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致敬父亲:我心中永远的文艺老青年 ‖ 窦小四

 窦小四 2021-03-26

致敬父亲:我心中永远的文艺老青年

 文/窦小四

“你父亲的衬衣好白啊!”前几日,看到了我父亲的沈先生对我说:“还有中山装,好工整。”

我说:“是的,我的父亲,他一直是这样,任何时候,衬衣都很白,皮鞋都很亮。”

记得很多年前,与汪院坐,沉默间,他问我:“你父亲他好吗?退休了没有?”

我说:“我父亲很好,他退休了。”

“我父亲,一直记得您。”

他说:“我也一直记得你的父亲,你的父亲,任何时候衬衣的领子都白白的,中山装穿得整整齐齐,不像是个教师,倒像个老干部。”

我没有说破,其实,我的父亲也不是在教书,然而,我怕说透了将有谑及汪先生记性不好之嫌,因为但凡与他见,他都会态度诚恳而心下也确实恭敬有加地问候我的父亲,因此就不再说话。

我细想过,汪院之所以会把父亲错认为是位教师,不仅仅是因为他又要教学又要做行政的每日事务缠身所致的记性错漏,而是我的父亲,确实从来穿着打扮洁净儒雅的像个汪院口中的老干部。

“你父亲的衬衣从来都很白。”这个关于我父亲的蒙太奇一样的特写镜头,其实不只是我父亲留给沈先生和汪院的印象,可能大多数见过我父亲的人,都会有这种印象。

每年,几乎每年,从年初的,一年一度的村西台的盛大的庙会上八,到同样是一年一度的村西台的盛大的“九月九”庙会,经常会有我的老师、同学,亦或与我并不相熟却认识我父亲的人,“偷拍”我父亲的照片给我看,说:“嘿嘿,碰到叔叔了,老先生精神的很,衬衣雪白,大衣穿有气度的很。”

这些照片,都有一个特征,那就是总是意气风发的父亲,面带笑容,衬衣雪白,中山装笔挺,倘若天气冷,藏青色的大衣总是一丝不苟。

从来都衬衣雪白的我的父亲,在我的记忆里,却从未听到过任何他关于衣着衣饰的言论,他也从未给任何人特意强调过或者叮嘱过说,你们谁应该穿什么样子的衣服以及怎么穿,直到有一次,放暑假,我刚从重庆回到马关的家中,才进门,父亲就像平常一样,从上房里快步走张着双臂来迎接我。

那天,我是穿了一身以红黑为主色调的土家族套装裙,刚刚拥抱了我,又忙着给我倒水的父亲,很随意地说了一句话:“你今天这套衣服穿的心疼。”

我突然笑起来,我说:“大大,你好像从来没说过关于衣服的话,今天怎么夸我了?”

父亲抽着烟,显得很不好意思,说:“人不管干啥,穿得体,整齐,干干净净的,哪怕是下苦力,自己精神,别人看着也精神么。”

听了父亲的话,我方才知道,我的辛劳的父亲,原来是一直在通过各种方式,包括穿衣,给自己打气,要得体,要精神,要让别人看着也精神,我也方才明白,那白白的衬衣,那工工整整的中山装和长大衣,其实是一种勇气,一种涵养,也是一种鼓励,给自己的,也给别人的。

一九九九年的某一天,父亲突然开始练习写毛笔字,那时候我们家里也还有一个商店的。我记得清楚,每次批发货物的时候,父亲总也会批发一领纸回来,一领就是很大的一百张白纸,用来练习毛笔字。

我以为父亲只是临时起兴,玩玩而已,谁知道,父亲练习写毛笔字这条路,一走就是几十年,直到现在,而且,父亲的悟性很好,也很能坚持,确确实实是年复一年越写越好了,去过我家里的人都知道,任何时候,我家的院子里都会有一个偌大的专门用来书写毛笔字的案几,上面也总是摆放好着任何人可以随时提起笔来写几下的毛笔、砚台、墨汁、镇尺、报纸和各种各样的宣纸。

我和李结婚不久,家里建了新房,他就请求父亲给我们新建的房子写几幅字画,父亲就写了四个大条幅,是《满江红》,后来见到的人都说:“你大大真个写的好,因为他确实太忙了,顾不上练习,也顾不上去专门学,竟然能写成这样好。”我猜想为什么是《满江红》,父亲大约是希望让我们养浩然正气。

我回去给父亲说,父亲就很高兴。

可是,我突然问他,我说:“大大,你是怎么突然就开始想要练习书法了呢?”

