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段义孚:无边的恐惧 | 西东合集

 置身于宁静 2021-03-30
 徐文宁 译



  恐惧的景观?我们若是停下来认真思索一下什么是恐惧的景观,无疑我们的脑海中或心底会浮现出一大堆与恐惧有关的意象/景象:在我们小的时候,我们会怕黑,怕被父母抛弃/遗弃;当我们前往一个陌生的地方或是陌生的社交场所时,我们会满怀忧虑;我们害怕看见死尸,害怕黑暗中那些具有超自然能力的妖魔鬼怪;恐惧得病,恐惧爆发战争,恐惧遭遇天灾;看到医院与监狱,内心会战栗不安;独自走在空无人迹的街道上或是住处附近的街上,担忧遇上行凶打劫;担心整个世界的秩序会突然崩乱溃散。
  恐惧是由一个个独立的个体感觉到的,在这一意义上可以说恐惧的感觉是主观的;不过,有些恐惧显然来自对个体具有威胁性的外在环境,其他恐惧则不是这样。某些种类的恐惧只会在儿童中发生,其他一些种类的恐惧则仅在青春期和成熟期出现。一些恐惧成为生活在充满压力的环境中的“原始”人的烦恼,他们对自然没有多少控制/影响力;其他恐惧则出现在复杂的工业技术社会,尽管生活在这样社会中的人们对自然有着巨大的控制/影响力。
  在所有关于人类个体与人类社会的研究中,恐惧都是一个主题,不论它是隐藏在有关勇气与成功的故事中,还是直接清晰地体现在有关恐惧症与人类冲突的著作中。但据我们所知,却没有一个人尝试过将“恐惧的景观”视作一个就其本身而言值得进行系统探究的主题——基于这一原因,它有可能给人们抱有永恒兴趣的那些问题,像成为人意味着什么?活在这个世界上意味着什么?投射出一道解惑的光芒。在这本书中,我们将会尝试进行这一探索,尤其是会追寻多种多样的恐惧景观相互之间的联系与影响。
  当然,对人类来说,恐惧并没有什么特别之处,或者说恐惧并不是人类独有的。所有的高等动物都明白,恐惧是一种情绪,它可以警示马上就会有危险降临,并且对生存来说可谓是必不可少。恐惧出现时,我们往往会尽力将这一情绪压藏心底,之所以这样可能是因为我们需要始终将“自然”视作一片纯真之地,当我们对人感到不满时,可以退回这片天地。对我们来说,漫山遍野的花朵与遍布海滩的卵石,是宁静安谧的意象/景象。一些动物,像一只给自己的孩子喂奶的母猫,或是一头正在草地上吃草的牛,是代表和谐宁静的图像。不过,在人类以外的世界中,所谓的“平静”带有很大的虚妄性。动物可能会在自己家中,在它自己所处地盘的中心区域感到安全;但是,考虑到其自身具有的远距离感觉(嗅觉、听觉、视觉)能力,这一能力可以意识到更大的空间,这些空间既可以为其提供诱惑,也可以为其提供威胁。极少有什么样的恐惧景象会像一只刚刚从自己窝中溜出、探头探脑地看着眼前广阔地域的兔子那样生动形象;它的耳朵紧紧地支棱着,它的身体带着对危险可疑的感觉颤抖不已。稍有风吹草动,它就会掉头逃命。不同物种的恐惧强度与频率有很大不同。与神经系统极为紧张敏感的兔子相比,在非洲广阔的稀树草原上巡视自己地盘的狮子,看上去好像没有一点害怕的意思。当然,比起捕食动物,被捕食动物有更多理由保持高度紧张与警觉。食草动物有许多比它们自身强大的天敌,为了让自己存活下去,它们必须尽可能快地逃离自己的天敌。经过无数年的进化演变,食草动物拥有侧眼,这是它们具有的一种优势,可以让它们注意到前后左右四面八方的情况。缺少防御能力和特别警惕的兔子,实际上可能在其头后与头前拥有双眼视差,就像俗语所说的:“没有谁能靠近兔子不被其察觉。”狮子则与其他捕食动物一样有前眼。它们的正事就是发现猎物后去追捕和猎杀,它们极少有什么理由去害怕敌人从后面向它们发动袭击。但不管怎么说,在所有的动物中,警惕性必然会定期或隔上一段时间有所放松,谁也不可能一根弦绷到老,那样非绷断不可。谁会睡得比较安稳/踏实?我们可能会说了:“不做亏心事的人,或是良心清白问心无愧的人。”但是更具普适性的回答则是:“谁不会感到害怕,谁就会睡得安稳/踏实。”因而,像猫这样的捕食性动物就会睡得非常好;与其相对,那些遭到众物捕食的物种,像老鼠,则会睡得较差。另外,住处比较安全也很重要。蝙蝠在其栖身的洞穴里就会比在露天地里睡得好得多。
