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喜马拉雅的朋友，你好！我是傅佩荣。 这一集的主题是：“道可道”的“道”，是一种什么“道”？ 说到道家，首先要念的书是老子的《道德经》。但是，这本书不好念。你翻开《道德经》第一章，看到前面六个字，“道可道，非常道”，就觉得很困惑了。照字面上来说，他讲的是“道，可以用言语来说的清楚的道，就不是永恒的道了”。请问，“道”什么意思呢？ 我们这一集要谈以下三点： 第一， 儒家跟道家都谈到“道”，有什么差异？ 第二， 老子为什么提出他所谓的“道”？ 第三， “道”究竟是什么意思？ 第一点，儒家跟道家都谈到“道”，但有什么差别？儒家谈“道”，天下人都知道。孔子说过，君子要担心的是“忧道不忧贫，谋道不谋食”，甚至“朝闻道，夕死可矣”。早上听懂了道，晚上死了也无妨。像儒家对道这么重视，他的“道”什么意思呢？那道家也提到“道”，两个差别何在？差别很清楚，儒家所说的“道”是人间的道。就是天下、国家跟每一个人都应该走的正路。因为，孔子多次谈到，天下有道无道，国家有道无道，某些人有道无道。所以，这是大家都知道的，是一个社会共同的规范。在《论语》这本书里面，孔子的学生多次请教他，仁义的“仁”是什么？从来没有任何学生请教老师，所谓的“道”是什么？代表儒家讲的“道”就是人间正常的一种状况。道家不一样，老子讲的“道”是超越人间之外，从人间跟自然界整体来看，他要找到一个从根本上化解人间困难的方法。 要讲“道”，怎么讲到根本上化解人间的问题呢？因为，在天下大乱的时候，所有的学派，道家之外，都把焦点放在人间，认为人间的问题就要在人间找到解决的方法。他们忽略一点，人间的问题，就是从人性发展出来的，人类自己造成的，在里面找解决的方法不是治丝益棼，越弄越乱嘛。可能找到方法吗？儒家的努力在这个地方有它一定的成果，我们前面也介绍过了。 但道家不一样，道家确实是眼光比较开阔，心胸比较深刻。可以设法跳出人间。道家认为要解决人间的问题，就要跳开人间，甚至跳开自然界。从根本上去看，一切的问题从何而来，该怎么解决？所以，接着就要看到了。 第二点，老子为什么提出“道”这个概念，还把自己称作道家，至少被后代称作道家。我们在前面谈到，天下大乱有两种虚无主义。一种是价值上的虚无主义，这是儒家面对的挑战。儒家的方法就是从真诚开始，找到人性内在，只要真诚就有行善避恶的基础跟动力。能不能解决？我们有过讨论。在道家来看，要化解的是一个更大的挑战，就是存在上的虚无主义。如果大家都觉得人生自古谁无死，遇到乱世的时候，活着只有痛苦跟烦恼，为什么要活下去呢？所以，在古代也有很多自杀的个案，老子就是想从根本上化解这样的虚无主义。他要指出来，万物的存在，连人的生命在内，都是有来源也有归宿的。 所以，特别提出一个“道”，来解决存在上的虚无主义。让每个人都能够了解，人活在世界上，不是活着受苦而已，也不是光活着，最后就难免死了。不是的，你可以觉悟生命的来源跟归宿。有来有去，就知道说我该如何面对现在的人生，如何去珍惜它重要的部分。所以，老子才提出来“道”这样的概念。 《老子》第二十五章，提到“道”的时候，说这个名字是勉强给他取的。什么是“道”呢？“有物混成，先天地生”这八个字，有一样东西，完全混在一起，就好像神话里面的混沌一样，不能区分上下左右，整个是一片，它比天地还要早存在。这句话告诉我们，因为人类所认识的宇宙，认为天地是最伟大的，至少比万物要更早存在的。现在有一样东西，比天地还要早，就勉强称作“道”。所以，这是老子的一个方法。“道”是老子勉强取的一个名字，他为什么取这个名字？你看“道”这个字，它的结构，从行从首，有一个首就是头，然后要不断的走路，等于是有个头领着走路。“道”就是路。任何东西的存在都需要继续发展，发展的时候一定有他自己的路要走，所以就称作“道”了。那么请问，这个“道”为什么又被老子拿来当做万物的来源跟归宿？ 第三点，老子的“道”究竟是什么意思？ 很多人在研究老子的时候，都把老子的“道”说成是一种规律，什么万物存在的规律？我现在请问，如果是万物存在规律，为什么“道可道，非常道”。规律是可以说得清楚的，规律是人的理性去掌握到之后才出现的，它本身有没有规律，那是另一回事。人类的理性可以从他的活动里面找到他的规律。你就要问了，“道”是规律吗？那就先思考一个问题，有花就有花道。