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 说起历史上的著名画家，给人的印象一般都是正面的，或者有着瑕不掩瑜的形象：抗日救国的徐悲鸿，风流倜傥的唐伯虎，或者是挥金如土的毕加索，天才疯子般的梵高等等。 然而16世纪有一位画家却是十足的反派人物。他有着“具有划时代意义的画技”，也是一个性格和行为都一塌糊涂的地痞流氓。有人说他的经历传奇，要我说，只能算是猎奇。  卡拉瓦乔 卡拉瓦乔，仅凭一个人的画作开创了巴洛克风格的先河，伦勃朗都深受他作品的影响，哪怕是在当时艺术界百家争鸣的罗马，他也是最著名的一位画家，年轻的画师们把他的画当作贡品一样供奉着。 同时，他也是你可以想象到的最讨人厌的自命不凡的“臭流氓”，罪状简直罄竹难书，还都是些小混混干的事：穿一身黑衣服，自以为很酷，看到别人打架必须也掺和一脚，还朝警察丢石头；服务员态度不太好，他就把吃的泼人家一脸，还掏出佩剑吓唬人家；妓女都不肯和他“做生意”，女人他也照样用石头痛揍一顿。  《算命者》可以看出卡拉瓦乔还是更适合画民俗生活题材的画作 他画的画作真实到叹为观止的地步，而且不像其他画家，卡拉瓦乔画画几乎不用起稿，对着模特直接开画，别人好几个月的工作，他几个星期就能搞定。他处理光影的方式，让油画比电影更夺人眼球，还总是能捕捉住最关键的一幕，让人浮想联翩。 然而他也是极其不文明，脾气暴躁又小心眼的混蛋：嫌弃出租屋取光不好，他就在天花板掏了个洞，女房东告他，他就带上小弟往她的玻璃窗砸石头搞报复；凌晨四点大家还在睡觉，他就带着吉他在大街上“扰民”，大声弹唱低俗粗鲁的歌曲。  《削水果的男孩》是卡拉瓦乔早期主要作品之一，由于看不清到底是什么水果而引发争议，后来甚至被称为“卡拉 如果不是卡拉瓦乔的过人画技让他有了肆意妄为的资本，加上他目中无人，骄横放肆的性格，恐怕他也不会沦落到错手杀人之后逃亡一生，直到死也没能回到罗马的下场。 打架滋事对于卡拉瓦乔来说，从小时候就不陌生，这也许和他的童年经历有关。6岁那年，米兰爆发了瘟疫，为了活命，他的爸爸带上一家子逃回卡拉瓦乔小镇，但爸爸和爷爷还是染病去世了。 在他13岁那年，妈妈也去世了，没了父母照顾的卡拉瓦乔，独自一人到提香的学生彼得扎诺的画室当学徒，摸爬滚打养活自己。就是在这里，他接触到了达芬奇，米开朗基罗和拉斐尔等画家的作品，开始培养惊人的画技。  肖像画《名妓》 在那个年代，治安管理很差，打架算是十分常见的事了，但是没有任何人会告诉未成年的卡拉瓦乔，惹事也是有个度的。于是一场群架之后，也许是为了躲避仇家，他只好逃到罗马，身无分文，衣衫褴褛。 为了维生，他到意大利画家塞萨利的“画画工厂”里打工。当时的著名画家会接到很多订单，但是自己又画不过来，就会招一些学生做“枪手”，有的专门画水果，有的专门画家具。而卡拉瓦乔，就负责给塞萨利画水果。 哪怕是画水果，卡拉瓦乔也画得异乎寻常地写实。现存的唯一一幅他的水果静物画，连苹果上发霉的黑点，叶子枯黄的斑，他也照画不误。在艺术技巧方面，卡拉瓦乔已经超越了无数同辈人。  而这段时期，卡拉瓦乔自己的原创作品，不是帅哥美女，也不是宗教题材，而是看起来弱不禁风的美少年。画一个不过瘾，他还画过一群。就这一点，已经让很多人怀疑他是个同性恋。  《音乐家们》右二为明蒂尼 画中最常出现的，是一位当时16岁左右的少年马里奥·明蒂尼。而那幅《鲁特琴手》里，画中的乐谱是可以完整弹奏出来的，这首歌的歌词是：“你知道我爱你，仰慕你…我是你的人”，“你为什么不献出你的身体”……  《鲁特琴手》 不过在那个年代，出柜基本上等于自毁人生，所以卡拉瓦乔的性取向也就不得而知了。不过以卡拉瓦乔这样的痞子性格，在他逃亡之后，已经结了婚的明蒂尼竟然还愿意帮助他画画，两人的感情可见一斑。 说会来到罗马的头几年，1604年的一份文献里是这样描述卡拉瓦乔的：“他连续画了两个星期的画之后，会大摇大摆地走到街上，带着一个仆人和他的剑，随时准备闹事，谁和他站在一起都会觉得很丢脸。” 