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蔚县龙王庙壁画故事之雨师李靖(三) 《续玄怪录》原文

 枫林蝶舞壁画 2021-03-21

《续玄怪录》李靖行雨

原文

唐卫国公李靖,微时,尝射猎灵山中,寓食山中。村翁奇其为人,每丰馈焉,岁久益厚。忽遇群鹿,乃遂之。会暮,欲舍之不能。俄而阴晦迷路,茫然不知所归,怅怅而行,因闷益甚。极目有灯火光,因驰赴焉。既至,乃朱门大第,墙宇甚峻。扣门久之,一人出问。靖告迷道,且请寓宿。人曰:“郎君已出,独太夫人在。宿应不可。”靖曰:“试为咨白。”乃入告。复出曰:“夫人初欲不许,且以阴黑,客又言迷,不可不作主人。”邀入厅中。有顷,一青衣出曰:“夫人来。”年可五十余,青裙素襦,神气清雅,宛若士大夫家。靖前拜之。夫人答拜曰:“儿子皆不在,不合奉留。今天色阴晦,归路又迷,此若不容,遣将何适。然此乃山野之居,儿子还时,或夜到而喧,勿以为愳。”既而食。颇鲜美,然多鱼。食毕,夫人入宅。

二青衣送床席裀褥,衾被香洁,皆极铺陈,闭户系之而去。靖独念山野之外,夜到而闹者何物也?惧不敢寝,端坐听之。夜将半,闻扣门声甚急。又闻一人应之,曰:“天符,报大郎子当行雨。周此山七百里,五更须足。无慢滞,无暴厉。”应者受符入呈。闻夫人曰:“儿子二人未归,行雨符到,固辞不可。违时见责。纵使报之,亦以晚矣。僮仆无任专之理,当如之何?”一小青衣曰:“适观厅中客,非常人也。盍请乎?”夫人喜。因自扣其门曰:“郎觉否?请暂出相见。”靖曰:“诺。”遂下阶见之。夫人曰:“此非人宅,乃龙宫也。妾长男赴东海婚礼,小男送妹,适奉天符,次当行雨。计两处云程,合逾万里。报之不及,求代又难,辄欲奉烦顷刻间。如何?”

靖曰:“靖俗人,非乘云者。奈何能行雨?有方可教,即唯命耳。”夫人曰:“苟从吾言,无有不可也。”遂勅黄头,靸青骢马来。又命取雨器,乃一小瓶子,系于鞍前。戒曰:“郎乘马,无勒(“勒”原作“漏”,据陈校本改)衔勒,信其行。马跑地嘶鸣,即取瓶中水一滴,滴马鬃上。慎勿多也。”于是上马腾腾而行,倏勿渐高,但讶其隐疾,不自知其云上也。风急如箭,雷霆起于步下。于是随所跃,辄滴之。既而电掣云开,下见所憩村。思曰:“吾扰此村多矣。方德其人,计无以报。今久旱,苗稼将悴。而雨在我手,宁复惜之?”顾一滴不足濡,乃连下二十滴。俄顷雨毕,骑马复归。夫人者泣于厅曰:“何相误之甚!本约一滴,何私下二十尺之雨?此一滴,乃地上一尺雨也。此村夜半,平地水深二丈。岂复有人?妾已受谴,杖八十矣。”但视其背,血痕满焉。儿子亦连坐。奈何?靖惭怖,不知所对。

 

夫人复曰:“郎君世间人,不识云雨之变,诚不敢恨。只恐龙师来寻,有所惊恐,宜速去此。然而劳烦,未有以报,山居无物,有二奴奉赠。总取亦可,取一亦可。唯意所择。”于是命二奴出来。一奴从东廊出,仪貌和悦,怡怡然。一奴从西廊出,愤气勃然,拗怒而立。靖曰:“我猎徒,以斗猛事。今但取一奴,而取悦者,人以我为怯也。”因曰:“两人皆取则不敢。夫人既赐,欲取怒者。”夫人微笑曰:“郎之所欲乃尔。”遂揖与别,奴亦随去。出门数步,回望失宅,顾问其奴,亦不见矣。独寻路而归。及明,望其村,水已极目,大树或露梢而已,不复有人。其后竟以兵权静寇难,功盖天下。而终不及于相。岂非取奴之不得乎?世言关东出相,关西出将,岂东西喻邪?所以言奴者,亦下之象。向使二奴皆取,即极将相矣。

  

译文:

唐朝的卫国公李靖,早年间,身份地位还比较卑微的时候,经常在山西境内的灵山中打猎,也经常吃住在山里。山村里的老人惊奇他的为人,常常馈赠给他很多东西,日子长了,赠送给他的礼物也越来越多。

有天他打猎时,忽然遇上一群鹿,就去追赶。一直追到太阳落山了,想放弃可又舍不得。不多时,天阴暗下来,他迷路了,茫茫然,不知道回去的路在哪里。怅然的往前走,心里极度郁闷。

忽然望见远处有灯火的光亮,于是急忙奔跑着过去。等到了近前,原来是一处朱红色门的大宅子,高高的围墙,里面有巨大的屋顶。敲门敲了很长时间天,有个人出来,问他有什么事?

