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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普洱茶建立一份私人档案

 liuqg2003 2021-04-04



当普洱茶从投资炒作的轨道上脱离出来,一个建立在味蕾终端的民间品饮时代就真正到来了。
在翠湖边一个不起眼的小茶店,经常有老茶客出没,一些还是远道而来,从台湾 ,广东 、香港 、福建 ,广西 ,北京 、上海 、西安 ,大连 ……偶尔还可以在此见到几个来自美国、欧洲、东亚的中国茶发饶友。这些人里面,不少是堪称“骨灰级”的品茗大玩家,通常,在出发前他们都会郑重地在背包里放进一两款被看得跟性命一样重要的私家茶藏品,以便来到昆明后与普香居主人把盏言欢,交流来自不同产地、山头、不同类别、不同年代的茶品,交流于茶之上的感悟。这种跨地域的、以茶为媒介的茶事活动完全出自个人认同与诉求,在此,对茶的品饮显然已经被生活方式化了,“吃茶”成为某种类似于伸懒腰、打哈欠、晒太阳、哼个小曲、打个冷颤那样的“随意”,成了我们时代日常生活中颇具平民基础的一种乐趣。
普香居面积不大,楼上楼下,也就五十来个平方的样子。屋里摆了三张茶桌,靠墙的几排木头架子收拾得清清爽爽,楼梯旁的书架上陈列着几十个的牛皮纸档案袋,里面是主人历年搜集的各种茶品。门厅入口立着个半月形的老石缸子,里面养着三条金鱼,两红一黑。绿藤爬满了门头,“茶玩”两个大字相当醒目。向外瞟着翠湖,一个唯美的角度。


朱霄华:这排档案袋是怎么回事?平常看到的,里面都是会议文件啦、公文啦,卡片啦、照片啦、各种私人简历啦、从医院出来的X光照片啦什么的,突然发现里面并不是这些东西,我看了一下,里面装的是各种茶的样品,上面写着年代、产地,以及为何人所赠。像这样把茶装进一个个的档案袋里,我还是第一次见到。我确是吃了一惊。给普洱茶建立档案,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高维:呵呵,仅是为了找起来方便。档案的建立的目的就是为了方便查找嘛。一般档案袋的纸张是有国家标准的,无味无酸,放茶也比较合适。


朱霄华:按照你档案上的标注,产地、山头、年代、大树、台地、野生、明前、春秋茶等等等等,就显得十分重要了,云南普洱茶就被你人为地分成了三六九等。如果在以上的各项指标中只让你选一样,你选的是?
高维:档案上的标注如人的身材、发型、衣着、口音、习惯等,无非是茶之表,并非 茶高下的指标。如果一定要给茶一个指标的话,赵佶《大观茶论》早就有了高度总结,那就是味道,味为上。


朱霄华:你最喜欢那一座茶山上的茶?像我,我就只喝临沧昔归,长在江边古树上的那种,海拔一高上去,就没有那个味、那个感觉了。有人拿邦东山上、半山腰上的给我喝,我喝一口就知道不是昔归。
高维:昔归很不错,韵味强烈,贯穿始终,个人认为在口感上不够饱满,我们常说它“有骨无肉”。老朱你一看就是很有风骨的(憨笑)。我个人还是喜欢勐库东半山的茶,茶缘从百茶堂的勐库茶开始,喜好也从此定格。勐库茶比较质朴,第一泡开始就把所有的东西展现出来,我喜欢这种感觉。
朱霄华:通常,来你这里的都是一些什么人?
高维:各种各样,都是有意思的人。从他们眼睛里,可以看到他们各自精彩的世界。茶无非载体,人比茶重要。普洱的乐趣在于分享,独乐乐不如与众乐乐,茶桌上的每个人都忠实于自己感觉的本身,那么一泡茶综合起来就完整了。有意思的人,感觉是有知识和阅历的积淀,之上还有自己真实独到的见解,并乐于交流。


朱霄华:有一次我来你这里吃茶,遇到一个叫马莹梅的女茶人,你们称呼她什么来着?好像叫她什么“虫”?
高维:茶懒虫,谁让她泡得好但又经常不泡茶的。
朱霄华:哈哈,这个称谓太形象了,简直是入木三分,比“茶痴”、“茶疯子”还要生动。它可以被用来给你们这群人冠名。
高维:用什么都可以,就是千万别用“茶人”。茶,植物的一种,茶人,植物人的一种。

朱霄华:你怎样理解普洱茶的这个“茶”字?云南诗人雷平阳写了一本书,叫《云南记》,在书的自序里,他用了这样一个标题:原本山川,极命草木。在今天这个全球化语境之下,我觉得意识到这一点是很重要的。
高维:对我们开小茶馆的来说,“开门第七事,好客头一家”。相互的礼貌与尊重应该显得突出一些。我从来不相信那些连人都不会尊重的人会去尊敬茶的。心中有礼,到任何时代都是重要的。