  在对恐惧的感觉中,同一物种内的个体之间有时可能会有相当大的差异。在人类这一具有相当多不同形态的物种中,一些人天生就很胆小,什么都怕;反之,也有一些人一生下来就天不怕地不怕,一辈子都不知道什么是害怕。我们能在家养宠物身上辨识出不同的气质,但却不大确定野生物种内部的成员相互间有何不同,部分原因是我们缺少相关的观察数据。不过,多态性程度(degree ofpolymorphism,又译多型性程度)也可作为一个粗略的参照指标。实际上,在一些物种中,像牛或海鸥,个体相互间的体型极为相像,由此我们可以推论得出,这些动物的情绪反应可能具有相当多的一致性。
  我们在评估一种动物物种已知恐惧的种类与程度时,也要记住下面这一点:在动物的生命历程中,这一情绪同样可能会发生改变。特定的焦虑与警觉是习得的。尽管许多鸟儿单凭本能就能识别它们的天敌并尽可能地避开它们,但是幼小的寒鸦则必须得到它们长者的教导,教给它们应该恐惧或避开什么。幼狼或狼崽在它们充满活力但又略显笨拙的游戏中看上去完全是一种什么都不怕的样子,但实际上,在它们逐渐从小到大进入成熟期的过程中,它们必须学会成熟雄狼身上所有的那种警觉。具体到人身上来说,毫无疑问,在其生命周期中的不同阶段,也会有不同的恐惧出现或消失。我们往往趋向于在遇到恐惧时,通过将那些让人不快的记忆埋藏在心底来简化这一情景。成年人在慢慢走过中年那段例行的惯常时间时,可能极少还会记起其年轻时的那些焦虑,至于其在婴幼儿时期所感受到的对夜晚的恐怖,更是绝少会被记起。
  什么是恐惧?可以说它是一种复杂的感觉,在这种感觉中,有两种紧张的担忧清晰可辨:一是警觉,一是焦虑。警觉往往是由环境中比较显眼的事情所引发,对此动物的本能反应不是奋起搏斗就是飞奔而逃。另一方面,焦虑则是一种恐惧不断扩散的感觉。它经常会在动物进入一种陌生环境迷失方向,远离自己居住地那些支持或帮助自己的事物与人时发生。焦虑是一种对危险的预感,尽管在其周边环境中没有任何东西可被明确地视作是对其具有危险性。作出决定性行动的需要,会为缺少任何具体的、可能的威胁所抑制或阻止。
  警觉与焦虑在所有高等动物身上都可看到。人与其他灵长类动物有许多共通之处,比如在感觉的起因上,在随后的行动反应上。人与其他物种不同的地方则是,人类有更大的情绪变化幅度与更高的心智。情绪变化幅度是神经系统复杂度的测量器,间接来说也可算是心智复杂度的测量器。与复杂动物像兔子的情绪表达相比,水母的情绪表达极为有限;但若是与人类的情绪表达相比,兔子的情绪表达也可以说是非常狭小。动物有可能知道愤怒与悲哀,但它们是否会伤感或忧郁呢?
  它会显示出警觉与焦虑的信号,但它是否会处于羞辱或难堪的恐惧中呢?或是处于为其同类感到羞耻的状态中呢?会产生羞耻感与负罪感这一能力,极大地增加了人类恐惧的范围。生活在自然环境中的动物,能否体验到与死亡相连的毛骨悚然感与难以解释的神奇感呢?意识到存在超自然的邪恶,这是人类所独有的能力,使得人能看到和生活在幻觉世界中,那个世界里有巫婆、鬼魂和妖怪;对这些人物的恐惧是其他动物所没有的。害怕亲友背叛自己,与害怕熟人圈子外的敌人有很大不同。人的想象力会极大地增加人类社会中恐惧的种类和强度。
  因而,我们的头脑想象力丰富,实在是一件利弊参半的事情。我们知道或懂得的越多,我们的担心与忧虑就会越多。如果我们知道得不是那么多,我们也就较少会感到焦虑或恐惧。主教纽曼在其谱写的广为流传的赞美诗《慈光导引》中所请求的,并不是“指引遥远路程”,而是“一步一步引领”。如果我们想象较少,我们就会感到更加安全。斯多葛派哲学家爱比克泰德(Epictetus)曾对同行的一位旅客说:“你害怕这场风暴,就像你必须吞下所有的海水;但是,我亲爱的先生,只要一夸脱水就足以将你淹没。”人所独有的形而上恐怖,在世界上任何地方都不可能被缓和。只有上帝能让人安心。“万古磐石为我开,容我藏身在主怀。”这是一种带有绝望意味的做法。
  心中的恐惧,除了病理情况下,其根源大都在外在的环境中,这种环境具有真正的威胁性。就像17世纪以来一直使用的“景观”一词,它既是一种心智的构建物,也是一种自然的、可测量的实体。“恐惧景观”既指心理状态,也指有形的环境。
