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行走丨回眸程啸天

 昵称45109175 2021-03-27


岩寺虹梁,正是出了一个新安画派传人程啸天,也就特意走近这个也叫虹光的徽州古村落。

新安画派,在中国绘画史上具有重要的地位。它在明代末已灿然崛起,一群土生土长于新安郡的遗民画家,绘画风格笔墨细净而略枯凌。至清代时,绘画风格由细净转为沉厚,变枯凌为清雅,并把伟峻、沉厚与清简、淡远进行了互补糅合,使绘画作品情景交融,源于自然,高于自然,作品呈现出“笔如钢条,墨水烟海”的气概,形成了别具一格“境界开阔,笔墨凝重”的人品艺品均开山水画一代宗风的新安画派独特风格。时今,新安绘画是古徽州(今黄山市)文化的精彩部分之一,新安画派以渐江、黄宾虹等为代表的人物,成为徽州文化的精灵英杰。程啸天此间能承前启后,毕生留下绘画作品近万幅,在一定意义上,可说是新安画派的延续,也是新安画派佼佼杰出的传人之一。


程啸天(1911—1984)又名仲芳,歙西虹梁村人,十岁学画。1924年由其舅父方乾九介绍至浙江崇德商铺做学徒,1931年拜师张伯英,曾随张伯英应邀为费龙丁、葛书征、朱似石、徐振家等江浙收藏家鉴定书画并临习历代名家作品,画艺乃进。时与吴待秋、俞涤凡、向金甫、鲍月景等书画名家友善,上世纪60年代结识丰子恺,惺惺相惜时有唱和。程啸天工山水、花卉、书法,亦能治印,擅旧体诗词,有《归苑诗草》《啸天笔记》《云山集》(写生册)等。

清末翰林唐模许承尧推荐程啸天拜黄宾虹为师书简曰:“乡人程仲芳有志画学,前从枫泾张伯英游,仰慕高名,愿隶门下,讬占墨,西与弟言为之作介,束修由其自陈,愿进而教之为幸,馀别启手上,宾虹吾兄,弟承尧。”1946至1955年期间,黄宾虹曾亲笔为其改画40多幅并有题词。1948年宾虹题程画云:“骨法兼力则有气,气力刚强兼能含蓄有余则有韵。气韵生动,浑厚华滋,师法董巨,是为正宗。”1953年黄宾虹90岁时曾写到“啸天先生山水画,均臻佳妙,时适有华东华北诸同志来杭筹备艺术研究,观者均赞不已。”丰子恺曾为其画题字:“此帧功力极深,亦新安画派之佼佼者。”林散之盛赞其作“魂系新安, 法承潭渡”。林老有一次到北京看望黄宾虹,回安徽时黄老托林散之捎书信与程啸天,问及其生活并鼓励程啸天不要放弃作画,同时卷数张宣纸交与林散之一并带与程。解放后,程啸天先后在安徽虹梁、罗田、潜口等地小学任教。工作之余依然挥毫不辍。1978年,程啸天被聘为安徽省文史研究馆馆员,安徽电视台《安徽日报》《新观察》《美育》《江淮文史》《大公报》《明报》《新晚报》等相继对程啸天先生的艺术作了专题报道。程啸天去世较早,一生又很少离开安徽,所以他的名字长期以来鲜为人知。

程啸天山水画主要写意新安这片大好河山。作品中近山粗笔勾写,墨色变化大重浓墨,山石用赭石和石青皴染,苔点较大,远山则用淡墨勾染。他用笔大胆墨气淋漓,却唐宋青绿精工山水的悦目甜媚,其画意境深邃,韵味悠长,沧桑厚重又不失清新秀润,深得宾虹老遗法—干裂秋风、润含春雨,可谓“笔苍墨润、浑厚华滋”,笔笔写出而无雕琢之态。程啸天早年对“四王”用力尤深,“四王”中他最好王翚,王翚“以元人笔墨,运宋人丘壑,而泽以唐人气韵,乃为大成”的绘画美学思想对他影响很大。他的画从“四王”入手,筑基于“元四家”,远接唐宋近取“四僧”之禅哲妙趣和写意精神,他通过大量临习先贤画作夯实传统根基。先生青年时代游历过江浙沪,一生大部分时间都在安徽老家度过,民俗徽州的风土人情和黄山的钟灵神秀孕育着新安画派与黄山画派,同样也为程啸天提供了不竭的创作源泉。程啸天对作画相当痴迷,郑逸梅在《艺林散叶》一书中说:“新安程啸天,初师张伯英,继师黄宾虹,每日挥毫,从不间断,夜间睡息时,常以手指在腹部点画,自曰打腹稿。”