父亲就说起一件往事,大约是说有一年他拿了裁好的红纸让别人帮忙写对联,却遭了两番别人冷漠的眼神和态度的冷漠。

一边抽着烟,父亲一边缓缓地说:“狗儿,人,不管做什么,都要有志气,有骨气,没志气,没骨气了啥都做不成,就难免要看别人脸色,这就是为什么我和你妈无论怎么苦,都想要供你们上大学的原因,我们不想让你们看别人脸色,自己把书念下了,少求人,少看别人脸色,一辈子就活得气长。”“气长”就是活得有尊严、体面的意思。

记得有一年过年,我们几个无聊,就打麻将,间隙里,笑脸盈盈的父亲,总也会端来好酒给我们品尝,我就调侃父亲说:“来,大大,来打麻将来。”

父亲很谦虚,就说他不会。

可是,我其实知道,父亲他会,因为在有一次他给我们讲一件事例的时候,举例了,还说的一清二楚的,可是,他自己就是从来不打。

我问父亲:“您为什么从来不打?偶尔和我们玩一下是可以的。”我觉得我是深受了川渝麻将文化的熏染了。

父亲却说:“酒场无小人,赌场无君子,关键是赌博的人,不是说全部,大多数是心性不太好,不管打大打小,钱财面前,人人都容易斤斤计较,久而久之,就把本来是好人的人的性情改变了,也因赌场容易起争纷,就把人与人之间本来良好的关系破坏了,厉害的,赌得太大了,还倾家荡产的,没意思,你也要少赌。”

然后,父亲说:“人要养成和追求一些性情高雅的东西,养好性格,养好人缘,把生活往平和端正处走,任何时候都是对的。”

在生活当中,父亲曾给过我们很多无声的教育和规范,不但他自己在严格地遵守,而且也深入到我们骨髓里。

在父亲的语境里,永远不能说“死”字,对任何人,在任何时候,永远都不能说这个字,所以,我们家里的孩子,就因为父亲的这种严格的规则,都从来不从嘴里吐露半个不端正的词语。

父亲说过:“有理不打笑脸人,哪怕是对方犯了多大的错误,或者甚而是仇人,也永远不要在对方能对你微笑的时候,使对方尴尬或者为难。”

饭桌上不能发表任何关于谁吃的怎么样的言论,尤其忌讳饭桌上给人给脸色,更不能说谁吃的多之类的话,即便有什么事,也要和和气气对待彼此,把饭吃完了再说。我听到过父亲几次温和地给问话不对的孩子。那孩子端着长辈才吃完了一碗饭的空碗,问长辈:“你再要不?”有那脸薄的长辈只好说:“饱了饱了,再不吃了。”

其实并没有吃饱,因为北方人家家里的饭碗其实都很小,而且大多数是面,也并不时常有佐饭的菜,所以,正常情况论,一碗不会饱。于是,总也会找个合适的机会,不伤及这孩子的脸面了,父亲就会说:“狗儿,问的时候别说'你再要不?’,你就二话不说,直接舀去就对了,这是盛情一心一意要对方对方多吃的意思,心里也要实诚。”

我的父亲,永远不让母亲为了物质的缘故而看别人脸色。父亲生于五十年初,那个年代本就贫穷而又艰辛,加之后来我们兄弟姊妹众多,生活很是艰难,可是,任何时候,父亲都从未让母亲因为物质而看过哪怕一丁点别人的脸色。对于这个,母亲也很感恩,感恩的母亲说:“我在家里苦,累,那是避免不了的,可是,在对待钱财上,就是多难多紧张,你父亲从来没让我操过一点点心,我也从不乱花钱,只要是用得着的地方,不管多难,你父亲总会找来给我。”

