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文章编号：GA02037 又是一年高考季，又一次触动了我内心隐藏的柔软。 三十年了，我从未和人说起，因为哪怕是过去了三十年，我觉得说出来还是挺让自己没有面子的。真的，在老公孩子面前都没有说，怕他们笑我怂。 上个世纪末有一首歌《相聚在龙年》，我就是那一年上的高一。说真，我能上高中真的是非常非常不容易。因为我的原生家庭不好，（我是组合家庭长大的孩子，母亲嫁给父亲的时候，父亲已经有一双儿女了，我是母亲后来生下的孩子，我的原生家庭虽是没有王位要继承的农村家庭，但因为各种原因真的是鸡飞狗跳）穷只是一个因素，更重要的是家庭关系特别复杂。当我对念高中不报任何一丝丝希望的时候，父亲突然开恩了，最后一刻竟让我去报名上学了。 我的班主任是一位很年轻的数学老师，比我们大不了几岁。 很不幸，我的数学成绩不好。小学初中底子就不牢，到了高中，难度加大，我能考及格就不错了。 那时学校每年都要开秋季运动会，有一个集体的比赛是体操比赛。 当时，我们班上61个同学，13个女生。排成四行就多出来了一个人，老师便让我退出来，让两个个子比较矮的男生和女生站在前排，排成四行，一行刚好15个人。 同学们去排练的时候，我这个多余的人就只能在远处观望，没有人会留意到我的失落，同学们强烈的集体荣誉感早已忽视了我的存在。我装作无所谓的样子，尽管委屈得想哭，但到底还是忍住了没让眼泪流下来。 那一次的体操比赛我们班获得了学校第一名，老师同学们都欢呼雀跃，我表面跟着他们笑，其实我心里特别不是滋味。 十六岁的女孩，其实懂得了爱美、也懂得了自尊。但我为了让自己能安稳地读书，我尽量少花家里的每一个子儿。我穿的衣服基本都是姐姐们穿过的旧衣服，吃的菜基本都是从家里带的盐菜，我害怕伸手向父亲要钱，怕他脾气一上来就动真格的不让我上学了。所以，我一直是一个默默的人。 我在家里差不多就是一个多余的人，一个灰头土脸的姑娘，长得也不好看；老师的歧视让我觉得在学校我也同样是一个多余的人。于是，我更加自卑、更加默默了。 可能有人会认为老师一个大男生，他只知道争强好胜，他哪里懂得保护女孩子的自尊心呢？ 但是，我们班的同学特尤其是女同学特别喜欢我们的班主任，因为班主任是一个特别懂得怜香惜玉的男人，他不可能不懂得女孩子的自尊心。歧视我可能不只是因为我数学成绩不好，（还有比我数学更差的女同学）可能是因为我实在是不配做他的学生吧。 荣幸的是我到底是一介女生，还是跟着其它同学沾了老师很多庇荫的。 那时学校搞大扫除，总务处给我们班分的是扫厕所的任务，班主任和总务主任理论：凭什么我们班得搞最多最脏的卫生？班主作强硬地态度表明了他不会让自己的学生吃亏，后来总务主任没办法只得重新调整，我们班的劳动任务少了很多。更有意思的是班主任让女生们扫扫地就好了，那些繁重且脏的重活老师都让男生做了。 还有一次，学校接到了植树的任务。班主任让我们女生在山上的树荫下歇凉，他说女孩子家家的要去种什么树呢？那天女生包括我其实只是去山上感受了那山那水那风那云，树全部是男同学栽的，我们班的女生惹得别班的女同学羡慕得不得了。 此后，再有什么搞劳动之类的事情，我们班男同学都不用老师吩咐直接就做了，他们也知道了女生是要用来呵护的。 唯独我却走不出那种被淘汰的自卑。毕竟61个人，只有我一个是被淘汰的，我表面装作不在意的样子，为了掩饰我的自卑，我没有在任何人面前说我的委屈。幸好没说，否则，我要是说出来了，肯定大家会说我心胸狭窄，没有集体荣誉感。没有被歧视过的人，理解不了那种来自歧视的伤害。 