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 | 术】姚寓晨女科临证运用重镇药经验

重镇药是指某些矿物类、甲壳类药物，临床上常取其重镇、摄纳、温中、破瘀的作用，以达到重镇安神、固摄下焦、平肝降逆、纳气归肾等目的。由于女子有经、孕、产、乳的生理特点，因此，重镇药运用于女科临床，又有其特殊的意义。

南岳魏夫人创震灵丹集重镇之品，固下元，扶正阳治妇人血气不足，崩中久漏，虚损带下；宋代局方花蕊石散化瘀血，活经络治妇人产后血晕，胞衣不下；清代叶天士在《临证指南医案》崩带门擅用龙骨、牡蛎、赤石脂、禹粮石、紫石英以潜降八脉，镇固熄风；近代张锡纯创大顺汤重用生赭石治产难胎儿不下，立清带汤用龙牡以固脱收敛，大大丰富和发展了重镇药在女科临床的运用。

盖金石之类，质重下坠而偏于寒，黄土类药得中和之气而偏于温，贝壳类亦多阴性，尤能潜阳收敛。虽各有擅长，但均有偏倚，贵在选择得当，配伍适宜。姚师在女科临证时，灵活运用重镇药，每能得心应手，兹择要选介如下。

1.倒经

吴某某，女，36岁，农民，1978年4月2日初诊。

痰喘宿疾，遇劳而发，咳逆痰粘，息促偏卧，已逾五载。一年前因烦怒后遂致经闭，后因肝火窜逆，冲任之血上行而为倒经，呈周期发作已半年，每届经期，鼻衄应时而至，色红，质较稠，从双鼻腔冲溢而出，多则约150毫升，少则约50毫升，约持续4日始净，其他部位未见出血，惟均伴有咳喘，以致阴血日耗，肝失濡养，木火亢盛，上乘肺金，咳喘经逆，殊甚痛苦。曾给予清肺宁络，止咳平喘之剂罔效。顷诊适值经期，鼻衄始作，冲溢量多，头昏目眩，心悸阵阵，咳喘痰稠，纳谷尚可，腰膝酸楚，苔薄微黄，舌暗红，脉象细数，尺部躁动。所伏之肝火，不特上克肺金，抑且下吸肾阴，肝肺肾三脏功能失司，病见于上，而根属于下，急宜培补摄纳，清肝肃肺为法。   

【方药】生煅牡蛎各30克(先煎)、生熟地各15克、海浮石12克(打)、煅磁石24克(先煎)、山萸肉12克、代赭石24克(先煎)、黛蛤散12克(包煎)、牛膝炭15克、怀山药30克， 4剂。  

服上药2剂后，倒经遂止，随嘱将上方于下次经期前三天，服2剂，连服两个周期，以期经顺。顷感咳喘未平，此肺金痰浊阻窒，肝络上逆，肺失宣降，当再清肺金，降肝逆，标本同治。药选旋覆花、代赭石、黛蛤散、牛膝炭、生牡蛎、清水半夏，云茯苓、枇杷叶等与七味都气丸出入调治二月余，咳喘平息，随访一年，倒经亦未再发。

【按语】倒经一证，用药宜静而不宜动，动则气火不宁，逆经则难净矣。斯时选用重镇药能镇摄宁络，使内脏气火不致妄动，正如《沈氏女科辑要笺正·月经异常》云：“倒经一证，多由阴虚于下，阳反上冲，非重剂抑降，无以复其下行为顺之常。”方中生牡蛎配山萸肉引冲任之气下行，大熟地配海浮石培补纳肾而化痰浊，代赭石配怀山药扶脾益肾，镇冲降逆；灵磁石功效卓著，先贤赞曰：“坠炎上之火以定志，引肺脏之气以入肾”，协同牛膝炭诸药，刚柔相济，标本兼施，对于阴亏血弱，木火内盛，冲气上逆之倒经颇有效验。

2.崩漏

赵某某，女，42岁，工人，1975年11月18日初诊。  

禀赋阳虚素质，形寒畏冷甚于常人，带下绵注色白，迄今四载，经闭三月，突然崩下量多色淡有块，病起三天，乃来诊治，心荡时有寒热，两胁气撑块痛，胸次闷然不舒，纳尚可，大便稀，寐欠安，苔薄脉细。经云：“冲脉为病，逆气里急；任脉为病，男疝女瘕；阳维为病，苦寒热；阴维为病，苦心痛。”此奇经失养，气衰血弱，冲任不固也。拟予养益奇经，固摄下元，仿震灵丹出入。

【方药】紫石英15克(先煎)、花蕊石15克(打)、禹粮石12克(先煎)、 赤石脂15克、绵黄芪24克、制乳没各10克、巴戟肉15克、鹿角霜15克、补骨脂12克、灶心土45克(煎汤代水)，4剂。

前进通摄奇经，温固下元之剂，崩漏遂止，唯带下仍频，上方去灶心土、花蕊石，余药8倍量加煅龙牡各200克、阳起石160克、桑螵蛸100克、菟丝子100克，研末与糯米粉煮糊为丸，以资缓调，连服二月，带下已止，崩漏亦未再发。

