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孙悟空的本领大小之谜辨证

 殘荷聽雨 2021-03-19

作者简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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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凯,祖籍辽宁本溪,1984年3月出生。现任辽宁师范大学图书馆馆员。2010年至2013年,师从当代红学家梁归智教授学习中国古典文献学和明清小说,业余偏爱格律诗和中国风歌词创作;于《红楼梦》研究,倡导细读文本和读者导向批评,尤其注重以悟证为思想向度的考证、论证三位一体研究;开创了图书馆学“阅读推广+”分支学说,倡导建立阅读推广服务体系、指标体系、跨学科研究体系和立法研究,并积极推进阅读推广从理论化向学科化迈进,建立阅读推广学院。创作诗、词作品600余首。参与编写思政教材《先进文化教育读本(高中版)》。
摘 要: 在《西游记》中也存在着体制内外的差别与仙道佛界的规则,导致了主人公孙悟空在大闹天宫前后的能力大小产生了某种错位和起伏?这究竟是小说文本自身的“硬伤”还是我们的“误读”?其中又反映了作者怎样的创作倾向和“微言大义”呢?对于这个问题,中国古典文学研究专家梁归智教授有较为深入的解读,当然业界也有不同的声音和看法,今略摘数语,与诸君分享,真假“西天”明鉴。
关键词: 西游记  孙悟空本领   体制内   儒道佛   艺术感悟力

孙悟空的本领大小之谜辨证

        —— 以梁归智先生西游“体制说”为中心兼与《明清小说研究》2019年第2期所载《<西游记>叙事中孙悟空的能力表现矛盾 —— 以现象、成因与艺术作用为中心》一文商榷

让我们先来看看反题的说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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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归智有文解释孙悟空本领的大小之谜,选择从“体制”内外的角度入,说:“要在体制内获得成功,主要不在个人的好勇斗狠,而在熟悉并利用规则和各种社会关系,其中有显规则,也有潜规则”,所举例子为第52回收老君青坐骑牛精(引者注:原文就是这么写的,不知是编辑校对问题还是作者有意为之。)时,如来有意先败一仗。但小说中孙悟空并不考虑有无后台的问题,战斗过程中何曾考虑过向妖怪示弱买好以便与其“体制”内的后台搞好关系?该回中,对如来“打狗先看主人”式的行为,大声连言:“可恨!可恨!”如来却也闪赚老孙!”实则对此类人情世故强烈不满。小说中也多次叙述大圣对妖怪的后台毫不客气地当面讥嘲,哪有体制中人之间的虚伪谄媚或心不和而面和?梁文又言:“有没有明确的'向善’的意义,就成了做英雄还是做圣贤的分水岭。”孙进入取经队伍,虽然有了改邪归正的色彩,但并不以“向善”而改变其“专倚自强”的英雄手段和放弃除恶务尽的理念。一棒打杀妖怪的态度自不必说,就连本为人身的草寇也是打杀多次,甚至到了已近西行终点的铜台府,“行者欲将这伙强盗一棍尽情打死,又恐唐僧怪他伤人性命”,这才放过害死寇员外的强盗们(第97回)。可以说,求佛目标并未改变其“霹雳手段”,既未“慈悲为怀”,更非求生求贤。因此,无论是梁文所论的体制内外因素还是圣贤目标因素,都不是解决大圣本领大小之谜的所在。梁文在论述细节上也有值得疑义之处,如举大圣降服层级最高的妖魔之一的例子说:“狮驼国的战斗中,孙悟空本来已经把三个妖魔全都挫败”,以此来说明孙“并不是斗不过妖魔”,“孙悟空的本领没有变小。”但这个情节的转述并不准确:小说中大圣是真的斗不过大鹏怪,灵山哭诉时他捶胸自诉:“自为人以来,不曾吃亏,今番却遭这毒魔之手。”如来也道:“那妖精神通广大,你胜不得他。”(第77回)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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引文对梁老师正题“孙悟空的本领没有变小”的看法,一不小心陷入了一般读者在阅读经典时的三个“忽略”,即“三不结合”,不结合社会背景、不结合文化背景、不结合艺术背景。文中提了三个观点,即孙悟空的本领大小与体制内外无关、取经路上孙悟空并未向善、狮驼国一难中孙悟空并没有“把三个妖精全部挫败”。

