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婴煞

 红尘中红九儿 2021-03-23
1.师姐说:

医院里每天进出的不光活人多,死人也不少。只是有的看得见,有的看不见。看不见很正常,看得见的没几个。但我还真遇到了同行。说是同行似乎有点不恰当,我俩算是有共同点吧。

他也住六楼。真的,我们医院这个六楼自打装修完,住进来的患者就没几个正常的。一开始那些小护士都想方设法往这层楼调。你看现在,一个个都无精打采的,像被吸了精气神一样。

他是一个十六岁的男孩子,长得瘦瘦小小的,身高和年龄严重不符。护士长说刚来的时候以为他十三四岁呢。他父亲送他来的,看样子家庭条件很好。男孩儿前三天用了些营养脑神经的药,之后就是静养了。平时也不咋出门,之前养过一只小猫,后来医院不让,他父亲来给取走了。护士长说,猫取走的时候,男孩站在病房门口眼泪噼里啪啦地往下掉,就是一声不吭。让人难过又心疼。

我跟男孩子认识是一个偶然。那天我下楼取快递,快递员问603病房怎么走。我说正好我要上六楼,就直接给他带上去吧。结果中间有点别的事给耽搁了,晚上巡楼到六层的时候才想起来。我拿着快递敲门,男孩还没休息。开门的一瞬间我有种奇怪的感觉,有点像见到多年的老友。虽然不是久别重逢那样的欢喜,但就是感觉亲切又熟悉。

他应该也是,因为叫我那声“姐”极其自然。我这种人是相信宿世缘分的。我当时想,他上辈子会不会是我弟弟?男孩把东西接过去说了句,“姐,你进来。”我也想跟他唠几句,就进去了。我刚一进门,他回手就把门关上了,“他们就别进了。”我瞪着眼睛看着他,他笑嘻嘻地瞅着我:“咱俩一样。”原来如此,怪不得有这种感觉。

我问他什么时候知道自己与众不同的。他一边拆快递一边说:“很早,五六岁吧。”“那你爸妈知道吗?”“我母亲生我的时候就过世了。我父亲是前几年知道的。”“你告诉他的?”男孩摇头:“我继母先发现的。”此时的对话就略显尴尬了。我也不知道该不该往下问。

男孩从盒子里掏出一个长方形的铁盒子,“姐,这个东西能听到另一个世界的声音。”出于我们的相同性,我劝他别乱弄,会惹祸的。他满不在乎地说:“没事,这是我一个哥们儿做的。他跟咱们一样。但是他特别喜欢这类东西,挣了不少钱呢。”我问:“他不是骗子吧?”男孩儿摇头:“不是。他就是喜欢研究这玩意儿。”说完,他把那东西安上电池,不一会儿,房间里就充满了“嘶嘶嘶”的声音,听着有点像蛇吐信子。然后他围着小铁盒转了两圈:“不对呀,以前玩不是这样的。”

我笑呵呵地看着他,“我身上戴着东西,他们不能靠近。”男孩哦了一声后问我:“姐,601的老头儿凌晨就得死,还有五楼最里面那屋的男人,也活不过明早七点。”我瞪他一眼:“这事你知道就行了,千万别跟别人说。”男孩耸了耸肩:“姐,我看你天赋老好了,咋清戒了呢?”“不喜欢了。想过人的日子。”

叮嘱他千万不要乱说话之后,我来到了601门外。病人正在看电视,他老伴儿正在给他剪指甲。两人对话时也都乐呵呵的,没有任何离世的征兆。五楼27床的病人正在打电话,病房里只有他一人,声音挺大,听那意思是要等出院后大喝一顿。突然想到一句话,明天和意外不知道哪个先来。

我跟这个小男孩虽然有相似之处,但也有不同。他看见的更详细。而我更多的是一种感应,呈像并没有他那么清晰。有人认为这是一种特异功能,很神奇。其实不是的。很多人都有一些对事物的敏感度,有的人高,有的人低。有的人对味道敏感,有的人对数字敏感。当然,老天也会偏心,一个不小心就让有些人天赋多一些。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命里该如此吧。
2.
凌晨三点,我正在刷手机,听见六楼的呼叫器响个不停。看来男孩说的是真的。早上五点多,五楼传来喊医生的急促声。八点钟交班的时候,医院外面已经停着两辆殡仪馆的车。

再上夜班正好赶上七月十四。

其实这一天对很多人来讲并没有什么不同。但对有些人不一样,比如那个小男孩。那天是我轮大夜班,自然会准备好些东西。你们是不是以为会是什么法器呀,驱邪避灾的呀?不,我准备了好多好吃的。结婚的前一天师父就告诉我,既然已经出门,就不要再踏进来。以后要谨言慎行,不要参与这个行当里边的事。这么多年,虽说有些小的出入,但大戒未破,小节未失,还是很安稳的。这晚我打定了主意,前半夜巡完楼,就待在值班室。看电影,吃零食,外面发生什么事我也不会出去,免得自己忍不住多管闲事。