有时候,想想我们这些职业女性为了房子、孩子以及各种和薪酬相关的事情劳累,又想想母亲,我觉得母亲很幸福。

练习书法是从一九九几年开始的,父亲坚持到了现在,不管多忙多累,他只要有点空余,第一时间总会提起笔写字,而且,父亲由最初的只是练习书写毛笔字,变成了现在的画画,拉二胡,养花,养鸟,养蜜蜂。

每当做这些事情的时候,父亲脸上的微笑,是发自内心的,那微笑富足而平和,什么是幸福?我觉得父亲脸上的笑容,就最好的诠释了“幸福”这两个字。

我的父亲,生于农村,长于农村,虽然后来,我们中间也有孩子能让父母脱离农村,可是,我的素朴的父亲,却一直愿意就待在农村,然而,即便一直到现在,父亲都是一直愿意待在农村,可是,从未离开过农村和土地的我的父亲,其实从来都有一颗很文艺的心,一直喜欢穿雪白雪白的衬衣,工工整整的中山装,藏青色的长大衣,铮亮的皮鞋,也一直喜欢读书写字,画画,拉二胡唱小曲,种花养鸟,也会在特别的时日里送母亲礼物和花束,支持民俗和文化建设,关心民生与时政。

一个家庭的成长和祸福,与这个家庭的一家之主息息相关,有人说:“一个女人是一个家庭的风水。”而一个男人,又何尝不是一个家庭的命脉之所在,正是因为父亲的这种苦中作乐,累中追索,任何时候都不忘活得精神,也不忘帮助别人活得好活得精神的、无时不刻在追求物质和精神的双重上进和优雅的性情,使得我们这个家庭齐心协力度过了最艰难的时候,今天变得欣欣向荣,连续几次被评为马关的“文明家庭”,而我的父亲,也被评为“最美马关人。”

马关美好的家庭和人太多太多,然而,远在千里之外,我依然十分感恩政府和亲邻给我们的这份珍贵的鼓励和无私的爱,这份荣耀归于父亲。

我们家里孩子众多,可是,不管生活如何艰难,我们从事的职业如何不同,或者,我们所嫁娶的人的性格如何不同,可是,我们八个,在漫长的岁月的流里,因着父亲言传身教的濡养,我们每个人都养成了平和、端正而儒雅的气质和性情,从不主动与人起争执,凡事礼让,凡事宽容,凡事有度,“吃亏是福”,这是父亲一直以来的教诲,而且,我们,也都如同我的父亲一样,在衣着举止上,在生活工作上,在性情精神上,也一直在自觉不自觉地遵守着得体、适宜、积极、向上和精神的原则,如同他从不改变的白衬衣的洁白和端正。

我们几个极其爱人,大多都在从事教育,从最初的幼儿教育到国内极好的大学,各个层次的都有,因此父亲对我说:“教育关系国运和民生,所以,我希望你们每一个,都能通过自己不断的学习和努力,从而养成良好的学识和性情,因为你们所从事的职业,将要影响到更多的人。”

父亲已年届七十,可是,他的状态很好,每天都在勤奋的劳作,闲下来也无时不刻不在快乐地行走在对他的自我爱好的追索和学习中,父亲的这种对待生活和生命的劲头,是包括我在内的大多数年轻人都无法企及的,所以,我始终觉得,我的父亲,是个比年轻人还年轻的年轻人,在我的父亲身上,我更加具体而深刻地理解了也践行着“终生学习”这个我们国家一直以来在反复强调的全体国民必须牢固树立的强国强民理念。

有一次聊天,我调侃父亲:“我说,大大,你其实是个很标准的文艺老青年。”听了我的话,父亲哈哈大笑起来,说我是个瓜女子。



作者简介:

窦小四,原名窦娟霞,甘肃天水张家川马关人,80后,现居重庆,从事教育行业。生性自由闲散,无拘束,钟爱山野乡村,偶有心绪,小结成文,视爱和文字为生命。探索爱与人性的奥秘,深困其中又淡然其外,从流如水!有文学综合集《雪落在马关的村庄》公开出版发行,售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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