今年云南干旱,我听茶区来的人说,今年的茶叶产量也不如往年了。
高维:嗯,百年不遇,我们无非担心茶的价格,茶农可是要操心衣食了。

朱霄华:当你们在泡茶、吃茶时,围绕着普洱茶,你们谈论得最多的通常都是些什么话题?
高维: 与云南有关的话题很多,诸如云南的历史、民族文化、风光美食等等,我有朋友笑称这是人类学的范畴。其他的是学习传统文化后的心得交流,我们这些70版的人,都在恶补,受益良多。难得有什么独立的话题,似乎所有的话题都用茶水泡着的,人生百味的混合体。
朱霄华:我看到你这里有一个小火炉,你经常用它来烹茶吗?
高维:天气冷的时候用,因为生火太麻烦,平时就做个摆设。我们云南的民俗里,火塘是一个基本消失了的符号,它曾是家庭日常生活的中心,家庭凝聚力的象征,围着火塘、烤着茶,家族的故事、美丑的教导,经验的传授。。。。。我想,在云南人家消失了的火塘,以后会以茶盘的方式重新回归的。


朱霄华:看到这个小火炉,我想起了唐代白居易写的一首很有意思的小诗——《问刘十九》,意境很美:绿蚁新醅酒,红泥小火炉。晚来天欲雪,能饮一杯无?在普香居,类似的情境是不是经常都有?比如说,一个陌生人走进来,你一定会问他:坐下来喝杯茶吧?结果那人就坐下来,不走了,如果投缘,你就很可能跟他聊上一天半天。本来,他只是路过,他要赶着去办他的事,但你的一句话,却改变了他这一天的行进轨迹。说得夸张一点,这个人的一生甚至因此改变了——总之是有一些什么事情悄悄地发生了,不同程度上的一些变化,我觉得一定是这样的,不然茶饮进入生活就会显得不是那么有意思了,就变成了跟喝水一样的寡淡无味。
高维:呵呵,事实上很多朋友就是这样认识的,投缘很重要,这种感觉就象大家都拨到了收音机的同一个频道。茶在大家相互之间的交流中有润滑剂的作用,陌生也不容易生硬尖刻,也许我们是后天才学会的防备和封闭,饮茶让我们回归交流的自然状态。

朱霄华:不过,话说回来,今天我们已经很难得感受这份来自得古代的情调了。首先是存在着一种生活的加速度,其次是我们感受生活的方式、触觉、经验复杂化了。从这个意义上讲,我是很羡慕古人的。

高维:我们羡慕古人,恰恰是因为他们内心的饱满,行为的单纯。明代有一个大玩家,他写过一篇文章,写的是他走了很远的路,到南京一个叫桃叶渡的地方去找一个叫闵文水的茶人吃茶,结果是,他走了一天的路,又困又乏,天黑以后总算是走到了,人家却不在。不在怎么办呢,就坐在那个人的家门口等。偏偏那个闵文水又是一个清高的人,大约晚上10点钟的时候,他回来了,看见张岱坐在他门口,就问:你来我门口坐着干什么?张岱说是来找他吃茶,他听了转身就走,说是拐杖忘记在某处了。这样的事情如果是发生在今天的人身上,你猜会有这么结果?

朱霄华:什么结果?要是我,就回去了。这个闭门羹我吃不消,也太不近人情了吧?人家张岱老远八远地来……

高维:要是我是张岱,我也会很郁闷,反应大概跟你差不多。但人家张岱就是不一样,等到半夜,硬是把闵文水等回来了。问为什么还不走,他说:不吃到你的茶,我是不会走的。结果完全不 一样。最后是他吃到了闵文水的茶,两人惺惺相惜,我记得文章的结尾张岱是这样写的,只有三个字:遂订交。两个人成了好朋友了,成了我们今天所说的茶友了。 张岱放低自己的杯,才能喝到老头壶中的茶。
朱霄华:你说的非常有道理。我记得好像你以前说过一句话,说是来你这个地方的人不仅仅因为翠湖,我说大概是因为茶,你说也不全是。那究竟是什么东西呢?

高维:应该是某种生活方式,某种在这个城市,这个变幻莫测的时代的某种常态。

朱霄华:总之一句话,我觉得吃茶是一件非常必要的事情。在今天这样的生活节奏之下,首先我觉得生活应该慢下来,慢下来了,就什么都好办了——最起码,我是这样认为的,一个人他到茶馆的次数越多,去咨询心理医生的次数就会越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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