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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43年的2月初，尽管大年初一这天已经立春，但苏北大地上依然天寒地冻。春节前刚刚下过的雪，还没有完全融化，堆积在背阳或者低洼处，像是大地上长得斑斑皮癣。 苏北地区尽管不像苏南那样富庶，但是靠着东临大海，南靠长江，西枕运河，北依陇海的天然优势，粮食、棉花、食盐等战略物资也是非常丰富，老百姓大能过得上自给自足的日子。 但自从日本鬼子来了之后，日伪军、国民党军、土匪等势力在这一带你来我往，连年征战，老百姓的日子过得那叫一个苦啊！ 2月19日这天正好是农历正月十五，中国的百姓自古以来就是这样，尽管日子过得苦，但到了传统的节日还是得从牙缝里扣下几个钱给孩子买个灯笼，或者几块糖啥的，图个吉利和热闹。  泗阳县城有一条比较热闹的老街，街东头有一家专卖各种杂货的“刘记杂货铺”，掌柜的姓刘，个子不高，养得白白胖胖，这个季节穿着厚厚的棉袄，脑袋上扣个瓜皮帽，远远看去像个橄榄球。今天是做买卖的大好日子，可这个“刘记杂货铺”却是大门紧闭。有顾客走进了看，只见门上挂着一个用木板做的牌子，上面写着“下乡卖货”。 这么好的日子，又是这么冷的天，不在店里等着赚钱，这刘掌柜却挑个担子下乡去卖货。吃了闭门羹的顾客都有些不理解，思忖着挺精明的刘掌柜这是咋了。 刘掌柜确实是下乡去了，他最近总是喜欢挑着货去离县城十来里路的张集镇去卖货，几乎三天两头地往那里跑。去了之后他不管货有没有卖完，都会一头扎进他的一个远房表弟家里，一待就是大半天。 他的表弟姓张，是土生土长的张集镇人，日本人来之前曾是这一带有名的地痞，整天偷鸡摸狗，欺东霸西，反正不干什么好事。因小时候调皮爬树被树枝挂豁了下嘴唇，人称“张豁子”。日本来了之后，曾经消失了一段时间，没有人知道他去了哪里。 直到1941年底镇上住进了新四军，“张豁子”又悄悄回来了，说是出去盐城做生意，结果被人坑了，无处立足只好回来了。这次回来他好像换了个人，一改往日恶霸的形象，变得和善起来，逢人就远远地打招呼。  刘掌柜今天也一改往日的规矩，大早上一到张集镇还没开始卖货就先到“张豁子”家，两人在张家低声密语了大约一个时辰，才一前一后地来到了镇东头。 刘掌柜像以往一样，摇着拨浪鼓，大声地叫卖着杂货。这时，从新四军驻地方向走来一个身着灰布军装的年轻英俊的小伙子。刘、张二人看着小伙子走了过来相视诡秘地一笑。 待小伙子走近。刘掌柜挥手打招呼：“哎，李参谋，好久不见啊，今天要点啥货？” “今天都有啥货啊？刘掌柜。”李参谋显然和刘掌柜很熟。 “我这里要啥有啥。”刘掌柜马上回应道。 “今天过节，我们需要200根蜡烛、100盒洋火和100张红纸。” “哎呀，我今天带的数量不够，只有50根蜡烛和20盒洋火，你看这样可行，我让表弟马上到我店里去取，我们俩一起去镇上喝杯茶等一会儿，怎么样？” 李参谋犹豫了一下，说：“可以，那走吧。” 刘掌柜赶紧打发表弟“张豁子”回泗阳县城取货，自己陪着李参谋往镇上的茶馆走。 这个李参谋是新四军第三师机要科（也叫第五科）参谋，叫李成文，陕西绥德人，陕西有句俗话，叫做“米脂婆姨绥德汉”，这在李参谋身上得到了印证。小伙身材魁梧，大眼浓眉的国字脸再配上一口洁白整齐的牙齿，是标准的“绥德汉”。但这个李参谋也有个缺点，就是爱贪小便宜。  他是红25军长征到达陕北后参加红军的，因有点文化头脑又很灵活，就被安排去学习报务。红25军改编成八路军115师344旅后，他也到了344旅；黄克诚率领344旅一部编为八路军第五纵队越过陇海线，向华中发展时，他又跟着黄克诚来到华中。 皖南事变后，八路军第五纵队改编为新四军第三师，黄克诚任司令员兼政委，副师长是张爱萍，副参谋长是洪学智。根据党中央的统一部署，第三师主要活动在苏北地区，负责打通盐阜地区与山东解放区的联系。 