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鲁迅是教育家吗?

 我的教育人生 2021-04-04

鲁迅是教育家吗?

李广生

鲁迅是教育家吗?这个问题还真不好回答。

鲁迅先生有十八年的从事教育工作的经历。从1909年加入浙江官立两级师范学堂,到1927年任广州中山大学文学系主任但因营救学生未果而愤然辞职,十八年间他任教多所大学、中学,还曾在教育部就职。这份经历是足以成就一名教育家的。

鲁迅先生并未出版过教育类专著,他关于教育的观点散见于各种文章中,但他是第一个发出“救救孩子”的呼声的人。他对教育的论述涉及方方面面,尤为关注家庭教育,《今天我们如何做父亲》一文100年后的今天读来仍发人深省。但不可否认的是,这些思想是碎片化的,与人们对教育家的期许还有一定距离。

在影响力方面可能是他成为教育家的“硬伤”。他对教育改革的所报的希望非常有限,甚至有些悲观——“正如人身的血液一坏,体中的一部分决不能独保健康一样,教育界也不会在这样的民国里特别清高的。”(《两地书》)他认为教育的改革必须和社会同步,甚至必须以社会改革为前提,没有社会改革或者社会改革不彻底,教育改革也只能是一句空话。或许正是这种想法使他没有像同时代的如陶行知、晏阳初等人那样投身到“教育救国”中。一代文化巨匠在教育领域的影响很难担起教育家的称号。

但也许这正是鲁迅先生的本意,即便给了他教育家的名号也会拒收的。事实上他连“导师”都深恶痛绝——“青年又何须寻那挂着金字招牌的导师呢?不如寻朋友,联合起来,同向着似乎可以生存的方向走。你们所多的是生力,遇见深林,可以辟成平地的,遇见旷野,可以栽种树木的,遇见沙漠,可以开掘井泉的。问什么荆棘塞途的老路,寻什么乌烟瘴气的鸟导师!”(《华盖集.导师》)于“导师”竟是这等态度,若真授予其教育家之名,定会被他一番冷嘲热讽。

但这不能成为我们忽视其教育思想的理由。在各地纷纷评选“教育家”的今天,反倒需要一些如鲁迅先生这般冷静者和批判者,至少对教育保留一份敬畏之心。“我自己,是什么也不怕,生命是我自己的东西,所以我不妨大步走去,向着我自以为可以走去的路;即使前面是深渊、荆棘、峡谷、火烧,都由我自己负责。”这段话很多人很熟悉,并因此而敬服于先生的大无畏精神。殊不知这句话还有后半段,才是重点,并非是为表达自己的无所畏惧,而是一种审慎的态度——“然而向青年说话可就难了,如盲人骑马,引入危途,我就该得谋杀许多人命的罪孽。”(华盖集.北京通信)

今天的中国教育被焦虑所控制。家庭中父母传达着焦虑,课堂上教师传达着焦虑,社会上各种各样的办学机构也传达着焦虑。所有的焦虑都作用于孩子身上,搞得他们忧心忡忡,连觉都睡不好了。教育部都要出面干涉,发文保障孩子的睡眠时间,效果如何,还有待观察。倘若人们都有一个审慎的态度,想着有可能犯下“谋杀许多人命的罪孽”,可能会缓解这种局面。焦虑从何而来呢?细想就会发现,还是那些事,诸如生存、发展等等。人们寄希望于教育的,似乎还是“朝为田舍郎,暮登天子堂”,还是“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都奔着“天子堂”,都想着“人上人”,焦虑就再所难免了。孩子有什么,不过时间而已,于是童年就成了被榨取的对象。

“ 所谓生存,并不是苟活;所谓温饱,并不是奢侈;所谓发展,也不是放纵。”(华盖集.北京通信)鲁迅先生的这几句话好像不是说给当时的青年的,是说给今天的教师和家长的,是说给今天的教育的。为孩子的未来着想一点错都没有,但付出的代价是不是太昂贵了呢、会不会得不偿失呢?从这个意义上讲,今天需要教育的恰恰是担负着教育使命的人。育人和愚人、诲人和毁人,可能只有一步之遥。

教育者,不仅仅指教师,不但要有审慎的态度,更要对自己职责的清醒的认识。家长一门心思想“成才”,教师一门心思想“成绩”,社会办学机构一门心思想“扩张”,教育之水是被大家联手搅浑的。

“中国中流的家庭,教孩子大抵只有两种方法。其一,是任其跋扈,一点也不管,骂人固可,打人亦无不可,在门内或门前是暴主,是霸王,但到外面,便如失了网的蜘蛛一般,立刻毫无能力。其二,是终日给以冷遇或呵斥,使他畏葸退缩,仿佛一个奴才,一个傀儡,然而父母却美其名曰'听话’,自以为是教育的成功,待到放他到外面来,则如暂出樊笼的小禽,他绝不会飞鸣,也不会跳跃 。”(《南腔北调集.上海儿童》)今日之中国家庭,还有不少在这个怪圈中打转吧。若说是有进步,那就是发明了“起跑线”,并一步步地把“起跑线”前移,已经划到了娘胎里了,名其名曰“胎教”。学校的最大改变则是真的变成了“知识的海洋”,而且是太平洋。谁成功跨过太平洋登上彼岸则张榜公布、披红挂彩,折戟沉沙葬身于大海的,就没人管了。教育之使命和责任究竟是什么?是时候琢磨一下了。

如何做父亲,100多年前,鲁迅先生给出的建议是:开宗第一,便是理解。……孩子的世界,与成人截然不同;倘不先行理解,一味蛮做,便大碍于孩子的发达。第二,便是指导。……长者须是指导者协商者,却不该是命令者。不但不该责幼者供奉自己;而且还须用全副精神,专为他们自己,养成他们有耐劳作的体力,纯洁高尚的道德,广博自由能容纳新潮流的精神,也就是能在世界新潮流中游泳,不被淹没的力量。第三,便是解放。子女是即我非我的人,但既已分立,也便是人类中的人。因为即我,所以更应该尽教育的义务,交给他们自立的能力;因为非我,所以也应同时解放,全部为他们自己所有,成一个独立的人。(《我们现在如何做父亲》)理解、指导、解放,这三点,今天的父亲是否做到了呢?我倒是经常听到父母要求孩子理解自己,不是指导而是命令孩子,不是解放而是用榨取时间的方式控制孩子。归根结底,恐怕还是把孩子当成自己的私有财产吧,所以便认为自己有绝对的处置权。

是“恩”而不是“爱”,至今依然控制着中国教育,不仅家庭教育,学校教育也是如此。在家要感恩于父母,在校要感恩于教师,小孩子很早就学会了把“恩”挂在嘴边。我这样说绝没有推崇忘恩负义的意思。

我们现在如何做教师,倒是个需要认真思考的问题。而每当谈起这个话题,人们便会想到时代的发展、科技的进步、知识的更新、社会的需求等等,好像教师的全部责任都在这些上面,教书育人这件事便只做了前面的“教书”,后面的“育人”就丢到了一边。课堂,人们的第一反应是传授知识的地方,谁会想到或是谁会在乎它与生命有关呢?

鲁迅是教育家吗,这篇短文无法给出一个答案,但他关于教育的思想,确实能给今天的我们很多启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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