程啸天写意山水笔墨浑厚、气韵生动,生前识者寥寥且少为人们理解和重视。给人画画总要给人送画上门,在近当代中国画坛,与他命运相仿者诸如江西黄秋园陶博吾、四川陈子庄江友樵、天津梁崎、浙江徐生翁吴藕汀、芜湖黄叶村、青岛张朋等等,他们的艺术作品生前抑或大隐不为世人赏识或周知,但他们依然抱着对艺术的忠诚信念,不畏兀兀穷年焚膏继晷,直至艺旅彼岸。他们的艺术人生,身后格外日隆,令人仰之弥高。


纵观程老笔下黄山白岳抑或家山小景,多信笔写来、随意点染,却气势磅礴,意境深远。以形写神,形神兼备,一直是他恪守不移的创作原则,这一创作理念不但决定着他的艺术风格,而且影响到了他对待民族文化遗产的态度。先生去逝后,王伯敏教授在一幅册页中题赞“白摧龙虎骨,黑入雷雨垂,杜陵妙论画,参澈无声诗。”高度概括程啸天艺术成就。程老学识渊博,生前仅为中国美协安徽分会会员,安徽省文史馆馆员。先生诗书画堪为三绝,画上常题有自作诗,具有浓郁的乡土气息和本真情愫,程老书法极有个性却绝不张扬,醇厚古朴的法度渗透典雅温润的卷气,书家底蕴涵养学人风度,真可谓肥不显浮,瘦不显骨,老不显枯,秀不显弱,狂不显乱,熟不显俗,诗书画溶为一体相得益彰,可以说,程啸天书法单独提取也十分值得深入探微,在吴昌硕黄宾虹林散之等画家书法一脉也有了很好的延续拓展,并未因为前贤大师的以书入画登峰造极后,导致从高峰陡然滑翔高原的时代窘境或平庸不堪,这才是程啸天艺术的可贵所在,也是近年来程画越来越为人喜爱的重要原因。

这里,不妨让我们先品藻几首程啸天的诗吧——

《题画诗》
南北宗风获发扬, 佳音逖听喜衷肠。
从兹振作新安派,遥接天花万里香。
  中国画院1959年5 月12日成立,喜而写此遥贺,籍作纪念并系之以诗

《题新安山景图》
最爱家乡好,闲游兴不孤。
宾公奇赏首,吾亦写新图。
溪壑流春涨,江山日夜游。
俗情随浪去,心境共云舒。

《题十寺烟云图》
钦崎黄海屡攀游,云漾岚飞傍翠楼。
浮嶂围着一自首,临流谁见几青眸。
未守事业拼奇骨,颇感情谊写醉歌。
天似有心盘错节,欲将拙画付千秋。

《春游雄村》
雄川风物美无伦,三百年来见凤麟。
水木清华欣赏处,此中似有谪仙人。
俣芭鬓已点星斑,犹未能诗强画山。
一幅奉公应莞尔,看云楼尚在人间。

时公《看云楼图》已毁劫火,嘱余补画一帧。注:一幅指程啸天所作《新看云楼图》。公:指曹靖陶。曹靖陶,雄村人,侨居江苏昆山,擅诗,书法亦佳。曹靖陶曾藏有《看云楼图》(齐白石、黄宾虹、张大干等合绘),后毁于抗战劫火。


《壬子除夕移居陶苑时繁昌小儿报添次孙》
喜获归田乐,兴来一举觥。
山林沉蔼蔼,泉水响琤琤。
雀为添孙噪,鸡因到客鸣。
明朝春色好,先听管弦声。
晚年逢盛世,乘兴便移家。
遂意安林麓,迎春揽物华。
孙聪口常笑,妻老饭增加。
此乐悠然得,窗前看彩霞。

中国画作为中华民族独特传统艺术有着璀璨的历史,代代相传源远流长,卓然有成者代不乏人且每每突破时代风貌。到了科学发达的现代,中国画得到极大发挥,佼佼者自有公论,但“著名者”难以数记,其热闹与程啸天先生当年之冷落局面对应观照,委实令人叹惋。


