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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丁

 佳丽世界 2021-04-01

(演播:自洽)

裘筠盯着笔记本上的文字,眉头渐紧。光标闪烁了五次,这让他感觉很不舒服,一直以来,在他自定的打字规矩里,光标停留的时间绝不能超过十次,超过五次的停留是个危险的信号,思路或措辞出现了问题,生命在这五秒钟之内被毫无意义地荒废。

光标又闪动了一下,裘筠迅速码上无关紧要的文辞,腾出右手准确摸到第三行第四列的资料盒,心底默数到七时抽了出来,拿眼一瞧,正是一篇自己需要摘录的机要文件。他轻吁一口气,眨了下酸涩的眼睛,紧蹙的眉毛疏散开来,就在这胸口一起一伏的间隙,双手已经将文稿敲完。

二月的春风渐暖,远处的云沿着青山缓缓滑行,金色的阳光漏下云层,穿过阔大的玻璃窗将办公室照个亮透。裘筠将窗幔拉下,遮住刺眼的光,复坐于办公桌。早早地忙完工作,除了发呆,似乎没有更好的事可以做。他弯下身来仔细搜寻,从地板到座椅,再到办工桌的文件、书籍,终于在桌子的一处角落里寻得一个白点,像是天花板的白漆的碎末,这时他像一位猎人,用尽搜捕的力气,终于将猎物俘获时的一般兴奋起来。也许是为了多享受一会这收获的满足感,他不紧不慢地放下笔以隔开白点与书籍,又在桌子的边缘放下自制的小纸铲,估摸好角度,轻轻吹动灰尘沿着安全区域翻滚进小纸铲里。现在终于可以尽情享受捕获猎物的喜悦了,他舒展了手臂,摇摇脖子,但目光很快落到那一排书上。

“怎么可以这样乱!”他似乎有些懊恼自己,当即取来直尺以第一本为标,重心码个笔直。混乱意味着不可控制,意味着风险,现在风险已经解除,他可以安然享受这种有秩序的安宁。他哼起了儿时母亲教给他的歌曲,摇着头,不自觉地拿起抹布从桌角揩去。一曲终了,桌子已经锃光瓦亮,炫耀着闪亮的光辉,像是大胜归来的将军,他幸福地笑了起来。

太阳再次藏进云朵,四下暗淡,裘筠翻开字典,将标注的红字又记写了几遍。一阵风分明从门缝里钻了进来,急促的脚步声紧随其后。“咚咚咚!”像是大锤敲打在鼓面上。没待裘筠赶到,门哐当一声打开,一个二十出头的姑娘闯了进来。

姑娘见了他,愣了一下,忽然喜笑颜开,抢上一步说道:“帅哥你好!我是赵晓冉,赵子易死哪去了?”

“他——”裘筠想起了赵子易临走时的吩咐,忙道,“他跟领导出差去了。”

“出差!呵呵!”赵晓冉杏眼圆睁,双手叉住腰,冷笑道,“昨儿下午我姐妹儿还瞧见他在网球场挥汗如雨!”

裘筠涨红了脸,后心冷汗直冒。

赵晓冉见状,一把抓住他笑道:“帅哥,我哥到底去哪了?家里有急事找他呢!”

裘筠只觉一阵脂粉香袭来,柔软的手的温度直达心底,刚褪下的红晕复涨了起来,当听到“家事”二字时忙打退迷思妄想,说道:“他去了游泳馆!”

“这匹野马,一到周末就四处浪!”赵晓冉忙问道,“是不是跟女同事一起?”

“男的……”

“男的?快带我去瞧瞧,我不认得路!”赵晓冉摇了摇他的手臂。

“好!”裘筠穿好衣衫,刚要稍作整理,早被她拉了出去。

一路上,赵晓冉围着裘筠打听了赵子易许多杂七杂八大的琐事,每听到赞语必定一番恶损,裘筠无可奈何地笑着,感叹这同胞之情为何如此寡薄。

二月的风日渐和暖,抚摸着太阳下暖热的行人的脸。花圃蝴蝶追缠,裘筠的目光沿着蝴蝶翻飞的方向寻去,自然地落在身侧的姑娘身上。

回忆方才那双握住自己的柔软的手,裘筠心驰神荡,他立即意识到了危险,努力抑制这种不受控制的冲动的混乱,他觉得自己的这些不受拘管的想法太过恶心了,狠狠地拍了下脑袋。

“怎么了?”赵晓冉歪着头惊奇地问。

“呃——蚊子!”刚一说完,裘筠便已心虚地捂住了脸。

“二月的蚊子?”赵晓冉哈哈大笑起来,“也是,被这暖风一吹,寻它相好的来了!”

裘筠也被自己拙劣的谎话惊到,头更低了。

赵晓冉不好再取笑,自顾自走去,忽然大叫一声:“赵子易!”

赵子易一瞧,拔腿就要跑,但轻捷的赵晓冉已经赶到,一把抱住他的腰。裘筠也赶上来,忙道:“你家里有急事呢!”

“什么急事,我爸妈刚出国!”赵子易没好气地道,“你是不是代我值班厌烦了,故意找这娘们气我!”

“她是你妹妹,你怎么这样说她!”裘筠觉得他说话莫名其妙。

“是妹妹,情妹妹!”赵晓冉抱得更紧。

“她是我摆脱不掉的恶魔,三生未修满的业障!”赵子易挣扎不开,无奈得干瞪着裘筠。

裘筠依稀记起赵子易曾经说的一个指腹为婚的姑娘……他的心掉进了谷底。

裘筠大病了一场,躺在雪白的床上,屋后正是一片好春光。他挣扎着站起来,打开窗户,只见一坛满满的地丁花,蓝紫色的花朵迎风招展像是一群飞扬的蝴蝶。在窗台的一角,有一抹尘泥,抽出来一株地丁,许是大风扬起的尘土和种子吧,如今正骄傲地绽放着。

裘筠蒯下不干净的泥土和花株,犹豫了一会,拿起铲子,走进窗外的花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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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逸之风,栖彼知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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