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站耱之秋

 窦小四 2021-03-26

                站  耱  之  秋

                             /窦小四

此生对秋最深的记忆,莫过于十几岁时候早起,跟着父亲去种麦子。

天总也是还乌青着脸,只山脊与天际将接未接处,略微洇出一点不大情愿的暗白的天光来。母亲就喊起床,而当我终于在母亲呼唤了好多回后揉着依旧很瞌睡的眼睛昏倒踉跄地走到院中的时候,早就在四五点钟起来的父亲,其实早已准备好了一切:牛喂饱了、饮水了,犁、耱、铁锹、镢头、麦种、用来撒麦种的麦斗或者盆子,以及化肥和赶牛的鞭子。

家里地远,又面积大,因此,总也会有叔叔亦或请来雇来的人,和父亲一道背负起犁地的牛背负了一部分余下的物什,而我呢?母亲总会把最少最轻的东西,很小心地放在我幼小的肩膀上,叮嘱我走慢点。

一走出门,清秋冷峻的况味就比院中愈发凛冽起来,仿佛近了初冬一样,乌黑的看不见的道路,未走出村庄时候两边人家的土墙,每隔一段路就会出现的树木,高远的天空,以及不期然从谁家的牛圈里传出来的一声“哞……“声,尤其是月亮,全部都散发着清冽而冷峻的秋气。

父亲和叔叔们走得很快,因天还未亮,胆小的我,每每就跟着小跑起来。

到了地里,父亲和叔叔们交换着犁地、用镢头挖出旺生于田间地埂,尤其是地边上的豳草,而我,在麦种撒进土里之前,其实并没有什么用处,我的主要的,或者说唯一的一个用途,其实是站耱。

地还没有犁完,麦种还没有撒进土里,父亲就说:“冷不,狗儿?要不先帮着把豳草拾卡吧,不然刚跑热着哩,站着就感冒了。吗?不拾也能成,瞌睡不狗儿?”

我说:“大大,我不瞌睡。”于是,就走到挖豳草的人跟前,弯下腰开始捡拾他们挖出来的豳草。

于是,那方才还浑大而高远的来自于道路、建筑物和树木的清冽的秋的况味,就非常细致而准确地被我的指尖感知了,那种混合着豳草的香味的,泥土的香味的,露水的香味的,以及混合着正当犁地的牛从身边走过时候牛身上所散发出来的牛毛的牛粪的,和随着牛的喘息和流汗而来的牛身上的粘液的味道,就一起随着清冽的秋的况味而钻入了鼻孔,钻进的眼睛。

等地全部犁完了,麦种也撒进了松软的土壤里的时候,就该耱地了,此时,天空渐渐出现了明亮的色彩,清冽的、湿重的、黛青色的秋天,渐渐地走向了白曦。

父亲说:“牛耕地耕乏了,我娃轻,来站耱,我娃站牛松活,还能把地耱平耱好。”

于是,我就轻巧地站在了父亲从龙山买来的木条编就的耱上了,右手牵着右边那只高大的黄牛的尾巴,左右拿着鞭子,父亲或者哪个叔叔,看我站好看以后,就开始牵着牛一圈一圈地耱地了。

我的眼睛并不会一直看着前方,我会时不时朝后望,原本是疙疙瘩瘩的大小不等的黄土块,在犹如轻舟般掠过的木耱的重抚下,瞬息间变成了松软的黄土的波纹,这波纹,弯曲,优美,充溢着来自于土地和粮食的温情,这温情随着木耱转过的圈儿越来越大,也便越来越大。

有时候,我会假装像个大人,或者一个已然顶事的农夫一样,突然清脆地吆喝一声牛,抑或高举起鞭子,用力地在空中甩一下鞭子,随着鞭子与空气摩擦而发出那一声脆响,那清秋凛冽的寒气就越发地稀薄了。

每每不到十点,好几亩麦子就已经非常齐整而壮观地播种好了,父亲和叔叔们就同牛一起,分散开来背负着来地里时背负的犁、耱、铁锹、镢头、用来撒麦种的麦斗或者盆子,赶着已然汗流浃背的牛,回家了。

走在最后的我,心里觉得轻松而富足,回后看看越来越远的、已然种好的麦地,又抬头望一望飘着棉絮一样的白云的天空,觉得做个农民,可真好。


作者简介:

窦小四,原名窦娟霞,甘肃天水张家川马关人,80后,现居重庆,从事教育行业。生性自由闲散,无拘束,钟爱山野乡村,偶有心绪,小结成文,视爱和文字为生命。探索爱与人性的奥秘,深困其中又淡然其外,流如水!有文学综合集《雪落在马关的村庄》公开出版发行,售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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