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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那个春节,我们以泪洗面【征文】

 冬歌文苑 2021-04-01

那个春节,我们以泪洗面

封金花||河北



鹅毛大雪纷纷扬扬,天地间白茫茫一片,寒风在呜咽,雪花伴泪花。拉车的黑马探路前行,深雪中踩踏的蹄印很快被埋没,车轱辘辗轧出吱吱啦啦的声响。胶轮大车上,花条粗布棉被下,躺着我的母亲。虽然盖着棉被,已没有了体温。我和弟弟,泪痕满面,坐她身边。车把式封金行大哥坐在车厢前。车一上路,他就喊了一声:“三奶奶,咱们回家了!”他交代我们说,大雪封路,离家又远,你们要不断呼叫魂灵,别走迷了。我们虔诚照办,一路上“娘,咱们要回家了!””娘,咱们快到家了!”千呼万唤,眼泪流干,也没有回声。想想以后进门后叫娘,再也没人应答了,生我养我的娘亲没有了!我心如刀绞,百爪挠心,连日恶梦般的遭遇在大脑中时隐时现。



母亲是昨夜(1973年农历正月十三)在县医院逝去的。她患心脏病已有十年,还有并发症气管炎、高血压,岌岌可危。心率不齐心动过速,腹水,小腿肿得像萝卜,一按一个深坑,喘息困难,睡觉也不能平躺,只能头靠炕头的被卷半卧着,痛苦异常。作为家人,看着她倍受熬煎,心急如焚,所能做的,也只有为她请医煎药。除了本村的周医生,还请了外村的袁大夫。中西医结合,一个疗程下来,也不见好转。大年三十,鞭炮声中,我们跪求神灵保佑她度过难关。全家人围在炕桌,母亲强打精神,坐起来,陪亲人吃了几个饺子,我苦笑着,给她夹了几口菜。鞭炮轰鸣,普天同庆,我们家却没有了惯常的节日气氛。挨到初六,待完客,跟生产队要了辆畜力小三轮车,由一个医生跟着,去县里住院。陪护是我和大弟弟两个人,而且也只能是我们俩,因为我爸爸也是心脏病,自身难保,另外两个弟、妹还小,担不了事。

主治大夫姓陈,转业军人,性格温和,是我们一个街坊的亲戚。按常规听诊、问诊、理疗,我和弟弟寸步不离地伺候着。到了正月十三这天,母亲情况不好,喘息困难,有气无力地说:“咱们回去吧!”照顾病人久了,护理也能熬成半个医生,摸摸脉搏,心跳紊乱,急忙叫来医生。听诊把脉,见病情垂危,马上给推了强心针,决定先做个心电图,但越渴越加盐,被告知停电。跺脚流泪着急也没用,只得干等。心脏病人发作不能大动,这我们懂的,但是我们却不懂回村叫大人。饱受煎熬地挨到了夜间,暗淡的烛光下,妈妈好像镇定了不少,哀求似地说:“儿啊,咱们回家!”我们以为她想家了,没有依从,劝慰说等治好了病再回,便没再作进一步的交流。于是母亲叹息着“哎”了一声,喃喃着:“回家,回家!”无奈地把头侧向墙面。这样大概过了一个时辰,昏迷中母亲醒来,她指指我又指指弟弟,没留只言片语,随即头垂向左边,两腿一蹬,就断了气。我们“娘,娘”地哭喊着,绝望中顿觉天塌地陷,乱了阵脚。医生一方面处理善后,一方面提醒我们尽快通知家里大人。我弟弟马上去了附近的机械厂,告知了在那里上班的高金鄂大哥。他二话没说星夜冒雪跟头咕噜,骑车二十多里地回村送信。这边,我和弟弟吓傻了,孤独惶恐中,相互依偎着,只会“娘啊娘”地啼哭喊叫,医生几次制止劝说。

我们泪水涟涟,肝肠寸断,悔恨交加。早知道是这样的结果,就应该去地区医院(后来一走近县医院,我就条件反射,心情郁闷,腿脚发麻);或者按母亲的意愿,及早回家;再就是,把亲人们叫来,见最后一面。像这样让她孤苦伶仃地憋屈着走,不但她死不暝目,我也是遗恨终生。过后我曾反思,如果直接去地区医院,说不定能多活几年。因为1969年她犯过一次病,同样病入膏肓。有几个街坊邻居去探望,看势头不好,就偷着给我出主意,让试着看看巫医,我没有依从,而是耐心地说服了我妈,去了衡水医院。当时我已经当了民办教师,跟学校请了一个月的事假陪床。主治医生是梁大夫,中年女性,温和善良。她不止一次地在病房外告诉我说:“小闺女,你妈情况不好,你要有这个思想准备”,我硬着头皮应承。人到了这个份儿上,千斤重担,纵然担不起,也要硬扛。梁大夫似贵人如神仙,竟奇迹般地让我妈起死回生。我的假期到了一个月,我爸接替伺候,前后不足两月,我妈病愈出院。后来当提及这事她就夸奖说,还是识字好,识字的人有主见,明事理……