1982年春,程啸天桂林写生路过杭州拜访王伯敏先生,王老在他一幅桂林山水画中写到:“桂林象鼻山,此啸天写生,笔墨苍劲,极得妙造之趣,昔黄宾师游漓江有数十图记写,已难获观,故读斯画尤觉可亲。壬戊仲春程老大驾钱塘,相见柳浪闻莺,兹书数语以 钦佩,矛林王伯敏。”后此画并入选中国美术馆展出。1978年到去世前的1984年的六年间,先生自费游新安江、桂林、白岳、九华等名山大川,积写生稿数千幅。程啸天于1933年所作《万壑响松风》题跋云:“万壑响松风,百滩度流水。癸酉秋日见有耕烟散人仿巨然山水堂幅一帧,笔法浑古,神韵盎然,爰对临一过,未识相似万一否?黄山樵子程啸天写于当湖客次。”当湖为浙江平湖,耕烟散人即清代画家王翚的号。此作是程啸天随师游平湖时在藏家所见并得以临摹,当时虽年仅23但笔墨老到,啸天先生曾说自己从张伯英先生学习期间:“师生情意洽,他细心教导,我悟解甚速且勤奋好学,寒暑不辍,张师极为满意,爱我如子弟尽示其术……我在随师观赏期间,并临摹有唐大李将军的金碧山水幅,北宋巨然的山水小幅,南宋刘松年册页,另外还临有元明以来的倪云林、黄一峰、吴仲圭、沈周暨清王石谷、王鉴等的真迹,可惜摹本均在抗战兵乱中丢失了。”
曹迟说程啸天“习画由四王入手,师事张伯英时揉入北派笔法,一洗四王'盆景’山水之弊。”我们现在能看到不多的张伯英作品也是元四家、沈周和清四王的路子。程啸天说“张伯英老师的笔法和黄宾虹老师一样,向重倪瓒黄公望,兼致力沈周董其昌。二师旨归不同,张师后来集力取法王时敏,故笔墨技法清润……”程啸天曾在张伯英残画上题跋:“吾师张伯英先生精于仿古,前曾以前人文赋作丈长条幅赠与日本德川幕府组阁时代,名噪一时。此摹南宋刘松年笔意,予获此不啻珍物。”谈及张伯英不拘泥南北派也影响到程啸天,他1936年赠方梦樵四屏之一《千尺银河水》有北派山水气色,笔法皴法多王蒙及四王特质。南派山水披麻皴是常用技法,自董源、黄公望、董其昌、四王等无不如是,程啸天在1937年赠烈如山水中题跋:“山水皴法当先以披麻入手,盖画学中皴法,以披麻为最无流弊。若披麻未练熟,遽纵横其笔作钩砍、折带等皴,则非但不能即得其法,且恐心手放纵,一时难收,沦于浙派。故钩砍、折带等皴,於巉岩峭壁、怒石横矶处,以取其崚嶒之势,只能偶一为之,非画海要津也。”

抗战爆发给中国人民带来了深重苦难,国土丧失大半,百姓流离失所,挣扎在死亡线上。1938年秋方舆先生题程啸天画:“且托秋心付笔端,疏林点染数枫丹。山河极目多离乱,抱得琴来未忍弹。”“即是当时境况的真实写照,也透露出诗人画家心中的忧虑和愤慨,画面和心境一样描绘了疏林、孤亭和寒鸦,气氛荒凉,画面空寥。其后作画面均很空疏有马远夏圭“残山剩水”之遗意,早年构图饱满渐少。1943年,时年32岁的程啸天画赠已60高龄的书画家萧廷鑫先生,大约是为前辈方家作画,不能不尽心为之,复绘繁复构图,惟危峰筑亭,突兀称奇。程啸天“为了从根本上改造自己画风继承新安一派,求得深造”,拜虹庐门下。程啸天画风开始与前有所变化,由整笔变为散笔,苍茫灵动起来。程啸天曾评述:“黄师则专致力倪、黄、沈,上溯董巨,略参以披麻等法。晚年周游山川,道法自然,观察所得充实了笔墨,浓重处有'干裂秋风、润含春雨’之感,较新安四大家为苍润,以'浑厚华滋’为学新安山水者立法。我师从张、黄,临摹古画数十年,由宾师'浑厚华滋’之真谛而悟画法,画至浓重处,深感笔苍墨润、骨法兼力最难最难,非率尔而能达也。”黄宾虹赠诗云:“新安山水讥甜赖,我独于君有契然。独客支筇岩壑上,中原何处问归田?”程啸天从张伯英学画时即认识到写生重要性,故自铭砚云:“我师造化,赖尔支持。两共辛苦,无言而思。”拜师宾翁后更无数次登黄山白岳,朝夕观察新安山水阴晴变化,随手记录画稿。1960至1970年代是程啸天有意摆脱传统绘画程式,师法自然寻找笔墨题材和表现手法,如1959年《云山图》跋:“画师造化,获得无穷。余居乌石,日夕游目云山,殆天有以成之也。”1961年跋《文殊院道中》“黄山山势峥嵘峻拔,游者叹为奇观。秋间曾获登临写生,颇益吾学。此远眺文殊院道中景。”张炳森女士致程啸天先生信:“你的大笔很不错,画得很好,象梯田、江里的舱船,农民都是时装,这种种都是新风气。你的笔法是大改变了。你给我的画,为什么不写上年代,否则存年累月放下去,一看就知道啥年上画的。在收到下一天,我就拿去给鲍先生看,他也说你画得很好……”


