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汉朝大型撕逼现场之《盐铁论》简评:盐铁国营到底是富国之道or与民争利?

 何处春江无月明 2021-03-28

小背景:

BC81 武帝去世后,汉昭帝始元6年举行的盐铁会议

大背景:

1.汉初实行黄老之学,经过高祖、文景祖孙三代的积累,为汉武通西域,征匈奴积累了资本。

2.地理上遇上小冰期,北方游牧民族生存环境恶化,南下侵袭。

3..为了抵抗游牧民族,边疆战事增加,财政数字不免上升。

4.武帝时期大一统政策,工商业发展,非耕地(山泽林海)收归国有,由政府经营。

5.存在阶级:①地主阶级  ②农民阶级

①地主阶级:贵族官僚(占有政治权利+土地)、地主豪强(占有宗族势力+土地)、商人(占有货币权力+土地)

②农民阶级:自耕农、佃农。既要防止天灾人祸、又要防止地主阶级的剥削(“中央三十税一,豪强十税五”)。一旦破产,出路有且只有四条:当流民、当佃农、充军、造反

交战双方:

桑弘羊,御史大夫(监察首长),身份是官僚+商人。基本观点:盐铁应该官营,国家要发展工商业、运输业,和农业互通有无,促进社会发展。

贤良方正,也称贤良文学,是通过察举制入仕的一批人,身份是豪强+儒生。基本观点:反对开放盐铁。鼓励工商业发展会导致农民趋利,田地抛荒,败坏风俗,不利于统治。支持用礼义教化百姓,防止百姓滋生贪欲。

贯穿全场辩论的四个基本问题:

1.重农or重商?

2.盐铁、酒榷是国有化or私有化?

3.对于游牧民族是以德化之or以武屈之?

4.政府垄断盐铁是与民争利or富国之道?

节选片段:

桑弘羊(下称羊):土地丰厚而农民却挨饿是因为器械不备;山海之货丰富而人民却不富足是因为商工不备。所以要发展工商业,让农民有劳动的工具,让人民能够得到更多的商品。

贤良文学(下称文学):农民挨饿是兴工商而农荒芜的缘故;人民不富足是不努力生产人们必需品而制造了过多奢侈品的缘故。前朝抑制商人、堵塞求利的门路尚且还有人为非作歹,更何况朝廷带头谋利呢?

羊:政府掌握实物,贱则买,贵则卖,谋利的不是商贾,故曰“平准”;运货时在各地设置运输官,便利运输,减少运费,故曰“均输”。平准和均输都是为了百姓,这不是带人民谋利犯罪。

文学:以前向百姓征税是征收当地生产的特产,不征收当地生产不出的。所以农民缴纳农产品,妇女缴纳纺织品。现在要他们放弃生产的东西,向他们索取生产不出的东西,他们只好贱卖物品来还政府需求的物品。有些官吏使用欺诈的手段,低价收购,加重农民困苦。未见输之均也;官府乱发号令,垄断市场,什么东西都收购,所以物价飞涨。物价飞涨,商人就会牟取暴利。官吏自己经商,和奸商勾结,富商囤积居奇,低买高卖,未见准之平。

(后面地辩论内容很精彩,还有关于铸币权的讨论、甚至直接对对方骂的。当时看呆了,手写没来得及记那么多,这里就只放一段。以后骂人找不到话回去看看,还不带脏字[狗头])

评价:

贤良文学看似维护的是民,实际上维护的是豪民;看似抨击的是官僚,但本质上却没有提出国家提供公共品的责任与义务。推广到现代,就是利益集团借“与民争利”抨击国企垄断,从来不讨论国企存在的意义。国企垄断背后是国企要承担更多社会责任和义务。私企以利益最大化为准则,而国企兼具利益最大化和承担社会义务。两者矛盾时,国企必须以后者为最高宗旨,否则国企存在毫无意义。

对于游牧民族到底是以德化之还是以武屈之?实际上这样问的话,就在潜意识已经将二者对立起来了。最好的办法就是将两者相结合,不要搞割裂。当十万铁骑南下时,你能跟人家单于说四书五经讲仁义道德叫他不要进犯吗?人家说我也不想但是我挨饿的族人怎么办呀?;长期征战不得人心,将士疲惫,军政负担大,国内生产迟滞。显然以武屈之也不是长宜之计。

桑弘羊在辩论中已经回答了政府提供公共品的责任和义务问题,建立国营盐铁酒榷,是为了将豪民之利归为国有,充盈府库,能解决财政军费当务之急。设平准均输是为了实现宏观调控,平抑物价,降低交易成本,实现商品自由流通。

西汉中期,有时商业繁荣与国家经济发展并不同步。有时商业繁荣甚至是社会动荡的象征。

原因何也?