以上观点较之梁老师的“体制内外说”有这样几个问题,即逻辑问题、考证问题和艺术感悟问题。首先,《西游记》作为明代“四大奇书”,是通过魔幻手段来展示明朝社会的政治、文化、典章制度等社会图景,因此需要将小说置于儒释道这个中华文化的大框架之下,才能较为准确地把握小说旨意与象征隐喻。正如《李卓吾先生批评西游记》中所言:“妖魔反复处,极似世上人情。世上人情反复,乃真妖魔也。作《西游记》者不过借妖魔来画个影子耳。读者亦知此否?” [2] 而《明清小说研究》刊载的这篇引文中用孙悟空不曾示弱过和文本中多次明文展现悟空对“有后台”之妖的谩骂和嘲讽来否定原著中“体制内外”的存在及“佛道”间微妙的竞争和矛盾关系,是陷入了用“形式逻辑”静止、僵化分析文学艺术作品深潭泥沼。小说将取经事业设置在以玉皇大帝(儒家)、如来佛祖(佛教)、太上老君(道教)为背景的仿明朝封建制度的社会文化构架下,是不可绕开的文本问题,孙悟空“敢为天下先”的刚强意志在文本中固然是“一以贯之”,不曾“示弱”和对规则的“蔑视”是不容置疑、寸步不离,但在“天路历程”的情节发展中,孙悟空作为“自由意志”的代表者确实存在着逐步转型的趋势和表现,而众多神魔在八十一难中无处不在地表现出“泾渭分明”的“分水岭”,即体制内、外在处理问题时的不同。

就拿引文中提到的第七十七回《群魔欺本性,一体拜真如》中大魔、二魔见了文殊、普贤二菩萨,旋即“不敢撑持,丢了兵器,打了个滚,现了本相。”,青狮、白象再不敢造次,而三魔大鹏却还要跟佛祖“争斗”一番,这里明显是所处身份不同,对待问题的处理方法自然不同,也就是梁老师在《西游记》评点本中所注的“大魔与二魔原是'体制内’之物,到底不如三魔'体制外’更生猛而无所畏惧也。” [3] 要不孙悟空为何大闹天宫时二郎神斗他不过,还得观音和老君“外力”相助才能“捉住”,而牛魔王亦是72变可孙悟空到了取经路上却又降他不住,孙悟空从“造反者”到“护法者”,在面对自由的限制(体制内:二郎神)和自由的释放(体制外:牛魔王)时有着截然不同的表现,正是受“体制”(明朝社会背景的反映这一大关键)牵制也是推动情节的不断变化和微言大义。如若现实社会没有佛道互让,三教合一这档子事儿,小说中一个区区青牛精如来会降他不住?所以这就又涉及到笔者提到的第二个问题 —— 文化背景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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社会背景要结合小说所体现的文化背景来综合考量,方为不谬。

引文只引其一、不知其二,未把小说的文化内涵置于其中,且偷换概念,把孙悟空不曾向后台者“谄媚”“示弱”说成是孙悟空处理问题时体制内外对其没有影响,这其实是两个不同的概念,不构成因果关系。孙悟空固然不会赞同也不会与体制内的“丑陋现象”同流合污,但是用“合理”的权限和手段来解决取经路上的“体制内”问题却是大闹天宫之后孙悟空处理矛盾的“惯用手段”,请老君、请菩萨、请佛祖、请玉帝,都是悟空处理矛盾的一个根本性转变,而诗话、杂剧、平话等前西游取经故事对其影响还是“次要矛盾”,有“找关系”从本质上来讲依然是小说的根本主题和情节需要,我们不能无视和磨灭天才作者在《西游记》创作中的决定性贡献与创造。

