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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1年03月12日 星期五 第A12版:月光城

 青梅煮茶 2021-04-16
方丽清
  人还在枕上,就被鸟鸣声包裹着。从屋后山塝,从林子里,从草间,从窗隙里钻进来。
  到堂轩,阳光早早就倾泻一地,木门的影子长长的,铺在地上。
  鸟鸣,起码有五六种,我熟识的是麻雀和喜鹊的声音,活泼泼的叽叽喳喳和干枯的嘎嘎声;一种婉转的鸟鸣,极干净空灵,又有顿挫的好几个音调,似乎有人坐在山顶吹着竹哨,是经常能听到的,没听过的是“咕、咕、咕”四声一节,停一下,又四节,快而温柔,仿佛呓语,我循着声音沿田埂走到北边的那棵大皂角树下,静下来听,却又没了,仿佛在对面的小山岗上;突然又有一只大鸟扑嗤嗤地拍着大翅膀带得林子一阵响,是一只大野鸡飞过去了。
  太阳这样好,先生说,挖荠菜去吧。
  我们到屋对面的菜园去寻,大嫂说菠菜大蒜地的荠菜最多。拉开篱笆菜园门,竹门咿咿呀呀地叫着。园门边又倚靠着一抱竹竿,已然旧旧,大概用了几年,是供春来菜
  地藤菜攀爬之用的吧。
  连着几日的晴好后,地气升腾,菜地恢复了生机,菠菜、白菜慢慢地上色,越来越翠,大蒜开始拔高,自然,也是荠菜最好最嫩的时辰。岗上吹过来的风,被太阳晒得软软细细的。
  荠菜我不是很认得。小时候上语文课,读到《挖荠菜》,心里很有些迷惑,不知何物,后来慢慢知道就是父亲爱吃的地心菜,家里的饭桌上经常能看到它的身影。受父亲影响,我也喜欢它淡淡的香气和略有嚼劲的口感。父亲说,炒荠菜的时候要多放油,猪油,逼出鲜味,不然吃起来口感会有些像稻草。荠菜吃得多,却是从没挖过,一来采买方便,冬春季节,闲逛菜市场,很多农妇的篮子里都会有卖,和菠菜价格仿佛;二来城市里能挖荠菜的地方少而又少,拎个篮子满世界找好像也不大现实。先生的倡议,猎奇的成分倒是大于吃,就像一个有趣
  的游戏。
  乡里人家都有菜园子,四时之菜丰富,吃荠菜只是偶然,偶然吃个新鲜。“没有用”,反倒成了它在山野地头间自由生长的优势。
  菜园还吸附着朝雾的湿气,叶面反射着阳光,像是镀了银。先生低着头挖,我提着篮子,低着头找。并不太好找。循着模糊的印象,总是迷糊,很多草都和荠菜相似,尤其猫耳朵菜。先生却是驾轻就熟,单棵裹在杂草中的,他也能轻易识得,“草摇叶响知鹿过、松风一起知虎
  来、一叶易色而知天下秋”,先生喃喃,得意地笑我少了见微知著的能力。在他后面捡拾了一会荠菜,荠菜慢慢浮现,一旦得知了它的存在,它就处处存在,这里也是,那里也是,尤其喜欢粘附在大蒜底下,格外油润。这找寻和得到的快乐,让我像孩子一样,心底有雀跃。
  荠菜贴地而生,无被毛,光滑,细叶自下而上呈完全的锯齿型,根系发达,钻在深深的地底下,有着长长的小尾巴一样的根,裹着细细的一圈沙土。贫瘠的地沟里,荠菜底下的叶子会略黄略紫,也窄瘦,菜地里的荠菜因为土地泡松肥沃,宿根肥雪,叶子则更为伸展,颜色也上得绿而莹,浅绿。先生叫我贴着荠菜根,斜铲下去,感觉似有噗的一声。根断了,手腕一抖,一棵棵鲜活活的荠菜蹦出来,捡起来,轻抖一下,丢入篮中。
  渐入佳境。地边桑树最好看,从根部发出万千的枝条,此时落尽了叶子,枝杈节节,虬结有如梅枝,近地面的枝上有苔,苔痕点点,枝底亦有荠菜,躲在枝影里。阳光照在背上,烘烘然,鸟在枝尖,啾啾然,风在竹间,萧萧然。
  提着半篮子荠菜回转,掂一掂,细细的沙从篮底漏下来,一篮的菜香土香。晚上吃的是牛肉锅子烫荠菜,满口鲜香,自己挑拣的,尤其是说不出的好。“春日春盘细生菜”,这春天跳到了盘子里,吃春天,要趁早啊。
  “三月戴荠花,桃李羞繁华。”三月里,荠菜开出淡淡的小白花,荠菜老了,日子却不老,鲜活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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