黄山是山水画家露天大课堂,引古今无数画家顶礼膜拜,无数画家笔下的黄山异彩纷呈,有着许多不同的诠释。程啸天曾在1944年与朋友约游黄山,行至琶村,因友人有事而返。直到1961年,始与吴皖生等友人首次登临,他在画上题诗:“五十游黄山,始觉黄山奇。早年若得游,不了了了之。造物有神眼,欲使识者赴。当其水平增,忽偿素心期。颇感成渠水,胜似旧业师。惊恋不移瞬,一睹一展眉。目怡意忽忘,身与云俱驰。烟峦恣磅礴,如获甘露滋。不恨不早游,所恨限于时。恍如梦游仙,归来常痴痴。”无疑,黄山之游给程啸天带来了不少艺术灵感启迪,先生提及要“继承新安一派”,不仅指技法更指方法,他说“新安画派多从家乡山水景物中锤炼技巧,继承了中国画学这一优良传统,充分利用自己得天独厚的条件,从家乡山水——尤其是从黄山不断吸取养分,形成风格。”由此可见,无论新安八家、梅清、石涛、雪庄、萧云从、戴本孝、黄宾虹、汪采白到程啸天,均师法造化也一脉相承。

程啸天题跋中常提到乌石的一个村子,上世纪50年代程啸天在这里小学教书,程啸天当时最大的困难是纸张奇缺,那时满桌堆的旧报纸,上面画了又画,余暇研习书画几十年如一日。郑逸梅先生记:“新安程啸天,作画数十年,初师张伯英,继师黄宾虹,每日挥毫,从不间断,晚上睡息时,常用手指在腹部点画,自称打腹稿。”程啸天于1972年退休,有了充裕时间画画,心情如腾空仙马欣喜莫名。退休后的程啸天移居陶苑,距虹梁村二里许,有峻岭相隔,仅茅舍两间,桃园数亩,其地前后皆山林,除农耕者外,人迹罕至。这个时期,程啸天个人风格显出端倪,有曹靖陶题跋的作品笔墨练达,其中“改庐一世爱黄山”、“此心不共浮云变”虽以披麻皴为根基,但山形、树法、笔墨已开程家山水格局。程啸天致程次衡信札说:“我在浙江呆了十多年,一般人民喜欢淡雅,有一位评我过去的画好,也有道理,但现在要多写大自然!”显见过去作品笔墨虽好,但是套用古人程式,现在要在大自然中找到属于自己的风格。程啸天晚年远游东北、华北以及桂林、柳州等地,眼界开阔艺术升华。上世纪八十年代初作品愈加豪放不羁,变细笔为粗笔,笔墨恣肆,不拘小节。王石城跋程啸天画:“不法云林不巨然,不涂青绿不丹铅。胸中自有奇烟景,不写前人残剩山。”此时的程啸天不仅不落前人程式窠臼,即使对宾翁作品的学习也是遗貌取神。民国期间,以黄宾虹“浑厚华滋民族本”笔墨派中有弟子汪声远,另一个代表人物便是隐居徽州的程啸天。程啸天一生多变,客居江浙沪多年,《海派画家辞典》是这样记载的:“程岳(? -1935年后),出生于晚清时期,精于绘事,与吴待秋、向镛、鲍张莹相友善。”在海上画坛活跃其间,许多名人还替他开过润格,其山水价格每平方尺大大超过当时的上海名家唐云等人,程啸天在浙江从张伯英学成后画过《江南山村图》,在上海展出备受上海许多大家推崇,许多媒体都给予很高评价。程啸天山水画为什么随着时间推移越来越被人们追捧?首先,程啸天十岁学画,在私塾就临“四王”及新安画派、吴门画派作品打下坚实基础,后追随丰子恺、张伯英、黄宾虹诸家。到上海又与吴待秋、 张大干、钱瘦铁、汪声远、林散之、 向镛、鲍张莹等先生广泛交游,对其艺术风格形成具有重要作用。程啸天的画可用美、浓、新、活四字概括,“美”即构图美,“浓”即善用重墨、重青绿,“新”即构图新颖,“活”即用笔气韵意境灵逸鲜活。有人说他师张伯英构图比张大胆,他学黄宾虹用墨又比宾老略轻,用色有独到美感,“我用我法”,堪称新安画派又一大家。


