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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连载】普罗米修斯的火种—诛心38

 聚贤给 2021-04-19

文/吕施张

  

第三十八章  诛心  

约人谈事情,最惯常方便的选择是咖啡厅。如果遇上要谈的事情极其私密或者有必要彰显身份,那么私人会所是一个不错的选择。

须臾阁是本市最顶级的私人会所之一。商业圈一直流传这样一个说法,谁的担保都不如一张须臾阁的会员卡。

须臾阁的入会资格审查极其严苛,除了有极高的资产门槛外,还必须经过2-3轮的面试,面试的问题五花八门,刁钻古怪;入会后,每年的会费千万元起步;会员规矩约束甚多,谁踩红线立马取消资格……尽管如此,须臾阁的会员资格依旧让人趋之如骛。

为何?

能进这里的人都是各行业的商业巨擘。商人最重视什么?那必然是“利”、回报。大家费心费力,然后千金一掷都是为了须臾阁背后的老板。

须臾阁的老板是个传奇人物,虽然一贯低调神秘,但江湖上依旧有不少关于他的传闻,只是无人能真正说得清楚他的来历。见过他的人都说此人惯穿一身中式长衫,温和谦逊,自称姓周。周老板神通广大,无所不能;无论你要见什么人,办什么事,他都有办法安排上,前提是你要付得起代价。

除此之外,周老板学富五车,殚见洽闻,时政要闻,天文地理,无所不知无所不晓。据说须臾阁这个名字便是他题的。缘起一句话——“山中一日,人间百年。”所有的变化都是一须臾间,一切都是虚妄,意思是让你别留恋,赶紧回到红尘现实中。

方思雅是两年前拿到会员资格的,陪着家里的长辈来过五六次,只同周老板近距离打过一次照面。那一次是周老板难得出面主持闭门会议,讲的是儒家的“社会伦理思想”与现代社会结构的摩擦与融合。

题材很是艰深晦涩,方思雅丝毫不感兴趣;但其实她根本不够资格入场,会议只开放了20个名额,可谓是千金难求一席位。长辈让方思雅同来,只是为了将她引荐到周老板面前;众所周知,周老板从来不与小辈打交道,如果方思雅能得他一言半句的提点,不吝于得到了强大的背书。只是失于计算,周老板连一个多余的眼神也没给她……

正是因为上述的种种,所以当方思雅收到简钰的邀约时,心里着实大吃一惊。须臾阁非会员不可进,而且资格不得转让,简钰一个外来人又是如何做到了这一点?她与须臾阁又有何关联?

方思雅自然知道简钰不简单,但是也不曾想居然深不可测至此。于是那一瞬间,被激起的不止是好奇心,还有更为强烈的好胜心。

所以当方思雅带着毫不掩饰的气焰坐到自己对面时,简钰知道这步棋走对了。

“看来简小姐比我想象中还有能耐,连须臾阁都进得来;既然如此,还何必蹲在德盛当个小董秘?”方思雅向来看不得简钰风平浪静的气度,总感觉那是风雨欲来的蓄势待发。

简钰温婉一笑,“方小姐高看我了。我只是一心想着安静地同你谈点事情,又不想被拒绝;也就是有那么巧,我与周叔还有点渊源,于是向他讨了个方便而已。”简钰自然知道方思雅好奇她与须臾阁的关系,那么便给她一句明白的话。对不同的人要用不同的方式,才能迅速击破对方的心理防线。简钰做事向来习惯选择最便捷的方式。

方思雅冷然一笑,别人喊“周老板”,简钰喊“周叔”,亲疏关系一目了然。简钰如此刻意地彰显,自然是为了警告她;只是,方思雅何曾对谁露过怯?

猩红的嘴唇一张,不动声色地说,“连须臾阁的老板都是长辈,你还有什么事情摆不定?约我来是示威还是看笑话?”

简钰淡然地说,“世间万事万物都用自己应守的道。钱上面有权,权上还有红线,红线之上是天道,须臾阁也不是一个没有规矩的地方,否则它也不能存活至今。”

方思雅自然是听懂了简钰的话,但是她并不想表态。这一局,除非简钰先翻自己的底牌,否则她只打算冷眼旁观。

“方小姐是个明白人,我就开门见山直说了。”简钰用食指在桌面上轻敲了两下,“两件事,一、别再掘地三尺去查我,你知道的越多对你越不利;二、我们合作吧,我能给你想要的东西。”

不是商量的语气,而是不容置疑的口吻。方思雅自然很是恼火,但她不是沉不住气的人。

关于第一件事,其实在今日之前方思雅也在考虑是否放弃,因为简钰明面上的底子比她想象中“干净”;但明与暗一门之隔,而且那道门比她想象中坚固,门后的东西她一无所知。现在简钰一反常态,直接将须臾阁这个“王炸”摆至台面上,不吝于警告自己已经触及到她的红线,再逾雷池后果自负的意思嘛。至于第二件事,方思雅并不想给简钰这个情面,有须臾阁当靠山又如何?须臾阁也不能强买强卖。

见方思雅依旧不动声色,简钰心里暗自叹息一声,“既然如此,我也只能失礼了。那年你与庄则晔分手,故意将动静闹大,无非就是为了掩饰你去HK的真实目的。”

