毛笔的事

 

 

我们的小学，只有语文、数学、自然、思想品德，没有音乐，没有美术，也没有书法。有一次，学校发了练习毛笔字的字帖，却没有老师会教我们写毛笔字。

 

我怂恿几个同学一起去买毛笔和墨汁。

 

村里没有卖的，我们就一起走着去二里地外的乡里，到集市那条街的一个二层小白楼里买。问毛笔有什么样的，说有狼毫和猪毛的。

 

我们把狼毫的毛笔和猪毛的毛笔拿在手里，比较着看看，摸摸两个毛笔头，一感觉，狼毫的更柔软一些，猪鬃的更粗糙一些。

 

狼毫的好，但是我们买不起狼毫的。我们几个带的钱都很少。最终都是买的猪毛的。好像是一支要两块钱。

 

只有毛笔不行，还要有墨汁。墨汁装在一个长方的黑色的软塑料瓶里。看瓶子那么黑，就知道里面的墨汁一定也很黑。打开一闻，一股很奇怪的味，不算难闻，有点上头。

 

我们拿着毛笔和墨汁到一个同学家里。当时他家里没有大人，只有他家养的几只鸡在他家的院子里慢条斯理地溜达，正在以它们的方式度过那个平常的农村的下午。

 

我们走进他家的房间里，就开始玩弄刚买来的毛笔。把墨汁瓶的盖子拧开，在瓶盖里倒一点墨汁，用毛笔头沾沾，或者干脆把毛笔头伸进墨汁瓶里沾沾，毛笔头上就有了墨汁。可是该怎么用？

 

我们看中了彼此的脸，互相在对方的脸上写写画画。你在我脸上画个圆圈，我在你脸上画个三角，另一个脸上可能画个五角星。你在我脸上画一朵小花，我在你脸上画一只小鸟，而第三个人脸上可能画一只王八。

 

“我在你脸上画了一个王八！哈哈！”在别人脸上画王八的很得意，还炫耀。

 

“好呀！我也要在你脸上画个王八！”被画了王八的也要“回敬”一个王八。

 

因为我们都很小，也都没有学过画画，也都是第一次拿起毛笔，可以想象画得都不太好。但是我们都很有创作欲望，都认为自己很有画画天赋，谁也不服谁。

 

到最后，个个都是一个大花脸。额头上、脸蛋上、下巴上，都有神奇的精彩的笔墨，都满是别人天马行空的即兴创作。

 

我回到家里，找出学校发的毛笔字帖。大人在西屋里看电视，我自己在东屋里，把毛笔、墨汁瓶放在地上，毛笔字帖也是铺在地上，我坐在地上写毛笔字。我家没有铺地砖，地面不平整，坑坑洼洼的，可并不影响我写毛笔字。

 

只写字帖上的字不过瘾，我找出旧报纸，在报纸上写。也不照着字帖写了，就自己想写什么就写什么。那我写过什么字。我记得有齐天大圣孙悟空。既然写了孙悟空，应该也有猪八戒、唐僧、沙僧吧。不记得了。

 

趁大人不在家，我还去西屋里创作。用毛笔在墙壁上画画。我画的不是工笔画，应该属于泼墨写意一派。我把毛笔头伸进墨汁瓶里沾足了墨，手执一杆长长的猪毛毛笔，在我家西屋的北墙面前一站，来了灵感，大笔一挥，龙飞凤舞，恣意挥洒。活脱脱一个大艺术家。

 

那我在我家墙壁上创作了什么呢？我记得有一棵大树，还有一只孔雀。大树有宝塔状的树冠，很茂盛，还有树干，还有树根，我都给画出来了，很完整，很形象。孔雀呢，我画了小小的孔雀头，孔雀头上的长翎毛，孔雀长长的身子，还有孔雀的长尾巴，很传神，生动。

 

我对我的创作很得意。来一个人，我就指着墙壁问他，你看，我画的是什么？一般都能看出那是一棵树，因为我实在画得太好了。但对于那只孔雀，他们常常看不出来，以为是一只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