在当时,生产的商品并不面对社会定型需要,而是面向高层次(贵族豪强)的消费。因为小农经济仍占主导。若商品化程度提高,是由于技术水平和生产管理方式的改进,那么则与社会经济发展成正比例关系;反之,若剩余产品的增加和商品话程度的提高是由于剥削手段强化,那么成反比。

而地主经济显然为后者,在这时农民被迫卖必需品来换取必需品,而不是卖剩余物品。

打个比方说:我家既种田也织布,妻子和你育有两个孩子,一天3餐,一年一家老小吃250g*3*4*365取个整也差不多等于1100公斤。目前已知汉代换算成现代亩产粟140公斤,1100/140=7.8亩。你比较幸运,生活在汉代,田税三十抽一,加上七七八八其他人头税和徭役,假如你生活的年代执政的是一个明君,差不多就要10亩地。地主也是个带善人,跟你说三七开,他三你七,那么至少就要9/0.7≈14.28亩。于是你决定种上个20亩。妻子也很贤惠,一年下来织3匹布,足够为每个人准备一套冬装一套夏装了。

你和妻子一年下来起早贪黑,日晒雨淋种上个二十亩地,只盼能养活一家大小的同时还有点多出来的积蓄谷物,用来过年过节到集市上给妻子和孩子买点东西。

别看十几亩地少,一亩地666平米,纯体力活放到现在两三亩地没种上就已经累的哭天喊地了。

这里还只是以最理想的情况估计,不排除实际上不止2个孩子,父母是否健在,地主是不是带善人等等。商周时期的井田制人均七八十亩也不是什么稀罕事。

你掰着手指头算,不出个七八年,就正式踏入小康了。

两年后,地主有一天突然跟你说,他的地另一个大地主兼并了,听说那是一个京城里的大官,这次回家乡置办田产来了。

第二天,新地主派来的伙计们找上门来,还是三七开,不过这次——他是七,你是三。

好家伙,直接9/0.3=30亩,现在20亩根本连养活家人都不够了,还要多给上10亩才行。你气愤地大拍了一下桌子,妻子闻声而来问你发生了什么。你一五一十对妻子说来,妻子很体贴,说要不咱们凑合一下,两年换一套衣服,用多出来的布来换谷子给地主交税吧。

于是乎,地主经济会导致农民被迫卖必需品来换取必需品,而不是卖剩余物品。

历代王朝后期好像或多或少都会出现这个现象。

剥削强化→地主阶级剩余产品增加→商品化程度增加→官僚豪强奢侈消费潮→社会形成腐败风气→剥削强化  这样产生了一个循环链。

官僚豪强把金钱投入到奢侈消费意味着再生产受到限制。而当剥削强化到一定程度的时候就会导致小农破产,破产之后就只能走文章前面提到的四条路。

所以,王朝末期,商业畸形繁荣是社会经济关系脱离常轨的表征,是社会危机爆发的先兆,背后的根本原因是贫富阶级分化。

回到辩论上,桑弘羊的核心思路是攻击豪强谋利,把财富积聚到豪强,这会削弱国家的力量。

文学的核心思路是攻击盐铁国有后,会导致贪官污吏以权谋私,导致人们追利而不误农。

很简单,桑弘羊观点的本质是集权问题;文学观点的本质是吏治问题。

桑弘羊解决了国家命脉资源的所有权归属国家这个问题,却没有解决全民所有这个分配权的问题(也就是贪腐问题怎么解决)。

桑弘羊自始至终未提及整顿吏治,(这可能跟他的利害相关,或者是作者桓宽漏记,因为桓宽作为儒者,他是站在文学这边的)这是他的局限性之一。

全篇总结:

国营+私营是相辅相成的。这里的国营指的不是垄断。若垄断经营,则会失去市场调节;若没有国营,则资源命脉会被资本所掌握,每个人都可能成为一株小韭菜,那时候就危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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