李靖告诉来人迷路了,想请求借宿。

那人说:“我家郎君外出了,只有太夫人在家,留宿应该是不行的。”

李靖说:“请帮我问一下试试,再帮我说说情。”

于是那人便进去报告。过了一会又出来说:

“夫人开始不想应允,可现在天已经阴黑下来,您又说迷了路,不能不尽地主之谊了。”

于是邀请李靖进入厅中。过了一会儿,一个丫鬟出来通报:“夫人来了。”那位夫人年纪有五十多岁,穿着青色的裙子素色的袄,神情气质清淡雅致,就像士大夫家的老夫人。李靖上前拜见。

夫人回礼说:“儿子们都不在家,不该留你住宿,现在天都黑了,你又迷失了回去的路,这样如果都不留你,你又能去何处安置呢?然而这里是山野人家,我的儿子回来时,也许是半夜,而且会吵吵闹闹的很热闹,你可不要害怕。”然后就布置吃饭。

饭菜颇为鲜美,多是鱼做的菜。吃完饭,夫人就告辞进了后堂,两个婢女送来床席被褥。被褥都很干净带着香味,极为华丽考究。二婢女铺好床铺,关闭好门户,就退了出去。



李靖心里想着刚才老夫人的话,在这山野之外,夜里回来又吵吵闹闹的,会是什么东西呢?越想越害怕,不敢入睡,端坐着听外面的动静。将近半夜时,听到很急的敲门声,又听见一个人答应着开门,来人说:

“天符,通知大郎君要在子时行雨。围着这座山周围七百里,五更天时要将雨下足,不要迟缓慢待,这个区域没有暴雨洪水。”

开门的人接了天符,进屋去呈报。

听了禀报,夫人说:“两个儿子都没有回来,行雨的天符到了,因故推辞是绝对不行的。违背了规定的时辰,也会受到责罚。就算派人去给儿子们报信,也已经晚了。侍童仆人没有责任,担当这项职责的,这可怎么办呢?”

一个小婢女说:“刚才见到厅里的客人,不是一般常人的模样,何不去请他帮忙呢?”

夫人听了这个建议,非常欢喜,于是亲自来敲门说:“大郎,睡了吗?请暂时出来相见。”

李靖答应说“好嘞。”然后出了房间,从台阶上走下来见老夫人。夫人说:“我们这里不是寻常人居住的宅院,是龙宫啊。我的大儿子到东海去参加婚礼,小儿子送他妹妹去了。恰好接到天符,一会儿就应当去行雨。计算一下,我的儿子们去的这两处地方,按照驾云的里程,合起来也超过一万里了。去报信是来不及了,求别人代替帮忙又很难找到合适的人,就想要恳求麻烦您一小会儿的时间,可以吗?”

李靖说:“我是俗人,不是能乘云驾雾的神仙,怎么能行雨呢?有方法可以教给我,我就听从您的命令。”

夫人说:“你就按照我说的话去做,没有不可以做到的。”

不一会儿雨就下完了,他骑马回来。夫人在厅堂里哭泣着说:“你怎么能犯下如此过分的大错?本来跟你说好了下一滴,为什么私自下了二十尺的雨?这一滴,就是地上的一尺雨!这个村半夜的时候,忽然间平地水深二丈,哪能还有活人啊?我已经受到了责罚,挨了八十大板!”但见她的后背,满是血痕。她的儿子也受到连坐。无奈怎么办?李靖又惭愧又害怕,不知该说什么好。

夫人又说:“你是人世间的凡人,不懂得云雨的变化,实在不能怨恨你。只是恐怕龙王的下属们要来寻找你,让你受到惊吓,你最好马上离开这里,然而这么麻烦你,没有什么能报答你的,在这山里也没有什么像样的礼物,有两个小侍童送给你吧。一块领走也可以,单领一个也可以。就按照你的意愿选择吧。”

于是叫两个侍童出来。一个侍童从东廊走出来,仪表容貌和悦可亲,高高兴兴的样子;一个侍童从西廊走出来,怒气冲天,愤怒的瞪着双眼站在那里。李靖心里说:“我是一个以打猎为生的人。经常跟猛兽打斗是我寻常做的事,现在我只想领走一个侍童,要是领走那个笑脸的,人家就会认为我胆小害怕那个瞪眼的呢。”于是他说:“两个人都领走我可不敢,夫人既然要赠送,我就领走这个一脸怒相的吧。”夫人微笑着说:“你所想要的也就这样了。”于是就行了个礼告辞,那个小侍童也跟着李靖走了出来。出门才走了几步,回头看这座大宅已经不见了。于是想问那个小侍童,小童仆也已经不见了。他只好独自寻着来路回去。等到天亮了,看见那个小山村,已经是一片汪洋大水。大树也只露出个树梢,没有活着的人了。

这以后,李靖居然从军并当上了大将军,率领军队平定了贼寇叛乱,功高盖世。但是他始终没能当上宰相。只怕是没领走那个乐呵呵的小侍童的原因吧?人们都说:关东出相,关西出将,难道是那两个小侍童,从东廊出从西廊出的暗示吗?之所以老夫人称这是两个小奴,是因为世间俗人的位份,在神仙之下的象征,如果把两个小奴都领走,那就会既做将军又做宰相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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