程啸天于1928年曾往浙江石门湾访丰子恺,后抗日战争爆发,天各一方。建国后,程啸天在报纸上得知丰子恺定居上海,便书信一封探问消息,自此两人方得联系。程啸天仰慕丰子恺的才学,丰子恺对程啸天的画作也甚为欣赏,二十年光阴荏苒,程啸天的画技日见进步,丰子恺颇觉欣慰,鼓励他说:“贵乡多山水名胜,山水画家必多体验机会。表现祖国大自然美景,实富政治意义,且为人民大众所喜爱也。”

古人云:读万卷书,行万里路。丰子恺自己创作亦是如此,每每题材枯竭、生活单调之时,他总要到外面走走逛逛,收集素材。听人说黄山的松树有特色,丰子恺很想亲眼看看。1961年4月,丰子恺夫妇偕女儿一吟来到了歙县,这时他忽然想起好友程啸天就住在黄山附近,便向陪同工作人员咨询。工作人员称:“程啸天在我们这里大名鼎鼎,大家都知道的。距离不远,您如果想见他,我们可以打电话约他来。”陪同人员也知道丰子恺的大名,在介绍信上了解到他的身份:上海中国画院院长,接待工作尤其热情。电话打过去,程啸天正好也在,于是大家约好在赴黄山的必经之地岩寺会面。程啸天应邀来到岩寺看到丰子恺,并无惊喜之情,两人只是象征性地握了一下手,客套寒暄了几句。程啸天的举动让丰子恺感到很是意外,本想多说几句,也不便开口,场面异常尴尬。这时陪同人员提议:“要不车上聊吧。下一站正好有回去的车。可以让程老师在那里下车。”大家上车后,丰子恺和程啸天坐在后座,车行了十余分钟,俩人也无话可说。程啸天似乎有些耐不住了,便问丰子恺:“听说先生是从上海中国画院来的,我有一老朋友丰子恺您熟悉吗?”丰子恺闻听撸撸胡须,微微一笑,说:“我就是啊!”程啸天听后吃惊不小,“哎呀,您就是丰老呀!实在不好意思。打电话的人说上海有个顾院长找我,心里一直在想我不认识什么顾院长呀!没想到就是您呀!那么多年不见,根本认不出来了!”两人的手这时紧紧的握在了一起。程啸天不停指责工作人员疏忽大意,“你们要是说丰子恺先生来了,我不就明白了吗?偏偏把中国画院院长说成什么顾院长……”丰子恺听后哈哈大笑:“传话当然很容易出错,口音有别,难免张冠李戴!我们这不一样认识了吗?”

三十年未见的老友,从青年时期聊到各自逃难,大家谈笑风生,喜不自胜。时间过得真快。程啸天下车和丰子恺话别,两人的手迟迟不想松开。程啸天挥着手,目送着驶往黄山的车子,心里既高兴又有些落寞。黄山一别,程啸天作《迎丰(子恺)图》以志纪念,丰子恺率家人游黄山后回上海曾作散文述其游踪及观感,另作画三幅徽州风物寄赠程啸天,其一为《群牛图》题署:辛丑春游黄山写徽州途中所见,这三幅画体现了两位画家的情谊。后来程啸天偕儿子自信曾到上海日月楼登门拜访,直到1975年丰子恺去世,两位画家一直保持着书信往来。丰一吟回忆:1961年年随父丰子恺游黄山道出歙县岩寺,与画家程啸天相晤甚欢,先父尤为高兴。别后程先生为绘'迎丰图’留念。今程先生以苍劲有力之新安画见示,追忆前情,为志鸿爪。