就地取材,还拿引文中所提情节为例。第七十七回三魔要蒸煮师徒四人,悟空为何第一个想到的是找北海龙王敖顺吹冷风给师徒三者“护持”,按引文逻辑孙悟空没有体制内外之分,大闹天宫和西天取经处理问题的方法和思维都没变,那就应该再找三位魔王再战,十万天兵天将都不是对手,区区几个小妖怕他作甚?如果按这个逻辑,《西游记》岂不成了平铺直叙、毫无悬念、见佛杀佛、见魔杀魔的“打怪升级”游戏,还有什么内涵和生趣可言?正是由于取经前后悟空的思维方式、处理问题方法和价值向度产生了根本性转变,在情节上才表现得变化多端、节外生枝、妙趣横生,自由隐喻的转型才产生魅力与力量。可不是什么“法力、法宝”不对等这些表面化问题,如果法宝真好用,老君的五件宝物为何大闹天宫时不用?还是跟孙悟空在体制内外和英雄圣贤的目标追求有关,正所谓“防君子,不防小人”,制度也是一样,不存在“不对等”一说,一句话就讲完了:这些宝贝不是取经后才造出的,法力也不是新“研发”出来的。

值得说明的是,孙悟空进入体制内的处理系统,不等于被同化和棱角尽失,这是两个完全不同的概念,怎么可能体制内者都是“趋炎附势”“卑躬屈膝”之人,屈原是吗?陶渊明是吗?杜甫、苏轼、孔子都是吗?但能不用武力解决,而通过各种“拉打结合”(乒乓球术语)或许威力更大、效果更佳,从小说创作上来讲,也是情节丰富性、悬念性和延展性的一种巧妙设计和体现。诸如“打狗看主人”之说,纯粹是偷换概念、果因倒置,孙悟空又不是千年蛇妖白素贞,会未卜先知,老孙的“体制内”思想是“先打后想办法”,能打过更好,没打过也不硬拼,无非几个去向:去天庭、去灵山、去南海、去龙宫……再就找土地仙儿,这样逻辑和情节安排不是更妙不可言吗,充满悬念和多变吗?怎么可能非得让孙悟空变成“和珅”和“安禄山”才算体制内?孙悟空真不是打不过,而是处理问题的办法多了,而且向善的力量确实会削弱人的战斗力和“置人于死地”的能力,这就又涉及到之前谈到的第三个问题 —— 艺术背景问题。

不将小说创作的社会问题、文化问题和艺术问题结合文本综合加以考察,单纯从文本到文本,只能是“竹篮打水”“蜻蜓点水”“飞花逐水”,道理很简单,恐怕也不用赘述。如果单从文本叙述中“断章取义”就把带有灵性和文化阐释、考证悟证结果“推翻”的话,那只能说明小说“没水平”,“读者”不解“味”,就正像唐僧一样被“表面现象”所迷惑,小说文本也包含着作者的显意识和潜意识,往往经典尤其是“奇书”都是在潜意识层面上做文章,这才是小说的魅力和生命力。

