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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era夜话|NO.3 人皆易碎,邂逅伦敦的流浪者

 文穴阅读馆 2021-04-14

正文共: 2517字 责编:晓风

预计阅读时间: 7分钟

来到伦敦不久,其实看到最多的还是那些无家可归的流浪者。时而裹着被子在桥洞下,时而在车站口,时而缓步行进在路上,向着路人询问着,是否多余的零钱。不幸的人大概各有各的不幸。酗酒、毒瘾、失业、患病等等,每一个流浪汉都是残破人生的叙述者沦落街头乞讨,是对人生的彻底绝望,还是对失败的彻底投降,这些我们都不得而知。我只知道形形色色的流浪者,同样各有各的姿态。

伦敦的冬天很冷,大约北纬51.5度。记得从奥丁回来的晚上,Holloway路上只有伶仃行人,一个戴着黑色针织帽的瘦弱女子裹着被子,靠在关了门的巴克莱银行。带着泪眼看着偶而路过的行人。几次欲言即止都是因为行人特意绕开了她。当我路过她的时候,我依旧没有作过多停留。她看我行色匆匆,只轻声地说了一句,这很冷。随后失望地将头靠在墙壁上。很遗憾我没有回头,不知道其后是否有人为她驻足,夜晚的伦敦大抵是危险的,善意常会是致命的,谁又愿意靠近“将溺之人”。可或许一杯热饮可以改变一个绝望者。如此想着,我走进一家临近关门的商店,商家却说并没有热饮可卖,周围的连锁咖啡店也都打烊。时势并没有给予人施舍善意的机会,在伦敦的夜里,我也并没有决心停留太久,转眼便回到了宿舍。

其实这个世界上的善意已然渐渐被消费殆尽了,人们不知道自己好心施舍的财富最终会落入谁的口袋。近来也有许多善意被罪犯利用的新闻报道。由此劣币逐良币,我们终究是难以面对。之后还遇见的以地为席的流浪者还有很多,有人会对着我说,谢了兄弟,不错的夹克,祝你好运。有些则会抱怨道,20便士?有的抱着自家的猫狗,只愿意接受一些食物,而有些则一言不发茫然地坐在地上。

然而相比于这些“守株待兔”者,伦敦拥挤的地铁上同样也会看到一些行乞者,曾遇到过拄着拐杖脖颈和腿上都有伤的女子,上地铁前阐述一番自己生病的遭遇,然后默然地走过去,似乎没有也不敢有道德绑架的意思,若是你伸手取钱,她便会有所停留。

记得还有一次,在一条偏远的地铁线上,一个拄着拐杖的老者上了车,戴着眼镜,口齿有些不清却依旧要倔强地准备说完所有的话才开始乞讨,然而地铁的巨响一下子盖过了他的声音,他只能扶着眼镜等待,宛若高中时候上课铃响时停住不说话的老师。漫长的等待中,车厢里的人看着他,他则默默地看着大家,宛若这些都是他的一个个学生。于是等到一站到了,他都没有说完,于是准备下车的人提前将零钱放进了他的纸杯里,换来他一声恍惚的道谢。

其实相比于这些流浪者,占据街口和地铁站的同样还有带着乐器的表演者。Piccadilly Circus通常会有乐器演奏,而以往的King’s cross也常常会有一个女孩唱着最近的流行曲,难免为这冷漠的大城市增添一丝人情味记得印象深刻的应该是overground这段地铁里的一个小提琴手,身材不高却一身西装,上车之后就卖力地表演了一段类似舒伯特的曲子。我想问问是什么曲子,他却无奈地说自己不会英文。看模样大概也是传统的东欧人,带着笑脸留着胡子,形色匆匆尽可能得顾及自己的体面,不管收了多少总是礼貌地点了点头,随后又走到下一节车厢表演。

其实生活在这个城市的人,谁不是在绝望的边缘挣扎并尽可能地保持着自己的尊严和体面。前些天上映的《金钱世界》里,就算是坐拥亿万的富商却也不愿意拿出一份闲钱来挽救家族的分崩离析,孙子被绑架或许是因为他想骗钱而自导自演了一场戏,这巨额赎金或许对孙子来说或许就是一时挥霍,而对于这位大亨来说或许就是“雪中之炭”,或许他的冷漠不是因为他的吝啬,只是因为每个人身上都有自己的责任和重担,我们其实很难像一直付出善意而不求回报,更别说舍己为人,何况过分的善意已然成了“懦弱”和“天真”的代名词。

这已然是个推崇“枭雄”的时代,人人都成了易碎品,或许只要长满尖刺,就可以保全自己,政治正确和先发制人显得尤其重要,而道德批判的背后则是自我纵容和感情宣泄。我们难免陷入争吵和辩论,因为价值观,因为人生观等等。

在意大利语课上除我之外有俩个亚裔,一个是越南的女生,另一个是坐在我身边的男生,是学校的员工,当时他问我,你是哪里来的。我说,中国。我反问,你是哪里来的,他说了,台湾。我连忙跟上一句,这不也是中国吗?他低着头,有些不好意思回答。我只道他不懂中文系的学子对于文化分裂的惋惜。

可课上难免说到国籍问题,在意大利语里有些国家难免要阴性阳性地变形,众人皆英国、法国地说了,轮到这位同学却说出个台湾来,弄得老师一愣,随后接了一句,当我们想要说省份城市的时候可以加上介词,我只是忍住没笑,这算是一则趣事了。

其实大环境下的人,很难独善其身。无论自己怎么做难免会被别人抓住把柄来声讨一番。记得《三块广告牌》里的威洛比警官兢兢业业可谓死而后已,却依旧被米尔德里德竖起广告牌质问。《最黑暗的时刻》里面对议员们一味的惶恐和绥靖趋向下,被临时认命的首相丘吉尔被内阁质问是否真的可以为数千士兵的牺牲以及国家陷入战乱而负责。

《丧钟为谁而鸣》里,海明威写道那些自发起义的游击队是如何将村里的掌权者当做法西斯主义者一个个残忍杀害扔下悬崖的,而之后法西斯势力下的士兵又如何重新占领山地残忍清洗游击队的。无论行事还是杀人,“必也正名乎”大概是古今中外相同的道理。无论是谴责那些流落街头者“罪有应得”,还是仇视路过的体面人冷漠无情,我们都能找到一套说辞和理由。

《完美陌生人》里面人们最后之所以没有玩检查手机的游戏正是因为人皆是易碎的。这里的易碎不仅仅是人的内心,或许更旨在人与人之间的关系。或许一个小举动就能破碎两人的关系,一张照片就能转变人们对于彼此的态度。我们难免对于他人太苛刻,对于自己太宽容。然而这又何尝不是人性呢。

来这个世界,谁说我们一定是来接受善意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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