因为当时新四军第三师供给部的任务比较重，在请示师领导同意后，供给部刘炳华部长就安排一些机关干部分别承担一定的采办任务，机要科李成文参谋被安排负责采购机关的一些日常消耗物资。 时间来到1942年秋季，日军为了减轻其在江南活动的侧背之忧，从夏天开始，在对我连续“扫荡”的同时，还以其修建的据点为依托，对苏北、苏中进行蚕食、“清剿”，扩大占领区。 当时盘踞在苏北地区的几支队伍中，日寇实力最为雄厚，在日寇的挤压下，我苏北根据地逐渐减少，而且被分割得支离破碎，斗争环境十分艰苦。 黄克诚师长率领部队进行顽强斗争，根据敌情变化，不断变化战术，时而化整为零，时而聚散为整，穿梭于敌人的包围合击之中，大踏步进，大踏步退，始终游刃有余。而这一套战术之所以能够成功，得益于新四军各部队之间顺畅的通讯联络。  黄克诚 黄克诚的这一套战术让日军极为头疼，为了改变被动挨打的局面，日军决定从破坏新四军通讯联络入手，试图通过破坏新四军的通讯联络来使新四军陷入各自为战，孤立无援的境地，尔后再各个歼灭。 于是，日军特务机构不惜斥10万元巨资收买汉奸，来达成这一目的。 “张豁子”就是日本收买的汉奸之一。“张豁子”因在日占区盗窃被抓，在审问时，日本特务机关敏锐地发现他老家就在新四军占领区，于是免他一死，并和他做了一笔交易，给他重金让他回乡刺探新四军的情报。 “张豁子”见日本人饶了一命还给钱花自是欣然应允。回乡后，他先找到自己的远房表哥“刘掌柜”，两人一拍即合。于是他们决定里外配合，利用“刘掌柜”下乡卖货时接触新四军，并伺机拉拢。 经过频繁的接触，他们逐渐知道了担任采购员的李参谋的真实身份。于是，每次李参谋来买东西，刘掌柜都会塞给他一点“回扣”，爱贪小便宜的李参谋开始还假装拒绝，后来就欣然笑纳了。 话说这天刘掌柜和李参谋边喝茶聊天，边等“张豁子”取货回来，不知不觉到了午饭时间。 正在这时“张豁子”回来了。李参谋看到“张豁子”两手空空，就问他：“你取的货呢？” “张豁子”说：“货放在我家里了，你看这会儿也到了吃饭的时间，我们先去吃点饭，然后再去我家里取货，怎么样？” “是啊！反正要吃饭的，我知道镇上有一家餐馆不错，一起去尝尝。”刘掌柜也跟着一起帮腔张罗。 李参谋嘴上说不合适吧，但是脚步却不自觉地跟着他们一起往酒馆挪去。 来到小酒馆，三人边吃边喝边聊，氛围相当融洽。当李参谋咽下最后一杯酒，已经有了八分醉意。眼看已经到了午后，李参谋便提出赶紧去看货。 就这样，三人摇摇晃晃地一齐走出酒馆，来到了“张豁子”家。货看完了，李参谋正准备付钱，刘掌柜却先给他厚厚的一叠钞票。按说这是惯例，刘掌柜每次给，他也每次都笑纳。但这次，数额太大了，远远超出了这批货的总价值，哪有商人做赔本的买卖？ 李参谋愣住了，用疑惑的目光盯着刘掌柜，伸手挡了回去，他不敢收。 刘掌柜嘿嘿一笑：“拿着，这钱也不用我掏，是日本人的。” 李参谋一听，酒醒大半，脸色惨白，“坏了！碰上汉奸了！”他在心里叫苦。 于是，他转身想拔腿往外跑。但是，一支手枪顶在了他的面前，“张豁子”凶相毕露，晃着手里的枪，横眉怒目地瞪着他，那张豁嘴显得更加狰狞。 大约半个小时后，李参谋扛着货从“张豁子”家出来，鼓鼓的口袋里是那叠日本人给的钞票，短短的半小时，他已经褪变为了民族的败类。汉奸们给他的任务，就是及时报告第四师部队的调动情况。 心理学家认为，人在极端压力之下是会从好人变成坏人的。李参谋就是属于这一类，在死亡的威胁下，他屈服了。尽管他知道当汉奸败露也是一死，但他选择苟且偷生之余，还抱有另外的幻想，那就是如果日本人赢了战争，他有可能就可以活下来。在这种心理的驱使下，他开始为帮助日军而不择手段。 春日的苏北大地，午后的暖阳也无法融化那一块块的雪地，倒更加让人感觉阵阵的寒颤。 但是，李参谋想得到情报也不是轻而易举。机要工作是有严密制度的。他作为报务员，尽管所有的机密都通过他的手，他的耳，但是他没有译电密码，没有密码他收到的报文也就和废纸没有两样，要想译出报文就必须和译电员配合。 机要科的译电员是一位女战士，她的手中掌握着电码本。如果能够拿下这个女战士，就可以窃取所有能得到的情报，把新四军第三师师部的这部电台变成他与日军联系的桥梁。