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ID：EUTrojan 认真说来，木马爸爸可算是个超级奶爸。虽然他并不是天生的24孝居家好男人，但是在陪伴孩子这件事上，他一直做得不错，甚至都不需要我耳提面命。
我平时陪着小木马的时候，天气好就出去散步玩沙，天气不好就待在家里玩玩具，读绘本，一派岁月静好。德国冬天天黑得早，雨雪也多，小木马精力旺盛，天黑了还想出去玩。才两岁多的孩子，糯米团子似的，在家里暖暖和和地待着多好，为啥要出去在凄风冷雨里溜达?木马爸爸和小木马常会在傍晚天黑了后，打着手电筒出门散步，走进家门口的森林里，美其名曰：手电筒探险。有时外面还下着淅淅沥沥的小雨，活脱脱地就是“冷冷的冰雨往脸上胡乱地拍”。这也阻碍不了他们的热情，两个人各自套上雨衣，一人揣着一支手电筒就出门了。我心里忍不住微微感叹，这样的亲子活动，是我这个当妈的无论如何也想不出来的。也许我可以给他读100本绘本，唱100首儿歌，但是我却绝不会在乌漆嘛黑的冬夜里打着手电筒和他去森林里探险。每次要去“手电筒探险”时，小木马都十分雀跃，眼神里既有探险带来的兴奋，又有一种“我很勇敢”的小小骄傲。我能看得出来，在小木马的眼里，只要是和爸爸一起，干什么都不用害怕，因为爸爸好像无所不能。有时我也会带着好奇，勉为其难地和他们一同在夜晚出门。小木马才刚满三岁，已经有了男子汉的骄傲和小小的自负。他一路上总是安慰我，妈妈，你不用害怕的，森林里没有鬼，那其实是蜘蛛。但看着小木马认真安慰我的样子，忍不住又觉得很欣慰，彼时还不满三岁的他居然已经有了小男子汉的担当了。有时我和小木马单独出门时，木马爸爸常会开玩笑地嘱咐小木马：小木马，你要照顾好妈妈哦，她是女孩子。小木马于是也自然而然地说道：是，妈妈是女孩子，我会照顾妈妈。还不到三岁的小木马，在木马爸爸的影响下，很明显地有了一种大约叫做“男子气概”的东西。木马爸爸在沙发上反复把小木马向后推倒，然后教他倒下时如何脑袋微微向前倾，避免撞到后脑勺。我一抬头，看到木马爸爸两只手各举着一只靠垫，然后左右夹击，拍在小木马脑袋上，并大喊一声：小木马也不恼，反而咯咯地笑，然后咬牙切齿地也举起了两只靠垫向爸爸冲过去。我不明白他俩为啥非得互相伤害，但是看小木马玩得不亦乐乎，也就随他去了。有时我也会假意批评木马爸爸：你为什么总要东捣西戳地故意招惹小木马？欺负他你有意思吗？木马爸爸理直气壮地回答我：你不懂，我们男孩子一起玩的时候就是这样的，他得习惯。倘若小木马只是待在妈妈身边，那他可能也会缺少一堂“如何与男孩子打闹”的课。以前我总觉得爸爸必须参与带娃，因为孩子是两个人的，这是一种分担，是责任，是夫妻间的团队合作。看到逐渐长大的小木马，我突然意识到，爸爸能带给他很多我根本给予不了的东西。妈妈可以让他吃饱穿暖，衣食无忧，但和爸爸一起时可以探索世界，做很酷很帅的事情。也许在每一个小男孩的心中，爸爸都是心目中的英雄，强大勇敢，无所不能。木马爸爸对待小木马的态度，除了发自内心的喜爱，还带着一份自我补偿，那些木马爷爷当年没能做到的事，没能给予的陪伴，他都想做得更好。小木马爷爷是个非常传统的老一辈德国男人，那个时代的德国男人在家庭和育儿观上，也并不如现在开明。木马爷爷坚信男人应该出去挣钱养家，而女人的天职是照顾家庭和生儿育女。如果套用如今流行的话来说，他也算是一种“云爸爸”，在日常育儿里参与的不多，但这并不是因为他懒，而是因为在他的观念里，带孩子这件事根本就不归他管。从某种程度上来说，木马爷爷和现在国内的一些父辈也没太大区别。他不会花很多时间和耐心来陪伴孩子，这在他的眼里是件很“婆婆妈妈”的事，他对待孩子非常严苛，算是一个“严父”，有着很高的要求和期待，却吝于夸奖，也不会随意表达温情。我以前在文章里写过，在木马爸爸只有几岁的时候，有一次全家一起去餐馆吃饭。年幼的木马爸爸很好动，男孩子很难端坐在椅子上什么都不做。他东张西望，在桌子下用脚轻轻地蹭着桌腿。