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生王魁落魄潦倒,蒙妓女焦桂英所救,考中状元,然后王魁不要焦桂英了,娶了丞相的女儿。焦桂英化成女鬼,来索命。 很多人觉得这个戏是个爱情戏,不确切,这个戏严格来说,是个制度戏。 王魁不是不爱焦桂英,焦桂英也不是爱王魁。 他们两个人中的关系不是爱情,而是生存。 焦桂英作为一个妓女,古代卑贱的职业,她是把未来投资都寄托在王魁身上的。 她的人生没有可选项。 女人的可选项就是男人。 现在很大程度上都是,何况从前? 焦桂英对王魁的爱是充满了寄生性质的,虽然她自己不承认,那跟女性的情绪性格有关系。 女性总觉得自己就是爱了,其实她所谓的爱中有依赖有投资有期盼。 以前的女人如此,现在的也不例外。 不然焦桂英就不会在王魁中状元后,说,想不到我焦桂英也有今天。九妹,收拾好行李,我们一同上京去找你姐夫!而小丫头九妹马上说,多谢姐姐(提携照顾,我们有路走了)! 而假如焦桂英的可选项是男人的话,那么王魁作为寒门子弟,他唯一的路就是功名。 不得功名,他根本混不下去,又要过回在街上卖画,饿晕在街头的落魄生活了。 王魁绝对不会愿意的。 他的选择通道很窄,必须进入官僚系统,而进入官僚系统就要抱团,就要攀高枝,这是必然的路。丞相要把女儿嫁给你,你不可能不要,就必须休了焦桂英。 焦桂英这时候成了他唯一可选项中的重大障碍,就不怪王魁狠心要把她一脚踢开,因为你碍我的事儿了。 这种种考虑都跟两个人的爱无关。 假如焦桂英不碍王魁的事儿,王魁不见得要对她赶尽杀绝,甚至他是有人情的,休书一封,白银二百俩,报答桂姐两年恩爱啊。 这两个人都是制度的弱者。 男人要进入上面的阶层里去,女人要找个有前景的男人靠傍。 男人也是弱者,他不这么走,他就没路可走,女人是弱者的弱者,她把全部的希望寄托于男性的道德和良心,最后当然是靠不住的。 这种制度性在今天依然成立。 根本不是爱情的问题,就是生存资源的问题。 而且这里面也不存在爱情的说法,只要两个人位置不平等,就没有爱情。 这点费孝通早就讲过了的。 王魁和焦桂英的那种感情顶多是有点人情,但是绝对不是爱情。 杜十娘主要也是为了寄托终身,年老色衰呆在妓院不是个事儿。李甲是众多男人中稍微像样的了。 而李甲的障碍是家族。 因为我们的文明是以家族为单位的,更准确的说,是以男性为纵轴的家族为单位的。 李甲自己对杜十娘是不可能反感的,因为那女的都为我付出了一切,我还有啥反感的啊?但是为了你一个女的,要给我自己带来麻烦,要我在我的家族面前为难,那我就不愿意了。 不值得为了一个女的(宠物)做这么大的对抗。 他一直就不敢带她回去,他正犹豫纠结到不行,这时候正好有人出一大笔钱买杜十娘。 于是,他转头就把她卖掉了。 我读书的时候学这篇文章,老师解释,杜十娘的悲剧主要是没看对人,李甲很软弱啥的。 当时也就相信了这个解释,觉得是李甲的个人问题。 现在才明白,很大程度上是文化的结构性问题,当女性处于一个客体位置,女性的可选项只有男人的时候。至于那个男人是谁,关系就不很大了。 烟花妓女带回家当太太,还要跟家人闹翻,有没有搞错? 大部分男人都会做李甲一样的选择。 今天的男人也很多都是李甲,假如他家人反对这个女的,非常反对,特别反对,拉锯了后,他多半选择他的家人,放弃这个女的。何况这女的是个妓女啊...身家清白的女的,只要对方妈妈不喜欢,就被放弃掉了,不是吗? 比如王魁这个男人,你换成张魁,刘魁,换成全中国百分之九十九的男的,都会选丞相的女儿,不娶妓女焦桂英... 茅威涛当时的表演是双手袖子遮着脸躲避母亲的这种追问。 这种母亲对儿子畸形的情感表现,让陆游心里充满了羞耻感,可他又无法言说。 毕竟这就是古代家庭的次序,以父子母子的纵向情感为主,夫妇情感为辅。 陆游很明白这婆媳关系矛盾的种种本质: 儿不从,妇替罪。 难想象,娘越爱我越恨你。 《陆游与唐婉》的悲剧根源也是制度性的。 陆唐的叛逆,以前我们说是陆游对于朝堂的叛逆,不容于世,不趋炎附势,不做秦桧门生,没法获得功名,唐婉以陆夫人之身份跟李盼盼这种歌姬来往,在这叛逆之上,恐怕还有一层叛逆。 陆游与唐婉渴望的情感主轴是以夫妻关系为主轴的,而这在那个时代,甚至今天,很多时候都是不成立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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