可以想象，李“汉奸”的这一阴谋一旦得逞，给苏北新四军带来的危害将是无法估量的。 机要科的那名女战士叫王小丽，是山西阳泉人，1937年底随着哥哥一起参加了八路军，后来也跟着黄克诚率领的部队从山西一路打到了苏北。小姑娘今年刚刚二十出头，但是由于长得矮小瘦弱，姿色平平，黄巴巴的头发毫无光泽地随便一拢，平时很难引起人的注意。  纵然如此，哪位少女不怀春，这跟美丑好像没有太大关系。平时在自己眼前晃来晃去的那位“米脂汉”，她也经常会多看几眼，但从没有奢望能和他发生什么关系。 俗话说：“不怕贼偷就怕贼惦记。”李成文向着这位姿色平平小姑娘下手了。他一改往日礼节性的相处，开始刻意向着这位怀春的姑娘示好。 王小丽哪里经得起他刻意施展的手段，很快那干巴巴的黄头发仿佛也有了光泽，脸上也时常泛起带着红晕的蜜意，她“恋爱”了，俊俏的李参谋几乎占据了她的全部心思和感情。 “美男计”生效了。紧接着居心叵测的李参谋轻而易举地占有了这位姑娘的贞操，这一招相当厉害，传统的封建礼教，“从一而终”的思想驾驭控制了这位姑娘。 当李参谋怀抱着这位姑娘，甜言蜜后凶相毕露时，小姑娘浑身战栗，但却无法挣脱……“嫁鸡随鸡，嫁狗随狗”，她在心里啜泣，但她最终还是选择了和他一起跌向罪恶的深渊…… 两人的异常没有能够逃脱机要科科长朱庆祥的眼睛。他发现最近李成文总是以采办为由经常外出，而且经常醉酒而归，自己曾经多次对他擅自饮酒提出批评，好像改观不大。战士王小丽现在见到自己总是贴着墙边走，目光也总是躲躲闪闪，少了以往那种的羞涩与清澈。当然，李、王二人偷偷凑在一起的时间也明显比以前多了。 加之近期的两次兵力调动都被日军提前掌握，7旅的20团准备到宝应端掉日军的一个据点时，却被日军提前伏击，损失了近一个连人马；8旅的22团的一个连护送盐阜军区领导从阜宁到盐城，也被日军伏击，如果不是群众配合奋力保护，后果不堪设想。 这两次的损失，看似偶然，但不能不让有着长期斗争经验的朱庆祥科长多了一个心眼。 他找到锄奸科科长周树江，把他的隐忧说了出来。周科长觉得这事非同小可，于是便安排人员暗中调查。 再说那位姑娘对李参谋轻易的屈服，也证明了他性格的脆弱，这种伤天害理的勾当，这种背叛祖国，背叛同志的行径所带来的压力，毕竟是非她的心理所能承受的，心灵上的备受煎熬，时常让她感到神情恍惚，阵阵颤栗。 不久，趁李参谋再次外出“购物”时，锄奸科的同志找到王小丽。一看是锄奸科的人找到自己，王小丽立即吓得脸色苍白，手脚颤抖。勉强筑起的防线，瞬间垮塌。锄奸科的的同志刚开口，她便已经泪水滚滚而出，主动交待了所有的罪行。  李参谋“购物”回来，哼着小曲儿刚踏进营门就被锄奸科的人摁倒在地…… 原来，李参谋提供给日军的两次情报均准确无误，已经获得了日军的信任。这次李参谋外出购物为名，实为与刘掌柜带来的日本特务洽谈出卖密电码的事。 日本特务开出的10万元价码，让他忍不住在返回时哼起了信天游。他盘算着，等他用王小丽手中的密电码换到到那笔巨款后自己就远走高飞，至于那个可怜的姑娘他压根就没想带她走，就让她自生自灭吧。 突击审问之下，李参谋很快供出了刘掌柜和“张豁子”。锄奸科带人立即出动，抓获了这两名可耻的汉奸，但听到风吹草动的日本特务却早已逃得不见踪影。 如果不是朱庆祥对敌情嗅觉的敏锐，密电码一旦泄露，给新四军尤其是第三师带来的损失将是不可估量的。 案子破得很容易，但是锄奸科和机要科的同志们心情却并不轻松，为汉奸手段太卑鄙、太毒辣而无比痛恨，又为自己身边的同志被轻易拉拢而感到痛惜。 这是一个当年发生在苏北大地上的真实故事，战争的残酷不仅仅是刀光剑影，还有很多不为人知的暗流涌动。  等待那些汉奸的结局将是可想而知的。惩治了可耻的汉奸，黄克诚率领新四军健儿又可以放心地驰骋于苏北大地，狠狠地打击日本侵略者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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