1973年那次在县医院病危时,我之所以没有同意她出院回家,也是借鉴在地区医院治疗的经验,期望有奇迹再现。不成想天不助我,关键时刻又断电。

四十多年过去了,病房里闪烁摇曳的微弱烛光下,面黄肌瘦,喃喃着要回家,最后绝望地守着一双儿女,破肚咽气的画面,一直定格在我的脑海,挥之不去。

       听到高金鄂大哥急促地敲门,爸爸便明白了是咋回事,一家老小嚎啕大哭,凄凄惨惨。一下子人没了,我爸也乱了方寸,是我大爷大娘主持葬礼,安排人来客去等事宜。我毕业分配第一个月的不到三十元的工资,给妈买的寿衣,也算尽了孝道。

出殡那天,是正月十五,别人家在团团圆圆、红红火火地过元宵节;我们家却是烟熏火燎,肝肠寸断地与亲人诀别。葬礼中,看到披麻戴孝、打幡抱罐的四个没娘的孩子,尤其是眼见不到十岁的小妹,在车上撕心裂肺地哭叫,大街上里三层外三层,送行的人群,不少人都泪流满面。老天也似乎悲天悯人,把个无边的旷野,遍洒了一片白茫茫寒雪。

我妈心地善良,平时喜欢帮人,口碑很好,一条街的人为她送行,便是很好的例证。别的不说,即使在她病入膏肓时刻,有天为她打针的医生周路红大哥闲谈中提到,南街的心脏病患者王某家庭极其困难时,她马上拿出五元钱,请求帮忙转交。



       树有根,水有源,我妈是穷人出身,吃过苦受过难,所以总想帮助贫困百姓。她娘家在景县城西的一个小村,那里地势低洼,十年九涝,她是跟大人讨米要饭到我们村,嫁给了我爸。后来我爸到天津混事,站稳脚跟,把她带了出去,住在天津南开区的一地儿。本来她可以在天津落户上班,因为条件好,是党员,又在村里当过青年干部,积极上进。可是我爸思想守旧,非要动员自己老婆回来,和我大娘、二大娘一起伺候我守寡的奶奶,替他尽孝。回农村,接连生了我姐弟五个(夭折了一个)。

       分家后,蜗居在二间小东屋,白天下地干活,晚上做针线,没日没夜地劳作,仍然不能摆脱贫困。1963年生我妹妹时,落下了心脏病,为了糊口,也得要带病劳作,我爸在天津又帮不上忙,恶性循环,病情加重,无力回天,可怜四十四岁英年早逝。我妈去后五年,于1978年6月,我爸也随了去。那年的三十晚上,我做了一个奇怪的梦,梦见我妈对我说:”把衣服装在棺材里!”这个梦境我当时犯疑但不解其意,过后应验了才对人说起。我爸的心脏病始于1958年,听他讲单位组织拔河比赛,他处在头把,由于人过于实在,拼死卖力,当场晕厥倒地,从此患上了心脏病。

       往事不堪回首,至今我们姐弟谈及几十年前那夜母亲病逝于县医院的往事,都伤感依旧,言说如果搁到现在,砸锅卖铁也要给爸妈做手术治疗,让他们多活几年。



       我妈家中姐妹三个,她排行最小,乳名“小三儿”(我爸在三兄弟中也排行老三)。我姥姥最宠爱她的幺女。我妈去世时,老人家还健在。印象中个头高挑,体格挺好,心地善良,性情温和,我从未见过她着急发火。听舅舅讲,她搂着大孙子睡觉时,孩子尿了床,她就调換位置,想靠自己的身体慢慢温干尿水。为了姥姥的身心健康,我妈故去的噩耗始终没有告诉她,事情过去半年,我们才敢直面老人,当她问起时,我们就谎称有病,不能走远路云云。人前强装,背后抹泪,白发人送黑发人,悲催!善意的谎言编造了几年,老人也可能似信非信,也可能猜到了实情,只不过彼此都心照不宣。见不着连心连肉的娇女,朝思暮想,望眼欲穿。听家人讲,她时常老泪纵横,自言自语“我的三儿呀,我的儿啊!……”直至她八十多岁去世。

不知在传说中的那个极乐世界,她能否见到女儿?如果她能,那我们也能遂愿。在那里,至亲至爱,重续前缘,喜极而泣,欢聚畅谈。一一灵静安康的世外桃园。

(完稿于2021年农历正月十三,我母亲的祭日)

 图片/网络

 

作者简介

封金花,微信名风华。女,共和国同龄人。籍贯河北衡水。大专文化,中教高级,长住海口。喜欢“冬歌文苑”,喜欢众多文友及其优秀作品。愿博采文长,有所增进。

用诗和远方,陪你一路成长

不忘初心,砥砺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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