我的数学成绩越来越差，其实我真的想好好学，我还想考上大学改变我的命运呢！但是我知道老师不喜欢我，不懂的我不敢去问他，我只能去问同学，但我的数学成绩不但没有起色，反而在下滑。 其实我的高中三年真的叫如履薄冰。一方面我想好好读书考上大学；另一方面我又担心父亲会突然让我辍学。没有人知道我内心在经历着那种渴望与绝望交织的痛苦，因为自卑，我没有推心置腹的朋友，我和所有的同学都只是泛泛之交。 我更不敢让家长知道，要是父亲知道我被老师剔除的这事，我肯定不能继续我的学业了。 那时候我酷爱写字，只有文字能够让我特别安心，我把所有的心事都写进了自己的日记里。有一次我拿了校园文学的一等奖，奖品由班主任发放。老师给我送奖品的时候，看我的眼神怪怪的，我至今也不明白那是什么意思。 高三那年，我们换了一个语文老师。老师第一次读到我的作文的时候，他找到我谈话，并了解了下我的其它学科情况，嘱咐我把所有的精力都用在补数学上去。我们那一届正值改革， 没有文理分科。（第二年，改革失败） 可是，我又让我的语文老师失望了，我的数学成绩依然没有起色。 高考分数下来的时候，很不幸，我落榜了。主要是数学分数考了个历史冰点，尽管其它的学科分数考得相当不错，终究还是没能把数学拖出泥潭。我们班还有几个班主任特别器重的同学和我正好相反，他们的数学分数很高，但其它分数太低，总分和我不相上下，大家都落榜了。 不同的是同学们都选择了复读，但是我没有机会了。虽然我的语文老师强烈建议我复读，可是，他不知道我的出身太复杂了，复读对于我而言真的不可能了。 时也命也非吾之所能也。 多年后同学聚会的时候，提到当年的班主任，同学们满满的都是感动，我只能附和。谁还会记得我曾经被他们敬爱的老师歧视过呢？ 特别感动那种励志故事：因为受了某种刺激然后特别努力特别成功特别扬眉吐气。 但是我特别让人失望，没有考上大学的我在社会上混得特别不容易，除了能让我自己的日子过得去外，没能给任何人脸上增光，没有任何人可以以我而自豪。不得不佩服我的老师有先见之明，他知道我日后不会有什么出息的，所以为了一个队形，愣是把我从队伍中剔了出来，全然都没有考虑过会伤害一个少女的自尊心。 有好几次同学聚会的时候，（那个老师时常在场）我都很想问问我的老师：当年非得把我从61人中剔除出来，不让我参加班集体的比赛活动，是不是因为怕我给班里丢丑呢？那个第一真的比一个女孩的自尊更重要吗？ 当然，我其实一直没有问。事隔多年，老师同学肯定早忘记了，但我受过伤害，我肯定不会忘记。难得同学聚集在一起，我也不忍去扫了同学的兴，也不想让老师尴尬。 如果没有老师的歧视，不知道我的数学成绩会不会好一些。高考的时候，哪怕我的数学成绩能考上个及格，那我也考上大学了呢！要在其它的学科上再拿高分来背数学，真的已经不太可能了。 阴差阳错，后来我嫁给了老师。虽然老公不知道我经历过老师的歧视，但我时常提醒他切勿伤害任何一个学生的自尊心：有些伤害是一辈子，有一些温暖也是一辈子的。 是的，很多事情在老师眼里也许就是一个小小的举动，但是在孩子眼里，那就是天大的事。多年之后，学生时代的事情，学生都不会忘记？作为老师，确实也做不到去了解每个孩子的内心世界，但你做一个决定的时候，你至少应该考虑不会伤害孩子的自尊心。 这些年来，网络上一些讨伐老师的事件时有发生，我惊异于现在的人观念真的是变化了太多，这是不是时代的进步呢？可是很多的讨伐事件，也是家长把事态扩大了。 不过，大家总算是关注教育了，这总是时代的进步。
|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