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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百鸟朝凤】张弥曼:她在数亿年前的时空漫步

 福大大锐思花雨 2021-03-24

当你在海洋馆观赏那些花样繁多的鱼们争奇斗艳时,一定想象过它们曾经生活的故乡,那个神秘大海,是怎样的辽阔,又藏着怎样的秘密。而有一个人,对数亿年前那片古海洋深深着迷,为那些美丽的蓝光吸引,穿梭在史前的时空中,找寻着几亿年前古鱼的化石。

她就是张弥曼,一位古生物学家。

为纪念她对杨氏鱼研究的突破性发现所画--张弥曼的学生

如果不是因为20183月,联合国教科文组织授予她“世界杰出女科学家奖”,并没有多少人知道她是谁。这个奖项每年只颁给全球5位女性,因为她在古生物学领域的杰出成就,人们好像突然发现史前恐龙化石一样,发现在我们生活中,原来还有一位这样杰出的科学家。尽管,她早就在那里,在北京二环边一条热闹的街道旁,在那个多数人并不知道是干啥的古脊椎所里,默默地、日复一日地,工作了60年。

20183 22 日,巴黎联合国教科文组织总部,2018 年度“世界杰出女科学家奖”颁奖现场,82 岁的张弥曼衣着朴素、从容优雅地步上讲台,先用法语表达了对东道国的尊重,然后分别用俄语和瑞典语感谢了自己的早期导师,5分钟的致辞用了5种语言,风趣幽默,质朴感人,赢得数次掌声。

最后她特别感谢了女儿:“在她只有一个月大的时候,我把她交给了上海的外婆,当她再次跟我时,已是10岁了,但是她对此从未有任何抱怨。”最后走下台时,她居然忘了拿奖杯,再次让人们感到这位科学家的可爱。

几个月后,何梁何利基金为表彰她对科学的贡献,颁给她最高奖“科学与技术成就奖”。

联合国教科文组织这样评价她:“她开创性的工作为水生脊椎动物向陆地的演化提供了化石证据。”在她的学科世界,她早已声名显赫,早在2011年,就已是瑞典皇家科学院的外籍院士,有许多古生物以她的名字命名,包括一种现已灭绝的古鱼,一种在中国热河发现的恐龙,还有目前世界已知最古老的一种今鸟型类的鸟……

童年张弥曼(左一)与家人

然而,在许多陌生人眼里,除了惊佩她那渊博的学识、可爱率真的样子外,对于她是谁,并不了解。

19364月出生在南京,原籍浙江嵊县,后随父母辗转江西。父亲是一位优秀的生理学家,在医学院工作。小时她常常去医院叫父亲回家吃饭,要穿过一个解剖室,这让她从小耳濡目染,埋下当医生的理想。

留学苏联的合影 1960年  前排左一为张弥曼

上世纪50年代初,国家号召青年学生积极投身地质学科,对祖国的爱让她选择了另一条人生道路,报考北京地质学院,以期为祖国寻找矿产资源。她带着母亲赶制的厚棉袄,从南方来到北方,被分到古生物系,不久,和十几个同学一起被选拔赴莫斯科大学,学习古生物学。1960年毕业后被分到中科院古脊椎动物与古人类研究所从事研究工作。1965年,又被选送到当时古生物学研究重镇之一的瑞典国家自然博物馆(斯德哥尔摩)留学。

缙云附近的磨石山  1968  后排右一为张弥曼

她是新中国培养的第一批地质大学生,入学前,古生物学究竟是咋回事,她一无所知,而遇上它,用她的话说“这是一个 historical accident(历史偶然)”。就是这个历史偶然,让她从此痴迷上了化石,一脚踏进了那个生命演化的“失落的世界”里。

每一块化石,都见证了地球的一段历史,而她,就想要把那些化石背后的秘密揭开。

年轻时,每年,她都有几个月时间去全国各地寻找化石,一个人一根扁担,挑着被子、锤子、化石纸、胶水,有时重达35公斤,走20多公里的荒山野路。睡在农家的阁楼上、村里祠堂的戏台上,常有老鼠出没,一个多月都不能洗澡,身上长了虱子,回家时第一件事就是把衣服和棉被扔到大锅里煮沸。她因此炼出惊人的饭量,就着几块霉豆腐,能吃下一公斤饭……再苦再累,她都从未回过头,“我一直坚持自己采集化石,自己修理化石,自己给化石拍照,自己研究。”

1967年,因国内形势,她被招回国,中断了研究,致使这项研究推迟了十多年。19804月,46岁的她再次以访问学者身份前往瑞典,为加快进度,她整天泡在实验室,被人们称为“不睡觉”的中国女人。

用了两年时间,采用连续磨片法,她完成了杨氏鱼头颅的三维重建,并提出新发现:杨氏鱼虽归入总鳍鱼类,但没有内鼻孔,是一种原始的肺鱼,没有内鼻孔就不能离开水呼吸,也就不存在上岸生活的物质基础,这就从根本上动摇了总鳍鱼类是四足动物祖先的地位。

这一发现震动了世界古生物界,也因此挑战了她的导师“瑞典学派”的理论权威雅尔维克。但她认为,如果科学只能有一种意见,科学也走不远,这是她对科学的态度。

2016年,古脊椎动物学会在美国盐湖城,授予她最高荣誉奖项:罗美尔—辛普森终身成就奖。她以风趣的致辞、标准的牛津英语,博得台下阵阵掌声与笑声。

对这些荣誉,她完全没有放在心上,转身就投入到另一个少有人关注的领域——新生代鲤科鱼化石研究,她说“这一块再不做,中国就赶不上了”,她说新生代鱼类化石反映了近年来地球的变化,未来还能很好地和分子生物学结合起来,可能会诞生新的大发现。

她的丈夫是莫斯科大学的同学,学物理的,回国后在戈壁滩搞原子弹和氢弹研究。女儿出生后一个月,就送去了上海外婆家。一家三口分隔三地多年,女儿10岁时,她才接回来。女儿在上海看到别人的妈妈都打扮得很好看,好看的衣服,烫的头发,出去玩时,甚至都不愿意跟她照相,她说,后来才知道,原来女儿是嫌她土。

记者问她,女儿见到你就哭,作为妈妈是不是很难接受?她说:也还行,习惯了,挺遗憾的,人生很短,能够看见的和做的事情都不多,在一件事上耗费太多时间和精力,难免在另一些事情上留有遗憾。

电视台请她上节目,讲去法国拿联合国大奖的事。现场有人提问,给您这么大的奖,为什么您下台的时候没拿奖杯呀?她说,因为我老了啊,老了爱忘事,所以就忘了拿啊。编导掐了重录,让人再问:给您这么大的奖,最后为什么没拿呀?您好好想想。

最后这段还是没播出来,她说,他们想让她说“我没拿是因为淡泊名利”,说起这事她就有点不服气,当年都“敢在太岁头上动土”,如今82岁了,难道还要为这个违背自己的心吗?“我没说,我的确是老了所以忘了,我说的是事实。”

这位敢在太岁头上动土的女人还觉得2018年太吵了,跟身边的人不止一次地抱怨过,跟美国归来的老友,跟学生,甚至来访的陌生人。因为这一年,荣耀与热闹一下包围了她,这些她害怕的事儿,能推都推了。

而她喜欢的是,在安静的夜晚,屋里只有她一个人,等待着化石悄悄复活,也许,在夜里,它们又告诉她一个秘密。

你觉得她孤独,她却在数亿年前的时空漫步,陪伴她的,是那些史前的鱼们,和它们身体里的秘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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