如此狂妄的卡拉瓦乔，当然不满足于给别人打工。1594年，在大病一场之后，他从工作室辞职，决定闯出自己的事业来。  卡拉瓦乔患病期间自画像《病态的酒神巴克斯》 这一年，卡拉瓦乔凭借一幅《打牌作弊者》成功地吸引了红衣主教的注意。他如同出身卑贱的女子突然大放异彩得到“宠幸”，从画界的最底层一下跻身到了几乎最高点。 虽然只是一幅油画，但是卡拉瓦乔竟然能让你由此想象出完整的剧情。懵懂的少年看着手中的牌，一脸自信。而隔壁看牌的人一只眼睛隐藏在黑暗中，让另一只盯着少年手牌的眼睛分外地突出，同时却对同伙打着手势。而同伙则看着手势，悄悄地换着牌。 一切都停留在了高潮的一幕，接下来事情会如何发展，这个悬念让看客对这幅画无比着迷。光影的对比让剧情无比突出，背景的一切都变得不重要。  《打牌作弊者》 1600年的一幅《圣马太蒙召》，可以说是把光影运用到了极致。画面上方的一束光，从阴影中的耶稣背后照射过来，光线完全笼罩的第一个人头，就是被“点名”的圣马太，脸上的惊讶之情画得如此到位，简直可以用来做表情包。  《圣马太蒙召》 同样，《以马忤斯的晚餐》中，当画面左右的三个人，发现共进晚餐的竟然是复活的耶稣时，连背对观众的角色的惊讶，也能从一个“吓得要从椅子上站起来”的动作描绘出来，和耶稣的一脸淡定对比鲜明。 谁也不会否认，卡拉瓦乔拥有天才般的画技。 《以马忤斯的晚餐》 一个画室“枪手”能够成功得到给教堂画画的订单，和当时罗马的发展也有关系。16世纪80年代，正值罗马大规模重建工作，当时的教皇致力于把罗马打造成“绝对的宗教圣地”。大量新教堂的出现，导致对装饰画和壁画的需求量直线上升。对于一个画家来说，这无疑是最好的时代。 不过卡拉瓦乔的神学造诣可就跟不上了。 一直在社会底层生活，卡拉瓦乔并没有受到比别人更多的宗教熏陶，而他本来也不是一个好市民，生活中充满暴力和冲突。这导致了哪怕是宗教主题的画作，卡拉瓦乔也能画得分外“重口味”，写实到几乎看不见神的身影。 《美杜莎》 他画的《犹滴斩杀荷罗浮尼》，是有史以来最为血腥和真实的一幅。理论上，美寡妇犹滴之所以能够只身潜入敌军，色诱并杀害凶残的将军荷罗浮尼，是因为神站在了她那边，砍头不过是一个“夺去生命”的仪式，重点并不在“把头砍下来”的过程。 因此别人画的这个题材，一般都是一位美女拎着一颗头，画面相当和谐。而卡拉瓦乔画的，则是一个女子面露嫌弃地手持小刀，刀身深深嵌入男子的颈部，鲜血四溅的画面。 《犹滴斩杀荷罗浮尼》 这一副画，卖家好歹也接受了。卡拉瓦乔这种极其写实，画面丰富，但是却缺乏神性的创作手法，在当时可是屡屡被拒绝。 别人下单叫他画《圣马太的启示》，原本应该是一个可爱小天使启发一位老者的画面，被卡拉瓦乔画成了一个青年男子和一位老农民你侬我侬的场景，直接被要求重画，才有了现存版本的画作。 第一版《圣马太的启示》 抹大拉的玛丽亚，最常见的说法是一位受到耶稣启发，意识到自己罪孽的妓女。以她忏悔为主题的画作也数不胜数，提香的版本里，玛丽亚的神情相当痛苦，如同在说：“天啊！我到底干了些什么！” 提香《忏悔的抹大拉的玛丽亚》 卡拉瓦乔画的《忏悔的抹大拉的玛丽亚》，却更像是“无奈的抹大拉的玛丽亚”，看不到忏悔之意不说，甚至让人觉得她只是突然感到生无可恋而已。 卡拉瓦乔《忏悔的抹大拉的玛丽亚》 在圣经里，基督和圣母的死亡，都是宗教意味很重的死亡，所以不会有人把他们真的画成冷冰冰的尸体。但是卡拉瓦乔却把尸体冰冷的铁青色，瘫软的四肢，人类死尸的重量全都画了出来，简直“令人发指”。 《基督下葬》 那幅《圣母之死》，简直引发了甲方和乙方之间的一场大战，气得甲方直接放弃合同。根据史料记载，这幅画被拒的可能原因还不止一个：一说是卡拉瓦乔找了一个当地的名妓做模特来画圣母（毕竟他也不是没给妓女画过肖像画）；一说是因为甲方无法接受圣母的双腿如此裸露。 不过也有人说，这是神学问题而不是审美问题：圣母的死亡，并不是真的人类死去，而是被小天使带到天堂上去了，是很美好的一件事。你怎么能把她画成一个蓬头垢面，瘫倒在床上的（还是死了的）中年妇女呢！ 