就拿第五十二回如来佯败这件事来说,梁老师本是从艺术映射和文化内涵也可以说是文化考证与艺术感悟两方面解读,却被引文以偏概全、断章诟病,窃以为不妥,听我细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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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处道强佛弱的桥段确实充满了幽默色彩,不得不让人拍案叫绝。如果对这样一个情节视而不见,也绕道而行不加解读的话,恐怕读西游也只是“淡中有味”。你瞧梁老师怎地说,从艺术体悟入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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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来为什么还要十八罗汉先输一阵,才说出太上老君来呢?这里面的学问可就大了,如来此举,是向道教示弱以表致敬之意。仙佛界的“潜规则”水好深呢。[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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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从文化解读入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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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丹砂不敌金刚圈,也和道教内丹说法相关:在炼内丹的功序中,出现金砂现象在前,白森森光圈现象在后,后者高于前者。金丹砂又叫紫金丸,乃血精现象,所谓五行合一而归土后才出现。李白《早望海霞边》:“一餐咽琼液,五内发金沙(砂)。举手何所待,青龙白虎车。”这是艺术地描写内丹修炼中反观静照之内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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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此一来,如来究竟有没有示弱、在降妖伏魔中孙悟空是不是考虑后台的问题就昭然若揭了。如来的示弱是小说社会背景的投影,也就是儒释道三教合一的微妙关系映射;而孙悟空肯定不是先判断有无后台,而是实践出真知,交手之后“探了虚实”再“有的放矢”寻找“幕后黑手”,这也是大闹天宫这个“草蛇灰线”布下的“天罗地网”,让名声大噪的孙悟空可以“叫天天应,叫地地灵”,才不枉费前面这一番大铺垫,严实合缝,一树千枝。而且,孙悟空请来的十八罗汉之成败,也不是当事人所能决定的,而是“金丹砂本来就不敌金刚圈”,汪憺漪的《西游证道书》早已大讲特讲把西游称为“道书”本尊,若不懂这些儒释道知识和明代政治背景,但从文本字面去做“逻辑分析”,不啻原地将自己抱起这波操作。

进不进入“仙佛体制”不是孙悟空自己能否主宰?取经事业是佛教发起、道教助力共同帮助儒家代表者玉皇大帝化育天下的“维稳行动”,你孙悟空从也得从,不从也得从,你能改变的也只有自己?要么继续“逞英雄”,要么除“心魔”“誓成佛”,显然悟空识时务地选择了后者,这在引文作者极其熟悉的七十七回描写悟空去找如来“救场”时一首七律中展现得清楚:

恨我欺天困网罗,师来就我脱沉疴。

潜心笃志同参佛,努力修身共炼魔。

岂料今朝遭蜇害,不能保你上婆娑。

西方胜境无缘到,气散魂消怎奈何!

引文口口声声称“悟空并不以'向善’而改变其'专倚自强’的英雄手段。”,那这句“潜心笃志同参佛,努力修身共炼魔。”作何解释?“西方胜境无缘到”,这般喟叹又怎能否认向善?“潜心笃志”多么坚定不移的决心和字眼,参佛不是“向善”?成佛不是“圣贤”?当然孙悟空的种种“难移本性”,并不是否定他的“笃志决心”,恰恰是在有力认证和传达“修心之艰”与“成佛之难”。尽管孙悟空在请救兵、找后台时多处依然“蛮横无理”“不拘礼数”,但在诸多具体的行为和总体处事上已经逐渐“断六根”“出大造”了,你看从回目上就昭然若揭,第三十回《邪魔欺正法,意马忆心猿》,第九十八回《猿熟马驯方脱壳,功成行满见真如》,这个从“心猿意马”到“猿熟马驯”的过程是文本的总体设计和行文动力,足见引文中“既未'慈悲为怀’,更非求贤做圣”是妄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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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引文中所提到的“驳论”证据第九十七回“行者欲将这伙强盗一棍尽情打死,又恐唐僧怪他伤人性命”来证明悟空“顽性”并未改变,依然“霹雳手段”,未能“慈悲为怀”,这恰恰是对文本精心设计的一次颠覆性“误读”。这段设计和描写恰恰是说明悟空从“无所顾忌”出手伤人已经觉悟到对待危机的“冷处理”,既不伤人也不碍己,而为何此处悟空还有“杀心”,便是作者的艺术匠心和人性的复杂之处,也正好证明“杀心”较之其他的“嫉妒心”“贪心”“色心”更难根除,需要反复克服。但是,“有了贼心没了贼胆”不也正是人心的真实写照吗?此处的微妙之处也被前辈早已点出,岂是为了证明悟空“不长进”,佛祖“白费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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汪憺漪批:“定身法才三见。” [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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试问“还记得是哪三次吗?”再看为何悟空不是一下变成唐僧的慈悲心,而是换了个法子来对付凡人劫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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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孙悟空第三次与强盗对阵了,前两次都因打杀'六贼’而被唐僧驱走,此回已近灵山,悟空自身之'六贼’早已消灭,自然就用定身法了。” [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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顽劣归顽劣,这是小说精彩的体现,但这种“阶段性变化”,“六贼”(眼耳鼻舌身意)的根除与设计,却是无以言表的精妙,细心的读者不难发现,从取经路十万八千里中点以后,也就是“通天河”之后,悟空基本上已经开始从度己到度人了,而且团队的攀比心、猜疑心已经根除,合作的地方比较多,一直到“六耳猕猴”那回“二心搅乱大乾坤”才再次出现“心魔”危机,再到越来越接近灵山,其团队由自我产生的“恶”心造成的妖魔泛滥情况基本上已经荡然无存,逐渐从神魔走到了凡尘,以解救他人为艺术倾向,这样从情节上与前面也不重复,也体现了修心过程的反复与艰难,如果否认悟空的“圣贤”之心和“向善”准则,则在情节发展逻辑中举步维艰,不能圆融,也无法梳理出符合《西游记》原意的精神意旨,自相矛盾之处“饿殍遍地”。

