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修行

 当年的狼王1949 2021-04-02

我是一个修行者。

我拖着铁链在黑暗中爬行,爬行,我的灵魂被禁锢在深渊,它挣扎着要摆脱束缚,与光明融为一体。

人的一生不过区区八十余年,一千多个月。当一个人大限已至,他的肉体便里应外合地一点儿一点儿腐烂,不出十天,就只剩下一具被蝼蚁包裹着啃噬的骨架。千年之后,连这早已化作尘土的白骨,也被更不留情分的历史吹散。即使是幸运的被自然冰封的“冰人奥茨”,又或是在死后被割去最易腐败的内脏,全身浸泡在防腐剂中,再镶满代表守护神的钻石,最后缠裹亚麻布,装进由纯金打造的金棺,层层封锁,以求能获得永生的古埃及法老,也只不过减缓了风化的速度。

纵观历史,古往今来的王侯将相,英雄豪杰,即使他们手握百万雄兵,盘踞一方,有“万夫不当之勇”,“妙笔生花之才”,武可“破荆州,下江陵”,“舳舻千里,旌旗蔽空”文可“酾酒临江、横槊赋诗”。也不过换来后人的一句“而今安在哉?”

我拖着铁链爬向周瑜的赤壁,想要借助他的力量解脱我的灵魂。可如今,再不见那位“羽扇纶巾、谈笑间,樯橹灰飞烟来” 的青葱少年,只剩下无边的空旷与寂静;我又爬向秦朝古都咸阳,却再不见“挥剑决浮云、诸侯尽西来”的千古一帝,取而代之的是鳞次栉比的楼房和商店;爬向大鹏鸟,“水击三千里、抟扶摇而上”,再不见那南华山的仙人,孤寂阴暗的峡谷中,只剩下间或传来寥寥几声凄厉的鸟啼。

这该是怎样的悲壮、凄凉?那些英雄、圣贤,就这样彻底消失,不留下一丝痕迹了?

可有一件永远不能被时间毁灭,相反,随着时间流逝,无数浮华散去,芸芸众生中,便愈显精贵的事物。即使数亿年后,人类灭亡,数十亿年后,地球毁灭,数百亿年后,宇宙归于寂静,但当生命的火种再次燃烧,无须召唤,它便会从沉睡中苏醒。它是一壶在历史冶炼下越来越醇正的老酒,又是深藏在地底的黄金。它是族人们代代相传的故事,被子孙们刻在大理石碑上让世人铭记。它来源于被历史埋葬的先辈,又组成历史,并至今仍用铁、血和汗水书写出一首首永恒的赞歌,中国古代哲学家,将其称之为“道义”。

我是一个修行者,我拖着长长的铁链在俗世中爬行,只有先辈的教诲,才能使我的灵魂解脱。

我又在宇宙中游荡着,先辈们的英灵,究竟在何处栖息?我拨开一块块星云,拖着铁链,寻觅着,寻觅着。

不远处,一个庞然大物正旋转着舞蹈,那是银河系中心黑洞的吸积盘,数十亿颗星星围绕着它翩翩起舞。突然地,一颗有着“宇宙灯塔”之称的脉冲星,也旋转着,舞蹈着向它冲来。无法估量的引力将它们撕扯着融合。相撞的一刹那,时间也被震成碎屑,形成后劲十足的涟漪,在空间海洋里以每微秒几万米的速度辐射开来,连空间自身也被扭曲,距离银河系中心不足五百光年的太阳,皮球似地被踢走。

一个穿着粗布麻衣的人从混乱中走来中,他倚剑长啸,吟唱着“芳与泽其杂糅兮,唯照质其犹未亏……”他向我走来,赠予我他的宝剑,那把宝剑随即化为微粒,钻入我的身体。我看见浩浩荡荡的汩罗江旁,他跪下朝楚王宫殿的方向磕头,后又缓慢地站得笔直,久久肃立。蓦地向开长啸三声,便抱起一块岩石,纵身一跃,与岩石一同沉入江底。

又有两个随着伽马射线飞来,他们一个受了冤狱,面客枯稿却神采奕奕地站在囚车上,由身后的刽子手推着来到行刑处——那片他誓死保护的国土,本是秋夏之交却寒风刺骨,大雪纷飞,但他始终高昂头颅,眼神坚毅地望着前方,任由肃瑟的北风像刀一样割着他的脸,而不流下一滴眼泪。道路的两旁跪满了为他送刑的百姓,当他的囚车驶过,百姓们无不大声疾呼为他申冤。这位铁骨铮铮的汉子,受到百姓如此地爱戴,终于不由地流下眼泪。即将行刑的一刻,他向天长啸:“粉身碎骨全不怕,要留清白在人间!”

另一个国破家亡,身陷囹圄。敌国皇帝赏识他的才华,命臣子威副利诱,但无论是黄金、美人、高官厚禄,又或是鞭打、诘问,他都不为所动,在潮湿阴暗的牢笼中,挥笔写下“人生自古谁无死?留取丹心照汗青!”

伽马射线也射入我的体内,越来越多的先辈从宇宙的四面八方赶来,在巨大的爆炸声中融成了两颗超新星。这两颗超新星围绕着对方旋转,它们的力量汇聚得愈来愈多,愈来愈炽热的光甚至超越了光原来的速度,射入了平行宇宙中的太阳系,地球上的人们听到了光所述说的故事,先辈们的豪情又回到世人中间。

吸收了这样多的能量,我穿着草鞋便去了另一个宇宙。

修行永无止境,但终有一天我将寻觅到每个先辈留下的痕迹,修成正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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