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你看，天上的云，它们从没有闲着，无时无刻，无不在置景，随心所欲。 你看，人间的山，它们从没有走散，精诚携手，一起在置景，扬臂张膀。 你看，有心的人们啊，他们永不迟暮，用石头，用木头……用一切可以用的载体，不仅置景，还置境，摧枯拉朽。 原来，人生可以不那么匮乏哇。 原来，心灵也可以这么茂密。 我庆幸我遇见的山，许是从太平洋海底隆起，山明水秀，崇高神圣。犹如我遇见的良师，他们从广阔的土壤里长出，眉清目秀，正直稳健。 每次我从远处感受大山的风采，就悄悄地修正我旧日暗夜里膨胀过的轮廓。 是人总有面目模糊的时候。当我察觉自己不跟自己来往的时候，我就走进大山。 你看，天下名山僧占多。僧是谁啊，僧是曾经的人中之人，最早的一类耳聪目明。 如果有幸身处山水，被山水治愈，什么在眼中，都是历历分明，又包容万象。 譬如池沼里的水草，攀爬到岸上的行迹。 譬如不出水面的章鱼，手脚又软，又多。 譬如不易察觉的吸血虫，以退为攻，变形后成功寄居。 也许哪天，走进大山，哪一阵山风拂面，哪一回山泉滌足，你一下子恍然骇然，明白这些无非小根小器小智之为的评判，也无非是小根对小根、小器对小器、小智对小智之心的评判。 因为你身心处在正面，就不会做出反面的言行来。也因为你能看到反面，你就能意识到正面之所在焉。 但是，要是暂时未能身处山水，那也是无妨，你可以像我一样，去找一颗石头。 只是，找石头前，不能吃得太饱，太饱你会迷糊，缺乏判断力。也不能太饿，太饿容易分心，缺乏战斗力，坚持不了聚精会神。 同时，着宽松的衣服，让衣服里的身体进退自如。有足够的虔诚，坚信你正在寻找的东西，也在寻找你。 允许自己有些适度的孤独。孤独是个好玩的东西，它教会你如何跟你自己相处。全身心的孤独，可以增强你的感知和敏锐。 一定多听听鸟的叫声，多闻闻花的芳香，多呼吸富含负离子的空气。如果林子里出现岔路，顺其自然，野上一阵，就能丰富另一条路的风景。这样，你的石头就显得不那么急功近利，紧巴局促。 同样，可以避免太执着。 执着了，就胶着了。胶着了，就分不清成神成仙，还是成疯成魔。 当你遇到一根倒地不起的还没消解的枯树挡住了去路，或者打算弃船登岸，你最好扭头望一望，屏气凝神，瞅瞅当初出发时的那个点。 回首向来处，石头更石头。 然你最终得到的，有的石头是老人；有的石头是小孩；有的石头是丐主；有的石头是神仙；有的石头是妖；有的石头是魔；还有的石头，它成圣的…… 反正你都得有，大到山的石头，中到岛屿的石头，小到鞋子里沙粒的石头……因为你得到的一个个石头，就是一个个你自己。 你走过石头砌的古桥，你撞过石头垒的南墙，你咽过石头拌的饭……人人都得接受石头的教育和改造。 况且，人的一辈子，就是训练自己，教育自己。 如果有一阵子觉得伤害，伤害的日子才是你生命中最瓷实的日子，因为那些日子重树了你，兴许由此改写了你生生世世的因果呢。 水到渠成，也就水落石出，你才能得到自己的那颗不大不小不方不圆不轻不重不稂不莠的石头。 石头刺激我们自身拥有寻找意义的本性。 生命不休，寻找不休。 而且，人们普遍尝试过，差不多赏一颗石头的时间，生命就到头了。 曾经做了个梦，梦里有一个石头，供在山寺的案头，晶莹温润，又精光内敛。 它群峰环簇，顶天立地。它山鸟鸣涧，山花烂漫。 人们经过它身边的时候，仿佛都度了金身。霞光万顷，破雾而出。 我猜测，许是那一颗随我南征北战的石头，它想念我来了。 它想念之盛，我居然不知所措。 我能感受到，它有点接近英雄了，而我也只能如此张惶而已，犹如成功之前，更加的小心翼翼。 没有观过梦起梦灭，就没有参过缘来缘去。 只有不曾拥有，才免却患得患失。 昨天飘落远走的梦，还有今夜不惜盛开的花，所有不能自主自语的情愫，它们终将固化成一颗颗石头，出现在每一个白天连着夜的日子里。 也许多少年后，回想起这世界，我们曾来过，我们的五劳七伤，还有我们的无声无息，曾经那么羞涩那么笨拙地尽情托生在某一颗石头上，毫无保留，真诚出场。 我的石头，你赶紧吧，快点来，活成一座大山，宜居，也宜拜。 我落草为蔻，我的心上人占山为王。 撰文：山寺桃花 摄影：智吉 ·END· 本文作者，《汇石融通》特约作者—— 山寺桃花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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