前半夜还好,一切都在按照我的计划进行。我那天晚上都是低头疾走,中间还撞过一次外科的赵大夫。夜里十一点半的时候准时回到了值班室,关好门拿出手机开始边吃边看。

我记得当时看的是一个综艺节目。因为在这个日子的这个时间段,谁要是看鬼片,那他一定缺心眼儿。所以一些胆小的朋友们,平时也不要看一些恐怖片,鬼片。这个东西对人的心理是有影响的。人一旦心思动摇,就会生出一些负能量的东西,对自己的时运会有影响,切记。刚看没一会儿,就有人敲门。我没回头。因为真要是同事们找我,一定会边敲边喊我的名字。我的座位是背对着门面朝着窗,当时窗帘是拉上的。但门上是有玻璃的,因为医院有规定,那个玻璃是不能遮挡的。来人又敲了一会儿。我虽然没起身开门,但我用手机的镜面照了一下门口的方向。门玻璃上没有人影,但敲门声仍在。

我一直都没有问“谁呀?”因为只要搭话就是回应,如果门外真的是脏东西,它会通过这种回应黏着我。行内管这个叫“赖皮缠”。敲门声响了足足有五分钟,之后值班室的电话便响了。是六楼的护士长。楼道门的钥匙她找不到了,让我去帮忙开门,说是有家属来探望患者。我纳闷,谁会挑这个时间来呢?到那一看原来是603那个男孩的父亲,还带着另一个人,很胖,肚子很大,很油腻。我很不情愿地说:“已经过了探望时间了。”男人连连道歉,说是出差刚回来,放心不下孩子来看一眼。没办法,这种情况我只能等他们走了之后把门锁上才能回去。

3,

我和护士长在那聊天儿,忽然闻到了一阵香火气。我俩对看了一眼,赶紧挨屋查看,怕有人在病房里弄火引起火灾。还没等我跑到走廊那头,护士长喊:“这呢,603。”我俩推门一看,房间里烟雾缭绕,窗台上摆着香炉,供着一碗大米,还有一些其它的吃食,还有烟和酒。

护士长急了,问他们干嘛呢?男孩父亲说:“我们有点小事,不过很安全的。不会引起火灾的。”护士长板着脸说:“你说不会就不会?赶紧收了,不然一会儿我报警了。”站在窗台前的男孩看着我撇了撇嘴,有点报复性地看了他爸一眼。他父亲和那个男人极不自然地点头说“好好好,马上收”。我特意往窗台上仔细看了看,好在没有其它的活物祭品。

因为这天晚上鬼门大开,有很多人借此招一些小鬼上身为自己行不易之事,用于争名夺利。每年都有这样的,有的成功了,有的失败了。成功的名利双收,失败的家破人亡。但终归也都没有好下场。因果轮回,拿了不属于自己的东西,早晚都是要还的。

我路过那个胖男人身边的时候闻到了一种味道。不是屁味,也不是狐臭,而是一股死气。如果我没猜错的话,这人身上是带着东西来的。那男孩不应该没发现。像这样的死气不是因为跟死人打交道,而是跟鬼打交道才会有的味道。没结婚时我们经常去探凶宅,探荒坟,探鬼屋,对这样的味道再熟悉不过了。

出病房的时候,门关上的一瞬间,一股气流突然撞向我,我能感觉到气流穿过了我的身体。等我回头看的时候,胖男人的后背上趴着一只野鬼。胖男人的面色瞬间暗了几分。他们走的时候已经快夜里一点了。锁好门,我返回603问男孩:“刚才在值班室外面敲门的是你吗?”男孩点头又摇头。我问他:“你这样差遣他们,不用付出什么代价吗?”我也不知道说错了什么,男孩低着头哭了起来,没有声音只是抽泣。

接着他告诉了我一些事情。男孩的母亲过世之后,男孩一直跟着姥姥在农村生活。五六岁的时候,他发现自己跟别的小朋友不一样,总是能看见一些奇奇怪怪的事情。比如河边有很多坐着不动的人,村口的歪脖树上也挂着好多人。六岁那年他父亲接他去城里过年。当时父亲已经另娶,继母年轻漂亮。他告诉继母,说她身后站着一个白头发的老太太。继母以为他使坏,没搭理他。第二天大年初一,继母的母亲过世了。之后两口子就发现了这个小孩的不同之处。他父亲一直把他带在身边,经常会带一些人回来让他看人家是否有灾祸。长到十二三岁时,他家里每天都有人等着。他们也从小房子换到了大房子。

那个时候他才意识到,他给父亲赚了很多钱。然而就在去年,他在给一个大富商看完之后,突然眼前一黑,晕了过去。醒来之后听见继母跟父亲说,要是他没用了,就把他送回乡下去。

我本以为他接下来说的是一个苦情戏,但没想到的是,让我意外得差点掉了下巴。他问我:“姐,你知道咱俩哪不一样吗?”我摇头。他说:“你知道这么多年在我身上的是什么吗?”这个我还是知道的。我说:“不就是灵童吗?我没想过你身上会有东西。我以为咱俩一样。”