【按语】冲任虚损，崩带俱下，临床上用重镇之品治崩带诸证，应细辨寒热，盖金石之性，质重体坚，用之得当，治无不效。本例患者正阳不足，下元虚衰，冲任失约，仿震灵丹于调益奇经方中同治，并以灶心土煎汤代水。姚师宗《别络》灶心土“治妇人崩中吐血”之意，取其温和血脉而有收敛之功，选阳起石入丸剂，取《本经》：“主崩中漏下，破子脏中血。”之旨，对于虚寒性崩漏治验显著。姚师尝云：重镇药最易耗气，虚证崩带务须在养益药中配合使用。

3.恶阻

高某某，女，27岁，教师，1980年6月5日初诊。

怀孕二月，胸闷且烦，心悸且乱，纳食则呕，有时脘嘈，口淡。酸浊上泛，腰楚四肢乏力，苔黄腻，脉滑数。此冲气上逆，痰浊内阻，脾胃不和，升降失司。而胃气之所以逆者，由于肝木之火内克，肺胃之机不能宣降也，拟方清泄木火，降冲和胃。

【方药】代赭石30克(先煎)、旋复花10克(包煎)、煅瓦楞子24克(打)、细川连3克、苏叶6克、炒竹茹10克、竹沥夏10克、灶心土30克(包煎)、淡吴萸3克，3剂。

前进苦辛通降，镇冲和胃之剂，呕吐渐平。惟仍稍感口干，时欲泛酸，苔薄舌偏红，拟予养阴和胃法。

北沙参15克、寸麦冬10克、煅牡蛎24克(先煎)、怀山药24克、炒白芍10克、炙甘草10克、白螺蛳壳20克、谷麦芽各15克，4剂，水煎服。

药后诸症均平，足月顺产一婴，母子均健。

【按语】恶阻一证，始见于《诸病源候论》，其病因不外脾胃虚弱或肝胃不和，大致治法均以健脾和胃或抑肝和胃，冀其呕止。而重镇之品用于妇人恶阻，为近人张锡纯之独特经验，张氏云：“恶阻呕吐者，其冲气胃气皆上逆，借赭石镇逆之力，以折其上逆之机，气化乃适得其平。”姚师步其意，宗《内经》“有故无殒，亦无殒也”之旨，先以代赭石配旋复花，镇冲化痰，苏叶配黄连，和胃泄热，灶心土配竹茹，降逆止呕。继以甘润柔养，和胃调中，使冲气平，降逆止，胎元安。

4.产后惊恐

秦某某，女，30岁，会计，1974年7月10日初诊。

患者素体阴虚，平时急躁易怒，此次“引产”术后10余天，恶露已净，猝遭惊恐，于是头目昏胀，耳窍失聪，胸闷心悸，胆怯难寐，继而抽搐阵作，神昏语乱，急往公社医院求治，虽肌注镇静催眠剂，症情有所缓减，惟须臾又发。次日，转来我院，诊时症情如上，泛恶痰涎夹有血块，苔薄黄，舌暗红，脉滑稍数。此产后阴血既虚，复受惊恐，引动肝阳，神魂扰乱，血随气逆，有厥阳上冒之势，今两足怯冷，阳亢于上，阴损于下也，急以介类潜阳，重以镇怯，冀其厥止。

【方药】珍珠母30克(先煎)、琥珀末3克(分两次吞)、青龙齿20克(先煎)、朱砂拌麦冬12克、生地黄15克、紫丹参15克、石决明30克(先煎)、广郁金12克、炙远志6克、陈胆星10克，4剂。

前进镇阳填阴，宁心祛痰之品，神志转清，呕恶亦平。惟口干咽燥，汗出肉瞤，惊悸身热，苔薄舌暗红。此痰浊化而阴未复，风火相煽之势未能静息。再予潜阳填阴，镇固奇经。

紫贝齿24克(先煎)、败龟板30克、山萸肉12克、嫩钩藤20克(后下)、生熟地黄各12克、天麦冬各10克、左牡蛎30克(先下)、炒白芍10克、柏子仁15克，7剂。

药后诸症渐平，惟有时夜寐不宁，嘱用枕中丹与六味地黄丸交替缓调，巩固疗效。

【按语】本例病发于引产之后，百脉皆虚之时，骤然遭受惊恐。盖惊则气乱，恐则多恚，且气郁生痰，肝阳上扰，皆能化火生风，是以头目昏胀，心悸难寐，胆怯而悸，神昏抽搐，诸症迭起。姚师治疗本病，注意掌握不拘于产后，亦不忘于产后”的原则，抓住本虚标实之病机对于恶露已净的患者，急以重镇之品熄风化痰，镇怯定惊治其标，养阴益血，宁心安神固其本，标本兼施，使惊定阴复而竟全功。

本文选自姚寓晨《姚寓晨女科证治选粹》，特表致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