这种行为惹恼了木马爷爷，在他看来，孩子出门就要举止有礼，端庄静好。木马爷爷冷着一张脸对木马爸爸说：如果你不能安静地坐着，那我们就不配在外面吃饭，我们现在立刻回家。这份惩罚对于只有几岁的木马爸爸来说，着实有些太重了。后来木马爸爸不止一次地跟我提到这件事。我常想，三十多年前的一件小事，他何至于耿耿于怀记这么久，想来当时确实受了不小的打击。当这座山压在你的肩头，如果你感受得到爱，那它是厚重的，深沉的。但如果你没有明显地感受到爱，那它也许是沉重的，令人压抑的。后来木马爸爸上学时，因为家庭原因和校园霸凌，变成了游手好闲的小混混，并放弃了学业。在他迷茫堕落的那几年，木马爷爷对他表达了明显的失望和怨憎，大约也说过 “我怎么会有你这样的儿子”之类的话。木马爸爸后来对我说，当木马爷爷对他失望，觉得他是扶不起的烂泥时，他就真的决定放弃自己，干脆彻底地放纵下去了。对于一个儿子来说，来自父亲的全盘否定，大约是最难承受的。因为他曾经是小小少年心里的英雄，是把男孩高高举起的臂膀，是永远勇敢强壮无所不能的爸爸。从男孩到男人，你都渴望得到他的肯定，仿佛只有来自父亲的肯定，才是最后的签字画押，证明你真的做得不错。这几年，我们几乎每年都去科隆和小木马爷爷奶奶一起过圣诞节。木马爸爸和木马爷爷早已忘记了孩童时期的芥蒂，开始像两个成熟男人那样相处。我们聊着各自的工作和生活，木马爸爸兴致勃勃地给木马爷爷讲自己正在做的项目。他兴奋地说道：“哇，这个项目规模很大，全球40多个工厂都要采用的解决方案，每天有无数台产品在生产线上需要使用这个程序……”我立刻敏感地发觉，木马爸爸话比平时多，而且明显地带着一点邀功的意味。即使是以前追求我的时候，他都不至于要这样炫耀自己的工作成就。后来晚上，我们在客房里睡下，木马爸爸明显地很失落。他叹了口气，有些忿忿地说道：他根本不懂，也不关心。他不知道我工作的努力和项目的难度，在他眼里，我大概也做不成什么事吧。木马爷爷对他的工作既没有表现出兴趣，也没有赞许，只是略带敷衍地“嗯”了几声，这让木马爸爸很失落。起因是木马爸爸和木马爷爷聊起慕尼黑的生活压力，提到我们两个人都得工作，慕尼黑房价贵，房贷压力也大，双职工家庭要自己带孩子，常常手忙脚乱。如果女人不能留在家里全职带娃，那可能是你们选择了自己不匹配的生活方式。如果要两个人一起工作才能还得起房贷，那说明这个房子和地皮，你根本消费不起，如果你太太不能留在家全身心照顾孩子，那生活还有什么意义？“他是什么意思？是说我连自己的老婆孩子都养不起吗？”“他知道慕尼黑的房价有多高吗？知道现在年轻人成家立业有多难吗？他根本什么都不知道！”讲真，这里我不想批评木马爷爷的三观。老一辈人有老一辈人的想法，不必强求大家统一观念。我心里有些触动，再次意识到，木马爸爸尽管已经年过40，但是这半辈子，他都在企图得到父亲的认同。木马爷爷越是否定他，他就越想从爸爸的嘴里听到一次夸奖。他希望父亲明白，他不再是那个令人失望的儿子，他也可以做很出色的工作，可以在寸土寸金的慕尼黑自力更生安家置业，以前我就读过一些关于家庭关系的文章，也听说过父与子的关系总是很微妙，这里面不仅有爱，还有男人之间的竞争与角力，对抗与和解。每个男孩在成长的过程中，都有可能无意当中被父亲打击过，创伤过。心理学家称之为：Father Wound （来自父亲的创伤）。我曾经崇拜你，觉得你是个大英雄，后来长大了，觉得原来你也不过如此，再后来我想超越你，成为一个比你更优秀的爸爸。以前我不太能理解这些高深复杂的理论，后来，当我自己养了小木马，看到木马爸爸对小木马的影响，我突然间什么都懂了。父亲也是一道坎，是你兜兜转转小半辈子都想迈过去的那一道坎。
作者：木马君，坐标慕尼黑，精通四国语言，任职 500 强企业，两岁混血宝宝的妈妈。用真实的小故事和你分享有趣人生。本文来自：潜伏的木马君（ID：EUTrojan）。原标《德国原生家庭：父亲是儿子永远迈不过去的坎》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