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朋友与我讲了一个发生在上世纪六、七十年代的爱情故事，是关于三妹的。
三妹何许人？村中一个年轻的寡妇。这一年清明前的一天，阳光和煦，院中的桃花艳艳开放，空气温暖而又掺杂着一股淡淡的花香。三妹背靠桃树而坐，忽地看到丈夫朝她走来，眼神忧怨，欲起身相迎，却怎么也站不起来。她用力地挣扎，用力地挣扎，心中痛苦而无助，而丈夫的眼神愈加忧怨。在痛苦的折磨中，她忽地惊醒，后背重重撞击了一下桃树，数片桃花飘然落下，地上腥红点点。她四下环顾，院中依旧空空落落，不禁幽幽叹了一口气。三妹二十四五岁年纪，虽生于农家长于农家，却细皮嫩肉，尤其那一双忽闪着的大眼睛，最为动人，这样一个美人儿，却红颜薄命，丈夫修水库那年被掉落下来的一块石头砸伤致死，两人结婚时间不足半年，并未生下一男半女。清明节这一天，乡村路上行人不断，独一女子婷婷娜娜，分外惹眼。这女子就是三妹。谁料，上坟归来，三妹忽然发烧，两腮潮红，咳嗽不止，先是药片，后是草药，连吃五天，却不见好转，高烧反反复复，今日降明日升，愁煞人也。其母刘英爱女心切，匆匆到邻村求教端公。这端公闭眼凝思。过了片刻，缓缓张开双眼说，定是那屈死鬼所害。刘英问何故，端公说，你女儿正是体虚身弱之时，上坟路上，那屈死鬼趁机附身害人。刘英惶惶然求了一个破解之法，半惊半疑之间匆匆回了家中。三妹听了心中突突而跳，极是害怕。细细思来，本村确有一个屈死的女子。五年之前，其与丈夫生气，负气离家。时值夏夜，出村不久，天空乌云密布，电闪雷鸣，下起大雨。次日天明，村民发现这女子赤身裸体死在玉米地里，颈部留下一条红红的印痕，似是被细绳之类的东西勒死。此案告破后，该女也被孤零零埋在宗族坟地之外。看来那端公所说不假。刘英依端公所教之法予以破解，然三妹病情不但不见好转，反有加重的迹象。此事不知如何在村中传开，村人俱骇，即使需从三妹门前经过，也要绕路而行。 这一日，村里忽来一个年轻人，这年轻人身材笔直，剑眉星目，模样精干。有人认得他，是公社卫生院的冯林山。但见这冯林山步履匆匆，径直走进了三妹家中，村人远远观看，无人敢近旁。
来到三妹家中，看到三妹脸色憔悴，酥软无力躺在床上，这冯林山竟然双眼潮红，似有泪光闪现。三妹看到后疑惑不解，便问他是何人？只见冯林山微一定神，告诉母女二人自己的姓名，说他是公社卫生院的医生，听说三妹久病不好，治病救人乃医生本份，就赶了过来，他非常了解三妹的病情，定能手到病除，只管把心放肚里好了。冯林山说完，详细察看询问了三妹所服药物及当前症状。沉吟一会儿，随即不由分说伸出左手抓过三妹的胳膊，右手以大拇指和食指掐住三妹的中指。三妹感到冯林山手指湿润有力，似微微颤抖，其虽在重病之中，却忽有了少女的羞涩之感。约一分钟，冯林山松开三妹手指，语气异常肯定而又坚定地说，那屈死鬼原是你村之人，并无恶意，只不过跟你玩闹了几天，我已将她劝走，你很快就会好的。他又拿出一根红色的桃木棍说，这根桃木棍被一有道之士用过法力，非寻常桃木棍，放在枕下，保你一生平安。三妹心中大定，立刻觉得身上就多了些气力，又觉非亲非故，要了人家这等珍贵之物，似觉不妥，可又不知如何说。再细看这冯林山，似曾相识，一时又想不起。刘英心中疑虑，冯林山刚才明明说自己是公社卫生院的医生，怎么这诊治之法却像巫术？冯林山似看透了她的想法，笑着说，我有两种治病方法，尤其善会后者。言罢看了三妹一眼，扭头出去了，只剩三妹望着他的背影呆呆出神。两日后，三妹果好，不禁对冯林山大是感激，又隐隐盼望着什么。次日，冯林山拿了水果来探望，三妹心情大畅，就问冯林山，我怎么觉得你这么眼熟呢？冯林山笑了起来，便问她是否还记得把一个小男孩抱在怀里喂水的事情？三妹摇摇头说不记得了。冯林山说，你不记得我可记得。小时候，我父原是县里一名干部，文革期间被错误关押，后随母亲回到老家榆树沟村。三妹说，原来你老家是榆树沟的，我姥姥家也是榆树沟的。冯林山说，对，我回到老家后，生活从天上掉到地下，衣食无着，常常饿得前心贴后心，且被村人看不起，又没有孩子愿跟我玩，真是难受。那年春天，我到树上捋榆钱充饥，不料从树上栽下来，疼得难以起身，你刚好去你姥姥家，发现后，跑回去端了一碗热水，把我抱起，喂了一口又一口。我比你年龄大，身材也大，你抱住我喂水时，在我耳边呼气微微，我听得真切，那时，我就记住你了。后来，你又送给我两次糠饼子充饥，让我一直铭记于心。再后来，我父亲平反，又回到了县城，咱们再也没有见过。三妹不好意思笑了起来，还有这事？我真不记得了。冯林山说，每每想起你小时候善良的样子，就让我感到温暖，所以，我得知你得病的消息，为报答你喂水之恩，就赶过来给你诊治。三妹害羞了，抿嘴一笑低下了头。婚礼的那天夜里，待客人散尽，二人回到房中，双目对视，情意绵绵，俱感幸福无边。三妹忽想起一事，就问冯林山，你怎么还会巫术？冯林山把三妹抱在怀里说，你可真傻，我哪里会巫术，我只相信科学。那次你病后，我首先了解你的病情，再看药方，得知你用药用量都不错，之所以不见好转，是因为你身体虚弱，时候不到。你误信那端公之语，心中惊悸，病情反而加重。我知道，药的功效已到，若解除你的病痛，只有建立你的信心，所以我就装神弄鬼一番，心病还需心病医，有了信心，休养几日自然就好。医者不但要医身，还要医心，这才是一名好医生！原来如此，你还真会哄人。三妹边说边从枕下抽出那根红桃木棍，但见那根棍子浸润得油色发亮，红中带紫，想来时常以手摩挲之故。冯林山说，你真个把它当成宝物了？三妹笑着说，永远是我的心爱之物，你的医术真高明，不但会医心，还会偷心呢！
【作者简介】：武长青，70后，读点书，写点字，是挺美的一件事！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