,黄灿灿的面粉从粗箩下“唰唰”而落,过滤出来的玉米麸皮被娘小心地放进旁边的面袋里。矮屋子里,空气散发着热气,娘抹去额头上的汗水,一下一下不声不响地继续筛面。小半缸碾碎的玉米终于筛箩完了,娘将大木盆的玉米粉收拾好,西墙上的细箩便拿在了娘的手里。   

  细箩等来了属于自己的时间。娘双手紧紧握住细箩,一晃一晃又开始筛面。我家的细箩闲置了一天又一天,在西墙走掉的光阴里,门前的枝叶枯掉又长出了新绿,娘的手都没有去拿细箩筛面。但娘时常会念及细箩,念及用细箩筛面的美好时光,想着想着娘就走到西墙跟前,站在那里忍不住便将细箩捧在手中瞅了再瞅。一阵微笑过后,娘径直走向赖以养家的土地。   

  细箩在娘的手上抖动着,一下一下,有节奏地又开始筛面了。娘攥紧手掌轻轻前移箩架,面箩也跟着朝前走。娘又把箩架收回来,面箩也回到娘跟前。白花花的细面像细雨,纷纷落在木盆里,娘赶紧把筛好的细面收好。筛箩的日子里,娘很少使用细箩,但在每次细箩晃动的分分秒秒里,娘都十分用心。那样的年月,土地贫瘠,粮食产量低,可以磨成白面的小麦收成少得更是可怜,我家总以粗粮做成的玉米饼、黑窝窝头糊口,日子好一点了,娘就在饼子里掺入一点小麦粉。一阵筛箩过后,雪白的细面粉全筛好了,娘把它们装进一个小口袋,小口袋上面虽然瘪出一半,娘也非常开心,脸上挂一丝不易察觉的笑容和轻快。   

  粗箩和细箩复归西墙。这是娘的面箩,也是娘的影子,是巧手的娘亲手编制、亲手打磨的生活工具。那时还没有磨面机,娘就用柳木和尼龙纱面制作粗箩和细箩。忙完农活,闲不住的娘找来柳木和尼龙纱面,先将柳木板弯成圆形固定,再用铲刀修理打磨,又取出竹条在圆形柳木板内裁剪,然后用尼龙纱蒙住底面,用竹条在木板圈内将其固定住,并用力拉展拽平,最后经过修整,面箩便做成了。

  晚霞照着零散的村舍,娘筛好了玉米粉和细麦面,便下厨房开始做晚饭了。简单的饭菜端上餐桌,矮小的我端坐在小板凳上,一眼看到白面饼便眉开眼笑。这久未入口的白面饼又香又筋道,我吃上一口就瞧一眼娘,娘吃得比我还香呢。娘说,黄灿灿的玉米饼最合她的胃口,她吃多了才有力气干活呢。

  后来,我家西墙上不见了粗箩和细箩,磨面粉的石磨也不知去了哪里,隆隆响的磨面机忽然出现在我家的生活中。又一年,磨面机里出来的全是没有一点麸皮的精面粉,白得像雪。再一年,包水饺的特精面粉又走到我家的餐桌上。再后来,黑瘦瘦的粗面窝窝头,又重新出现在我家的饭筐里,与当年娘做的一模一样,这让我又想到了当年娘的影子,想起了岁月中抹不掉的娘的面箩。   

  面箩是娘的面箩,是娘不停歇的劳作,更是娘的呵护与疼爱,还是刻在我心头一段永不老去的时光和记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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