最后,解决一下引文中提到的狮驼国孙悟空是不是凭本领已经打败了三妖魔的问题。

文本说“你胜不得他。”就真的胜不得吗?那就被作者大大地“瞒过”了。如果孙悟空一直像大闹天宫那么“所向无敌”,这《西游记》还有什么味道可言?而种种法宝对体制外(取经前的孙悟空)的妖怪不好用,对体制内(取经路上的孙悟空)就灵验得很,比如老君的金刚琢,不也正说明规章制度对体制内好用,对不受束缚的自由人“无可奈何”吗?文本中的“胜不得”,归根结底还是为了展现小说的文化背景和艺术背景。

是何艺术考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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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伏大魔,擒二魔,俱是孙悟空自家本事,并未向外求援,即下回(引者注:第七十七回)中了三魔诡计受骗被擒,也腾挪变化,并没有认输认败,后上西天,不过是误信唐僧已被妖魔吞吃,求如来念松箍儿咒也。(引者注:找如来是为解咒,不似求援,战斗力上实未逊色。)则克服狮驼国灾难,其实全凭自己力量,与刚走上取经路不久时挫败金角、银角大王,以及朱紫国降服金毛犼相似。此三处俱是最高级别神佛的下级、坐骑兴妖作怪,如此设计,正显示孙悟空神通广大、大圣齐天,取得真经,主要还是靠自己的努力,神佛帮助实在其次,而神妖一体,正'自由的隐喻’之重要内容。”  [7] (引者注:前西游素材对小说创作多有取材之功,却鲜有限制、干预、阻碍经典情节设计和艺术创造之“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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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自己的努力”取得真经,即符合儒家强调的“反求诸己”的“为己之学”内在规定,也符合佛道修行中“自悟”“性空”“存心炼性”的修行之理,纵观《西游记》100回回目,提到了31次“心”字,可见“修心”这个大主题不可不察,而修心不以“己”为主却着实不可能。所以孙悟空一路降妖伏魔如果不是以己之力为主的话,每个妖精都打不过、都是被后台收伏的话,这场“取经之旅”意义倒也不大,孙悟空成了“傀儡”和“扶不起的阿斗”,大大削弱了《西游记》的主题思想。正因如此,作者才在几处“劲敌”中巧妙安插了孙悟空“自力更生”“独立自主”降服妖魔即梁文提到的金银二童子、朱紫国和大鹏怪这一回。而孙悟空“实胜犹败”“胜而被擒”又是何意?也正是说明了孙悟空在自由转型的过程中,在恶心尽除善性飙升的进程里,判断力下降,慧眼容易被迷的“善反射现象”,当人处于恶的状态的时候,无底线、无节操、无顾忌,更容易“所向披靡”,而有了“善”的约束,顾忌往往颇多,有原则、有底线、有宽容,这也是历史上为什么“君子”总斗不过“小人”,总被小人害的原因。所以,第七十六回老孙在妖怪的“求饶”下,对“小人”放松了警惕,网开了一面,小说文本有云:“大圣虽英雄,甚为唐僧进步。”此话何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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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由于唐僧的长期教育,孙悟空'进步’了,对妖魔也'回了善念’,但'英雄’与'善念’仍然是不同的价值观。” [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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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看不到、看不懂、看不清孙悟空变善后的种种“反常行为”(你何尝见过孙悟空棒下留人?何尝见过孙悟空不变成小飞虫去眼见为实就听信传言?),这些都是善的“力量”和“悖论”。你看三妖魔被老孙打车啥样,在肚子里翻滚成啥样,要不是妖魔使用计策,老孙又变善了很多,哪有后面求佛祖解咒等情节。但是棍棒上的功夫老孙是丝毫不差,占了上风,也显了威风,如果善恶之斗看官还是看不清楚的话,我提醒您一下,六耳猕猴那一难中,六耳就是代表恶的那一部分孙悟空,你看善的那个悟空奈何他不能?