但是卡拉瓦乔画技实在太好，他的忠诚粉丝鲁本斯（另一个很著名的画家）直接劝服曼图鄂的公爵买下了这幅画，最后还落入了英国查尔斯一世的藏品之中。 《圣母之死》 收入高，地位高，这时候的卡拉瓦乔已经成为了人生赢家，稍微有点追求的暴发户，都会想办法提升自己的生活水平。然而小混混的性格已经根深蒂固，他依然沉迷于打架生事，出事了就靠背后的靠山来蒙混过关，罪状多得数不清，却没人能够动他一根毫毛，让人相当不爽。 这么好的人生和前途，还是被他亲手腰斩。有一天因为赌钱，卡拉瓦乔又和人打了起来，这一次却没人帮得了他：他杀了人。 卡拉瓦乔1607年版本的《犹滴斩杀荷罗浮尼》 死者的家人出了悬赏，要他的人头，卡拉瓦乔只好灰头土脸地逃亡到那不勒斯，躲在科隆纳家族的庇护之下。 哪怕在这里，他也依然成为了当地最厉害的画家，不过也许是为了赦免死罪，也许是因为明蒂尼，卡拉瓦乔放弃这里过得不错的生活，又跑到了马耳他。 在这里，他甚至靠画技让自己成功地豁免了死刑。卡拉瓦乔为岛上的圣约翰骑士团首领画了一幅肖像画之后，被准许加入骑士团，杀人一事也可以当没事发生过（死者的家属要憋屈死了）。 《骑士团长与随从》 可以画画，还有明蒂尼陪着，也不用再逃亡了，你以为他终于知道珍惜了吧？他不！骑士团这么大的靠山，他都能得罪：在一次争吵中，他把骑士团的一个成员打成重伤。 窝里斗，对于骑士而言简直是无法容忍的罪行，卡拉瓦乔成了骑士团的污点，被关到了西西里岛的监狱里。 而卡拉瓦乔竟然成功越狱，溜回了那不勒斯，一边躲着骑士团的追杀，一边接着画画。 《七善行》中，七种善行被卡拉瓦乔画到了同一幅里，右下角用女子给监狱中的老人喂奶同时表达了“探望监狱的犯人”以及“给饥饿者喂食。 从他这个时期的画作来看，他终于知道自己的错，一句话概括就是：“我知道我错了！上帝啊！求求你让我回到罗马吧！我再也不惹事了！” 因为他还和以前一样，喜欢把自己画到作品里，这段时期却有点不同：莎乐美盘中的人头，和大卫手提着的巨人的人头，都是他的自画像，仿佛是他在寻求宽恕和原谅。 《大卫与歌利亚的头》 只不过他再也没等到重回罗马的一天，他的死因至今也没有明确的说法。有人说他在路途上死于热病，有分析说他是死于铅中毒（当时的油画颜料里铅元素很多），也有人说是骑士团的人来报复他，毁了他的容，一年之后他因为伤口感染而病发去世。 总之，不到40岁的卡拉瓦乔，就那么孤零零地死在了异国小岛的沙滩上，无处安葬。 《圣马太殉教》中，画面中部靠左最小的一张脸是卡拉瓦乔的自画像 如果卡拉瓦乔真的回到了罗马，结局又会如何呢？他真的会像他最后几幅画表达的一样，诚心忏悔吗？还是这几幅画也不过是用来取悦教皇，寻求原谅的道具而已？但是从卡拉瓦乔纷争不断的一生来看，他要悔改恐怕不那么容易。 哪怕有人评价他为米开朗基罗之后，影响力最大的画家，也无法洗清他杀人的罪行，和他跋扈恣睢的恶劣品行。 一位红衣主教的秘书写下的话，就能概括他的一生：“他的画里只有粗俗，亵渎，不敬和厌恶。有人会说这幅画的作者画工很好，但他内心阴暗，远离神的光芒和爱戴。”卡拉瓦乔这个名字里，永远抹不去“好画家”和“流氓”的标签。 资料来源： The life of Caravaggio BBC Who Killed Caravaggio Wikipedia-Caravaggio Caravaggio: 100 Famous Paintings Analysis and Biography Power of Art: 1 Caravaggio Caravaggio's Rap Sheet Reveals Him to Have Been a Lawless Sword-Obsessed Wildman, and a Terrible Renter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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