程啸天替古建专家程先生画写意《皖南山水图》,画面明丽雅致,笔墨酣畅谙练,奔放处不狂狷,精微处不琐碎,略施青绿融野逸清趣,给江南山水平添华彩温润并赋予新面,充满一种脱尘宁静,这是与黄宾虹不同所在,也许这就是得到许多人喜欢的缘故。黄宾虹曾致其函:“啸天先生台鉴,承示大作甚佳。鄙见因前清画学式微,娄东、虞北巧而不拙,轻薄,失古人深厚华滋之意,明季士大夫俱从北宋,极少挽回枯硬薄弱诸弊。勾勒尤见笔力道劲,可以落法。拙题博笑!”郑逸梅说他曾经替林散之、王伯敏、程啸天、朱砚英、段无染合作的《栖霞请益图》题识,由于此五人皆为宾虹弟子,栖霞为宾虹所在,其所谓琴樽几辈,衣钵传人,啸天先生当之无愧也。

中国美院王犁教授在《美术观察》学术期刊上发文谈及曾读《参澈无声诗—新安画派传人 程啸天山水作品集》后,感知程啸天除青年时出游杭嘉湖平原诸地以外,一辈子从教歙县乡里,承新安余脉而气局清朗。读其经历,先师从桐乡张伯英,后由乡贤许承尧牵线拜师黄宾虹。当时黄宾虹先生还在北京,书信往返,大抵函授,读其辞章修养,不负时贤。难怪黄宾虹先生会留下《赠程啸天》:“新安山水讥甜赖,我独于君有契然。独客支筇岩壑上,中原何处问归田?”宾虹门人如林散之先生已称草圣留青史,程啸天先生名不出乡里,其艺稍显即为时贤推重。现在我们能从一所乡村小学的语文图画老师里找出一位可以与丰子恺林散之那样的时代俊杰相唱和、又安贫乐道的教师吗?现在是找不出丰子恺、林散之这样的了得人物了,更找不出有全面传统修养的乡贤了,这样的历史也就那一代人会有,已经离我们远去,不可复制了。程啸天曾谈及有些“好心”的人,总是不断地规劝我。他们说你的画技固然基础老练,然而不合时宜,最好改变一下,让新式的东西放进你的画里,不是吃香吗?我却认为,我画画不是为了吃香,是要继承和发展新安画派,所以总是不肯放弃传统的新安风格,对他们的好意表示歉然!自然仍“抱残守缺”继续深研,外地有一位朋友以书信来,谆谆“教导”我,要改变固有画风,我去信反驳了他,他很不高兴,竟然和我“绝”了交。

“行空天马,虎啸山丘。”这是我应程啸天故里虹光村之约写的横幅,也是我因缘际会程啸天故居的心领神会。记得辛丑正月的蒙蒙细雨时节,走访修缮后尚未布置展呈开放的程啸天故居,引领我观摩的村干部说小时候看程老满楼都是画,原来布饰墙面照旧不该清洗了,说程老喜欢穿老棉鞋乱山野跑,大概写生采风吧?做过小学老师,也会看病开方子,小时候在程老这里看过病。据说程啸天儿子程自信现任安徽大学中文系教授,孙子在外交部任职。村书记村长拿出程老画册《参澈无声》版样让我一一浏览拍照并拟作开馆展呈文献,随后在雨中拜谒了程啸天之墓。


程啸天故里虹光村为徽州区岩寺镇省级美丽乡村,种植160亩油菜花,村内有村史馆、农民画家展览、忠堂药博园、程啸天故居画室等农村旅游资源。虹光村紧紧围绕“古村落景观、特色种养植体验、古官道徒步”主题,利用“石川油菜花+虹梁童趣+忠堂廉政文化+忠洪古道金银花基地+洪坑进士文化”等丰富农业文化旅游资源,打造农旅结合的文化长廊。根植本土乡村文化和农业资源,完善“徽州周末”旅游产品,大力开展忠洪古道农旅休闲观光项目、油菜花艺术节、活力虹光主题运动会、休闲农事活动体验节、农村丰收节、油菜花摄影节等系列农村旅游活动。如若恰好时节,来虹光寻童趣,行走在金波起伏荡漾的油菜花田上,穿行在蜿蜒的乡间小道上,闻着花香,听着鸟鸣,感受春天的气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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