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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 阳光下的玉米草垛，爬满了牵牛，兴冲冲开花，像倒穿的蓝色芭蕾裙。小孩冲牵牛笑，姑娘！你裙子穿倒了。牵牛不说话。 小孩后来长大，晓得那是花朵，一边绽放，一边零落。 02 雨后的围墙根，草悄悄出生了。看上去好紧张，像刚刚闯祸的孩子。 一个少年蹲下身，想听草的传奇。草说，别害怕，我不吃奶，我不占地方，我也没人那么多讲究和名堂。 03 院子里站着两棵梨树，皮糙，叶绿，花白，果香。像梦一样，自然生长，洁身自好。 它们从不煮饭，从不拥抱，从不鄙薄对方，它们总是盯着蓝天和远方。 04 人间有草木，比人多，比人虔诚，也比人硬气。 人实难想象，柔弱如婴儿的草木，如何躲闪冰雪的缉拿？如何穿越泥土的封锁？如何欢喜于风雨的流光？如何禅定于寂寥的长夜？ 我见过人的委屈与辛酸，我从没见过草木的悲伤与泪水。 我有时想，草木威武。不抑郁，不颓废，不清高，不寂寞，不励志，不养生，不爱国，不主义，轻描淡写入世，孔孟老庄不及。 绿色流火星辰一样，默然点亮天地。不参穷通，不参生死，不参流年，不参爱恨，只晓得老牛拉车一样，无须扬鞭，自然生长。 05 晚年的齐白石有个愿望，“请允许我的坟头绿意绵绵，草木茂盛。” 齐老先生天真，画和字都远离世故，自成庙宇。或许他老早就晓得，草木是地球的羽毛或翅膀，有草木的地方，人可以闻到地球的体香。 人间有草木，死就不复存在了。至少，死不再那么可怕。 06 一群一群的草，舒展双臂，抬头仰望，她们看到的星辰，比自己还小。 07 草木跟星辰苍穹貌似没关系，起码不像红尘男女那样或卿卿我我，或貌合神离。 如果你不是很着急，你慢慢去体会，你就会发现，草木和天空是过命的伴侣。就像文字和空白，庙宇和钟声，云朵和湖泊，念头和生命是过命的伴侣一样。 人只是草木的邻居，人不是草木的心事。草木的呼吸，一直去往宇宙深处。无论多黑的夜，草木星辰，互相看几眼，不用多说什么，天就亮了。 阳光底下，草木还是草木，似乎什么都没发生过。 08 如果人能找到更高级一些的解码器，他或许就能听懂一些草木的语言。 想想还是没有解码器的好，要是听懂了草木的话，人恐怕会很受打击。 筇竹寺大雄宝殿前有两棵活了好几百年的古树，要是她们开口随便讲几句话，不晓得几个人或和尚能唬得住？ 草木是山河袈裟，草木记住了好多秘密，只是她们从不轻易提起。 09 如果你曾经到访过森林或是草原，你一定会升起来一些不一样的感受。草木离你是那么的近，却又是那么的远。这种近和远，就像风一样在你心的水波上荡漾，你会感觉自己的心也在休养生息。 这是一种特别古老和原始的感受，就像小孩子玩泥巴那种感觉。 你或许仍然忧伤，但是你不绝望。你或许仍然自信，但是你不狂妄…… 你曾经独自一人往森林或草原深处走过吗？你还会认为你的生命是你在独自坐庄吗？你会不会莫名的敬畏或害怕？ 尤其是当你听到自己的心跳好像和地球一起跳动的时候，你还会觉得你是万物之灵吗？ 人越是远离草木，就越会打诳语。人越是亲近机器，就越会吹牛逼。 10 诗人们写诗，动不动说小草。 不晓得草哪里小？草能经人经不起的严寒，草能受人受不住的碾压，草啊，不用播种，走遍天涯。不问荣枯，自成繁华。 草木看似娇小柔弱，却可以一直跋涉到人的坟头。 人不晓得草木和天地从来齐头并进，不晓得草木和星辰是过命的伴侣，不晓得风水和草木是生死的至交，人不晓得的事情实在很多很多。 11 罗萨写草木，“爱大自然的人，都是好人。”大约，罗萨心里，好人居多。 鲁迅写草木，“去异地，寻别样的生活。”或许，鲁迅也想学蒲公英一样，借风为翅膀，远走他乡。 12 我见过蒲公英的种子，像人眼眉间痣那么大。 我小心谨慎，屏住呼吸，不敢惊扰她们蓄势待发去往千山万水的准备，就担心自己一不留神打个喷嚏，误了蒲公英八万四千大劫的前程。 好像草木的种子都不大，却偏偏承载了绿遍宇宙的梦想。 又好像没有谁晓得这些种子一开始到底来自哪里。又或许，有人晓得。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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