  什么是恐惧景观?它们是混乱的、自然的和人为的力量近乎无限的展示。混乱的力量无所不在,人们想要控制它们的行为也是无所不在。某种意义上可以说,每个人类构造物,不论是精神的还是物质的,都是恐惧景观的一部分,因为它的存在包含整个混沌。因而儿童的童话及成人的传奇、宇宙迷思,以及哲学体系,都是人类的心智构造的庇护所,人类可以在那里面栖息,至少可以暂时避开经验和怀疑的围困。与此相似,物质风景,像房子、田野和城市也都包含混乱。
  每所住宅都是一个小城堡,建造来保护它的居住者对抗混乱;它是人类脆弱性的一个持久的提示。每片开垦耕耘的田地都是从自然那里夺取来的(自然被侵犯和毁坏),是人类不间断的努力所致。一般来说,地球上每个人造的边界,像树篱、城墙或电网,都是一种尝试,想要将敌对力量阻拦在外。边界之所以无处不在,就是因为威胁无处不在:邻居家的恶狗,穿着泥泞不堪鞋子的儿童,陌生人,疯子,外国军队,疾病,野狼,暴风雨等等,多不胜数。
  当然,农场和农田景观并不会直接让人产生恐惧。相反,它是一幅静谧的画面。我们经常说农庄是天堂,但是天堂往往也暗示着有威胁存在:这是一个会将其引至其对立面的观念。现在我们来考虑一些敌对力量。它们中的一些,像疾病和干旱,不可能被人直接察觉。疾病景观是指疾病带来的可怕后果,像扭曲的肢体,尸体,拥挤的医院和墓地,令人厌恶/ 恐怖/ 可怕的对抗流行病的措施,这些措施过去包括全副武装的卫生巡查员,把患病者和疑似病例患者强行关押起来,看管街头从早到晚生着的火堆不能灭掉。干旱是因缺水少雨,也不是一种可以直接看到的现象,只可间接看到它所带来的悲惨后果:干瘪的庄稼,已经死去的动物,垂死的动物,死去的人们,憔悴的人们,恐慌的人们。
  另一方面,其他敌对力量则明晰可见,并且是有形的,像铺天盖地的暴风雪、滔滔而下的洪水,熊熊燃烧的大火,怒火中烧的暴民。对早年的欧洲人和其他传统文化中的人来说,高耸的山川和茂密的森林,都是让人恐惧的景观。不同于暴风雪和洪水,它们可能会被人们设想成是在追逐它们的受害者,山川和森林伤害的仅仅是那些敢于闯入其领地的人们。不过山川也可能被看成是一种有生命的力量,它的高不见顶与深不见底,足以使得生活在山脚下的人们恐惧不已。
  恐惧景观有许多独特类型。不过,它们之间的不同之处,在个体受害者的经历中可以说是模糊不清,因为一个可怕的威胁,不管以什么形式出现,通常都会在人心中产生两种强有力的感觉。一是害怕他的世界崩溃,死亡临近,最终陷入终极的混乱中;二是将邪恶人格化,感觉敌对力量(不论以什么方式展现)都拥有意志。在现代科学观念确立之前,几乎每个地方的人们都将自然力量看成是有生命的存在,视为神/魔,视为善/恶精灵。即使在今天,当一场暴风雪挫败我们早已安排好的计划时,我们仍可能会发现很难将其仅仅看成是一个气象事件(统计员能确定其发生概率)而不去猜疑它,不论这一瞬间有多短暂。
  将自然人格化是人身上一种根深蒂固的习性,它源于人类早期首要而深切的需要。每个人类婴儿都会探索的第一个养育环境,就是它的生母或养母。婴儿产生意识最初知觉到的第一个稳固的对象就是他人,没有这些对象,人也就不会有对世界的感知。因此,从最早的经验中我们认识到我们完全依靠他人才能获得食物和关于现实的概念。人是我们安全感的最大来源,同时也是我们恐惧感的最大来源。他们可以对我们的需要不管不问,背叛我们的信任,或是极力伤害我们。他们是鬼怪、巫婆、凶手、夜贼、强盗、陌生人和不怀好意者,他们会对我们纠缠不休,将乡下、街道、教养人类的校园都变成让人恐惧的地方。
  对一个逐渐成熟的孩子来说,就像对一个社会来说一样,随着时间发展,恐惧的本质会变得更加复杂微妙。恐惧景观并不是心智的持久状态(人的心并不总是处在恐惧中),而是与有形现实的某些地方相联系,没有哪个模式能将其全部囊括。因而,我们需要从个体角度和群体角度的视角去理解恐惧景观,将其放回历史背景中。