他摇头:“姐,在我身上的是我出生时就过世的母亲。”“啥?”我惊呆了。这事我以为只是传言,没想到竟然是真的。

这种情形行业内叫“婴煞”。一般是指在婴儿出生的同一时间有人过世,这个过世的人因为种种原因,并没有离开阳间,而是将最后一口气度到了新生儿的身上。这种事万分难见,但不代表没有。虽然我知道他不会害我,但是心里也难免会打鼓。

我强装镇定:“哦。难怪你那么厉害。”他说他母亲一直都在,但是一直不跟他见面。他父亲并不知道实情。我隐隐地嗅到这里有猫腻。“你知道你母亲去世的原因吗?”男孩定定地看着:“你想说什么?”我想了想:“你要是单纯地帮你父亲倒也还好。若是想养熟了去干罪孽深重的事那就不好说了。你和你母亲都会受到重罚。你母亲可能永远也不能登入极乐。”男孩的眼色变了又变,渐渐地有些凶恶。

我攥住手里的佛珠,腰上绷劲,准备随时跑。他变化的神情、眉心的怒气明显已经不受自己的意志控制,不跑是傻子。他似乎看出了我的想法,嘿嘿一笑:“害怕啦?想跑啊?”变成了女人的声音。而且语气明显就是瞧不起我。我一看她那死出,我也生气了:“不跑,也不怕。这孩子的生辰八字(病历卡上看到的)我已经压在道观。明日有人取便没事,要是没人取,你儿子的魂魄可就不好说了。”女人急了:“恶毒。你这样的居然还能拜师门。”“停。你不用激我。我早已退出师门清戒了。谁也管不着我,我现在就是一个混混。不过你也别痴心妄想,以为我没人管,就能把我怎么样。清戒不是除名,我是有祖师爷护身的。要不你试试?”他眉心的黑气慢慢少了。

趁他压着怒火,我起身往值班室走,走得稳稳的。转过楼梯口的一瞬间撒丫子开蹽,恨不得兔子都是我孙子。回到值班室,去包里翻师父留给我的护身符。奶奶的,差点失了心魄。这个七月半绝对终身难忘。戴好护身符,吃了半个卤猪蹄安稳心神,我给老轴打电话。

刚拿起手机,屋里的灯“啪”一声爆了。我的尖叫声还没准备好,就听房门“咣”一声大响,紧接着一阵阴风扑来,带着一股浓重的血腥气。手腕上的佛珠一紧,又一声响,应该是门关上了。我一看这架势跑是不可能了。打开手机的电筒,一个浮动的影子在窗边:“咋?来寻仇啊?”

周围传来细细的说话声:“你真的压住了我儿子的八字?”声音不大,却凌厉异常。“你不是担心你儿子吧?你是怕他少了魂魄不能再为你所用。你想报仇,对吗?”“他的命本来就是我给的。我用怎么了?那个狠心的男人被我撞见奸情还打我,导致我早产大出血而死。此债难道不该清算吗?”

“但稚子无辜。怎么说那也是你的孩子。当初是你要生下他,他没有选择的余地。无双亲疼爱已是可怜,你还利用他干这些事。你不为他以后想想吗?他父亲有祖荫庇佑,你奈何不了他。今夜你要是硬去报仇,你儿子肯定魂魄受累变成傻子。信不信由你。他为你做的已经够多了。你若还有一丝母性也该放过孩子。我也劝你放下仇恨,放过自己。爱恨到头,也终究是一场空。你这又是何苦?”

短暂的沉默过后是女人断肠的哭声,带着幽幽的怨恨。我顶讨厌这样。做鬼都做不明白。“快停吧。我能帮你的是给你找寺庙超度,但你得给我钱。我不能替你背这个因果债。之后你或许会轮回,但究竟去哪条道我不能保证。也许投生人。也许是狗。”女人轻声说:“希望是猫。我儿子喜欢猫。”“那就看你们有没有此缘分了。”

再无多言,屋内灯亮了。护士长在外面敲门,“这屋的破锁明天换了吧,总不好使。”我把楼道门的备用钥匙给护士长,顺便去了趟601。护士长我俩很有默契,我不说她不问。男孩此时正坐在床上,看我进来眼神很复杂。我这个人不太会安慰人,除了说照顾好自己,别的啥也没说出来。

男孩又住了几天才被父亲接走。中间我们遇见过几回,似乎有点尴尬,谁都没说话。他走那天在走廊遇到我,深施一礼后离开了。他母亲的事已经找好寺庙度化。至于男孩究竟是天资不同还是被婴煞利用,已经无关紧要。每个人生来都有与别人的缘分,此乃命数。就像我,遇见他和他母亲,也是我的命数。

4,

自古情关最难过。女人心中若是已不爱此人,断也不会做了鬼还在痴缠不休。正所谓,佛门广大,度有缘之人。世间烦忧,不过一粒沙尘。佛经云:由爱故生忧,由爱故生怖,若离于爱者,无忧亦无怖。红尘万丈,我佛慈悲,愿能度众生之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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