茶就有茶道，其它的东西只要存在，都有它的道。如果“道”是规律是先有这个东西，还是先有它的规律？当然是先有这个东西，没有万物怎么会有万物的规律呢？你这一想就知道，凡是把老子的道当作规律的，那都是第二层的意思，不是最根本的意思。 老子谈到“道”的时候，它的最根本的意思是什么呢？就是我一再强调的“道是万物的来源与归宿”。在《老子》书里面说的很清楚，譬如说第四十二章，“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那不是很明显吗？对于一二三怎么解释？可以看到后续所说的“万物负阴而抱阳，冲气以为和”。所以，一称作元气，二是阴气跟阳气。三是阴气跟阳气协调之后出现的和气。这样，你对于老子的一二三也许可以有别的看法，但最后是三生万物，万物出现了。所以，“道”作为万物的来源完全没有问题。同时“道”也是万物的归宿。 老子又特别强调，第十六章说“夫物芸芸，各复归其根”，万物不断在生存发展，各自回到自己的根源。老子同时也说，天下万物来自于有形的，有形之物，来自于无形的。“道”它的动作就是“反者道之动”。这是《老子》第四十章所说的“反者道之动，弱者道之用”，说明“道”的活动就是回归，让万物回归到它本来的“道”里面去，弱什么意思呢？代表说你不太注意到，不知不觉之间，十年二十年几百年几千年过去了，万物慢慢的回到它的根源。 所以，“道”的运动是回归，“道”的作用是柔弱，看不清楚的。这样，你就对于老子的“道”有一种新的认识。知道说，原来老子的“道”确实是万物的来源与归宿。那么，有这样的“道”，对于人类生命的状态，比如说我现在遇到乱世或者遇到太平盛世，都一样。我知道人的生命从“道”而来，又回归于“道”，基本上就放心了。因为，人最怕不知道从哪里来，但至少活着了。最怕的是不知道往哪里去，这真的是没有人可以告诉你往哪里去，真的要需要答案，就只有找宗教信仰，但是老子对于宗教信仰也有深刻的看法。 在《老子》第六十二章，就说人们在政治上也好，各方面也好，那么推崇“道”是为什么？是因为“道”出来之后，每个人都可以，七个字“求以得，有罪以免”，“你有所求就让你得到，你有罪过让你得到赦免”，人们求什么？不过是求人生真正的奥秘如何得到解答？到底人死了之后去哪里？人是怎么来的？像这两大问题，没有人不迷惑的，都希望能够了解，那“道”就是答案。“有罪以免”，人活在世界上难免有各种过错，自己当然要负责任，但是，有时候你要问：为什么我会有这样的过错？是不是每一个人都可能有某些过错？怎么办？所以，在这个时候你就可以了解“有罪以免”，原来“道”是我的母亲，母亲对子女总是非常宽待的。老子讲三宝的时候，我们将来会谈到，第一个就是“慈”，慈爱的慈，把“道”当母亲了。 在这个时候，你再了解今天所谈的“道可道”的“道”是一种什么“道”？首先，你就要知道儒家、道家都在讲“道”，差别很大。儒家的“道”是人间的道，因为要面对人间的虚无主义，要让价值重新找到它的来源与归宿。所以，“道”在里面是重要的参考，它可以被当做人间的正常的规范。那么，重要的是你个人的真诚，跟外在的各种规范要配合起来，这是儒家思想的目标。 道家不一样，道家面对的是“存在上的虚无主义”，就是人活在世界上到底怎么回事呢？最后生命结束要去哪里呢？每一个人都关心这样的问题。所以，老子才要从根本上提出一个“道”，他的“道”绝对不是规律而已。如果是规律或是要走的某种路，那有什么好说“道可道，非常道”呢？ 你无法说清楚的，因为“道”它是万物的来源跟归宿，万物都在“道”里面，所以“道”永远不能够被当作人类经验的对象。因此，你对“道”不可能形成具体的，实用的概念。所以，老子只能说勉强叫做“道”。老子的思想称作道家，有这么深刻的含义。 最后你就知道“道”究竟什么意思。虽然，这个词不太好了解，但是，你还是要先知道什么是万物的来源与归宿，万物必有来源，也必有归宿，那就称作“道”。 了解这一点之后，人生最核心的问题，根本的关怀就可以得到解决了。至于说解决之后，后面怎么修炼，那是我们后续要谈的问题。 我们下一期的主题就接着谈“天下大乱始于分别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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