  在这本书(《无边的恐惧》)中,我们首先从儿童世界谈起,探索孩子们是怎样在其成长过程中掩蔽其警觉和忧虑,获得信心。不过,成长,通过远离熟知的东西,也会带来风险;孩子们虽说是获取了更多的知识力量,但对真实的和想象的危险也有越来越清醒的认识。孩子们会通过与成人尤其是母亲的亲密关系发展出一种现实感。母亲是熟悉的对象和养育的根据地,从这里出发,孩子们得以四处冒险,建起自己慢慢向外延伸的世界。但是母亲或父母的形象并不总是可靠的/可以依赖的。她也会生气,心情不定,行动随意。另外,成人经常认为孩子还没定型,必须处在大人的控制下,就像动物和自然要受人类控制一样;大人用来规训孩子的一种常见方法就是恐吓他们,包括拿像妖怪、巫婆和鬼魂这样会复仇的角色来吓唬他们。
  力量源于数量和组织。人们一起行动能够掌控其所在地方的环境,创造一个比较稳定或较不稳定的世界,在里面感觉就像在家一样。在过去的部族社会中,这一人文化/人性世界被视作一个有秩序和安全的小天地,天地外面四周则被危险层层包围。房子的墙壁或是城墙提供了自然保护和防卫,帮着抵御人类的敌人、邪魔、恶劣天气和疾病,后面这些力量会给人类带来混乱、解体和死亡。不过,由于它们之间并不存在明确的界限,因而人类的敌人也是邪魔;而邪恶的神灵则有人的形状并有人的意志;雷云则是死者的军队,或是由巫婆施展巫术变成的;流行病洗劫城市,被视为是由带有恶意而致命的云雾所致。
  随着人类征服自然的力量不断扩展,对自然的恐惧开始下降。人们建造的现代世界,有效地承受了自然的波动。一个例外事件,像突然爆发的洪水,可能仍能摧毁城镇,但它给人造成的恐惧感与以往已大不相同,因为自然力量已不再被视为拥有意志的恶意伤害者。但矛盾的是,大城市中,那里是人类理性与征服自然的标志,依然存在一些古老的恐惧。例如,城市向外延伸被看成一座密林,高楼大厦、宽阔的街道和疾驰而过的汽车造成的混乱,使得新来者迷失方向并惊慌不已。但是城市中最大的威胁还是他人。恶意(不再归属于自然)依然是人类的一种本性。人们对城里的某些地段唯恐避之不及,因为那里是罪犯和地痞流氓的地盘。暴民“丧失心智”四处进行破坏,但他们每个人都是有头脑有意志的——每个人都有心制造混乱。
  尽管人们通过集体行动可以创造出秩序和社会,然而单是在同一个地方进行集会,有时也会导致出现暴乱的情形。对统治者和政府来说,人群具有潜在的危险性;像对待自然力量一样,一定也要对他们严加控制。以前,当局通过法律和刑法工具有意制造恐惧气氛来制服人群。他们在公共场所竖起颈手枷和绞架,他们把判刑弄得像演戏一样,建起了一种极具可观性的惩罚景观。因为我们主要关注恐惧,我们也就不可避免地会给人这样一种印象:生活在地球上的人们几乎无时无刻不生活在恐慌中。这当然是一种不正确的看法。人类生活中更常见的是一成不变的习性和平淡无奇的日常事务,而不是惊吓和绝望。
  即使一个社会看上去像是为迷信的恐惧所包围,我们也不会得出结论认为每个人多数时间都生活在恐慌不安中。迷信是一种方法,通过它,人类的某一个群体可以在不确定的环境里制造出一种生活是可预期的幻象(来安慰自己)。规则有降低忧虑的效果,一旦成为人们的习性,许多规则都会不再成为一种明确的负担/压力。即使客观情况确实可怕具有威胁,人们也能及时学会适应和忽略它们。而且人性中有一种不合情理的性格特征,即在危险并非马上降临或大祸不是马上临头的情况下,并不会感到事态有多残酷和荒诞,像人们在绞刑台前吃饭,像14-16 世纪中随处可见的苦难惨痛经历,都是明证;如果这还不足以说明问题,我们还可以来看这样一个例子,当时的法国大众剧院里上演的剧目中,有不少执行严酷刑罚和处死犯人的场面,这些场面在演出中所占的时间之长远远超过其在现实生活中实际发生时所用的时间之长。
  因此,人并非总是在寻求安定与秩序。经过世事消磨的人都知道,秩序是短暂的,除了个人无法控制的意外事件与外力打击,生命总是成长与衰退相交替,总是不断在改变,否则它就根本不是生命。变化不可避免,我们为此而忧虑,忧虑使人寻找安全,或是去冒险。所以,研究恐惧不只是要研究退却和防御工事,还要对成长、勇敢和冒险也或多或少有所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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