不懂这些微言大义,读《西游记》注定路途崎岖,还不明所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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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行者筋斗云之神速,而又有大鹏能追及之,高才绝技,岂可常恃耶!(汪憺漪《西游证道书》)鹰隼抓猴子,也是生物界相生相克现象的艺术点染。” [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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您看,强中自有强中手,老鹰又来抓老猴,这种灵性的思考和合理的考证,才能读出真《西游》,谁胜谁负天知晓,哪里是割裂开来的一句就做判断,悟空若是直接完胜大鹏,那才是真的违背自然、违背常识呢?但前面是武斗孙胜,智斗翻船,这才引出本回的大主题,如来是大鹏“外甥”这一段掌故和调侃。你看整部西游充满了革命的乐观主义精神,作者尽情挥洒着幽默、调侃的墨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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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调侃观音'该他一世无夫’,此又揶揄如来是'妖精的外甥’”,悟空果然可爱。佛不得孔雀之吸,而不得上灵山;比之修道者不遇魔障,不能困于衡虑(左思右想之意),以固其志,魔障正所以为大修行人助力耳,故曰大鹏是与他一母,故此有些亲处。(刘一明《西游原旨》) [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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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了这番解读,您还认为孙悟空的本领与体制和向善无关吗?还认为孙悟空顽劣之举与向贤向圣矛盾吗?还认为孙悟空是真的打不过这些妖怪吗?社会背景、文化背景和艺术背景才是解读文本的三大支柱和有力杠杆。任何以“形式逻辑”割裂文本做“静止”分析的方法在解读奇书上面肯定是要“失灵”和“栽跟头”的,奇书果真不好读呐!

注   释

[1] 李军,王昊.论《西游记》叙事孙悟空的能力表现矛盾[J].明清小说研究,2019(2):200. 

[2] (明)吴承恩著,梁归智评校.新评新校西游记[M].三晋出版社,2012年11版:597.

[3] (明)吴承恩著,梁归智评校.新评新校西游记[M].三晋出版社,2012年11月版:605. 

[4] (明)吴承恩著,梁归智评校.新评新校西游记[M].三晋出版社,2012年11月版:411. 

[5] (明)吴承恩著,梁归智评校.新评新校西游记[M].三晋出版社,2012年11月版:744. 

[6] (明)吴承恩著,梁归智评校.新评新校西游记[M].三晋出版社,2012年11月版:744.

[7] (明)吴承恩著,梁归智评校.新评新校西游记[M].三晋出版社,2012年11月版:591.

[8] (明)吴承恩著,梁归智评校.新评新校西游记[M].三晋出版社,2012年11月版:591.

[9] (明)吴承恩著,梁归智评校.新评新校西游记[M].三晋出版社,2012年11月版:599.

[10] (明)吴承恩著,梁归智评校.新评新校西游记[M].三晋出版社,2012年11月版:6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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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辑整理  |  西游记学刊

文章来源  |  中国西游记文化研究会学术研究中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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