闻言,方思雅的眼角微不可察地跳动了两下。简钰淡然扫了她一眼,继续说道,“你去HK,只做了两件事情,堕胎和收购杰森;而收购杰森只是虚晃一枪,目的是赚自己家的钱”。

方思雅的脸色终于变了,一方面觉得莫名有些讽刺;就好比行兵打仗,你满怀胜算地去偷袭对方的营地,最后发现自己才是那个被一锅端的人。另一方面心里也有隐约的痛快,原来由此至终对简钰的判断都是对的,眼前的这个人并不是温和包容的白莲花,她同自己没有任何差别。

方思雅的内心在翻江倒海的同时,简钰也没有说话,有些种子播下了,唯一要做的事情便是安心等待。现在是卖方市场,她完全掌握了主动优势。

只是,方思雅也不是一个甘心会束手就缚的人,她冷哼两声,说:“我既然做了,就不怕被人知道。我方思雅是什么人,在外人的心里我有多不堪?难道我还会在乎那些虚伪的名声吗?至于中饱私囊这个罪名嘛,我靠的是真本事,也没什么可后怕的。你若是想拿这两件事来要挟我,如意算盘怕是要落空了。”

简钰安静地看着她,方思雅的这个反应在她的预料中;只是她从来不打没有把握的仗,所以自然不止一发子弹。

“雅致的主业是房地产。做房地产的总绕不过资金链问题,资产负债率,净负债率以及现金短债比等等。账目都可以处理的好好的,看似坚固无比,其实对于像我这种懂得资本运作的人而言不堪一击。世人都笑蜉蝣撼树,但蛇吞大象这种例子在资本圈少见吗?我若真要撼动雅致这棵参天大树,只需撕开一个小小的缺口,大把鲨鱼会闻着血腥而动。大学城项目也许就是一个突破口。”

即便方思雅有再多的盾牌,也挡不住简钰这个核弹。一瞬间,她理智全无,像是突然被卷进了一个黑洞,撕扯吞噬,让她生出了无边的恐惧。

自己的丑闻即便曝光了,她依旧还雅致集团的方大小姐,她的依仗她的底气全部都在;但如若雅致被人恶意围猎真倒下了,那就真的什么都没有了。在今天之前,如果简钰对她说要蜉蝣撼树,她会笑对方痴人说梦话,甚至还能任性地给她一巴掌。但现如今简钰有了须臾阁这座靠山,她要什么资源没有?更核心一点,集团有一个独立的部门是专门做对立分析的,那便是研究如何才能搞垮雅致。方思雅清醒地知道简钰对雅致的分析都是对。

她脸色铁青,眼神冷得如同两道尖锐的冰棱,生生地想要在简钰脸上戳出两个血窟窿。良久后,方思雅忽然鬼魅一笑,像是暗黑中裂开的一道猩红,“别只是说啊,有胆量尽管去试试,我看你还能看得见几天的太阳。”

简钰不以为然地笑了笑,因为对方只剩下了虚张声势的凶狠。

方小姐别误会,我只是在理论层面进行一种可能性的描述;但你我都清楚,离实际操作和得到可行二字还要砸进去暂时无法计算的资源和时间。尤其是时间,我等不了。更为重要一点,我没有与你们为敌的必要,我想要的并不是这些。”

毕竟也是经历过大风浪的人,方思雅心中的惊栗稍微平复了些;她问:“你想要什么?”

“合作。”这二字,简钰说得甚是诚恳。

“哼,”方思雅冷笑一声,“我怎么感觉你这不是寻求合作的态度,反而是狐假虎威,打击报复啊。”

“按你这般理解,其实我们都是一样的。如果你不是方家大小姐,你的优越感又有谁会给你埋单。”简钰毫不留情地给予了还击。

方思雅的桃花眼轻轻地眯了一下,简钰的尖锐反而让她觉得有些放松。

“说吧,你能给我什么?”果然是商家本色,方思雅的衡量是将“得利”放到了前面。“你想让我做什么?”

简钰垂落在桌面上的食指下意识地点了一下,“现在还不是时候,时候到了我自然会让你知道。”

方思雅脸露愠色,一场电闪雷鸣,结果只是预演,敢情这是拿她当猴耍?有仇不报不是她的风格。心念一转,妆容精致的脸上慢慢放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好吧,我就静候简小姐的佳音。”

话音刚落,一只五指涂着黑色指甲油的手伸至简钰面前;方思雅反客为主地提议,“不提前预祝一下我们合作愉快吗?”

简钰利落地伸出手,力度合宜地握住了对方的手。在松手的一刻,方思雅反手一把抓牢了她的手。

“握过手,我们也算半个朋友了;你可能不知道,我对朋友一贯大方得很。”一顿,“所以我想送你一份礼物,或者说是一句忠告。”

简钰抽出了那只被方思雅握得有些生疼的手,热情地配合着对方的表演,“方小姐是成功人士,你的金玉良言自然要洗耳恭听。”

方思雅的笑意更盛,“按理说,现在你同庄则晔两人感情正浓,我这份礼物不免有些不合时宜,但反过来一想,不经历一番折腾的感情又怎能算是真感情呢?”

简钰在对方目光灼灼的注视下,依旧脸沉如水。但在方思雅眼里,她的眼波已经有了微末的颤动。

“明眼的人都看得出,庄则晔对你一往情深;可讽刺的是,你也可能只是一个替代品。”

杀人诛心,方思雅露出一副稳操胜券的表情,因为她放的不是哑炮。

差不多是两年多前的事情了,但回忆起来,依旧历历在目。

那会,方思雅还是庄则晔的女朋友,只是两人的蜜月期已过,从思想上到生活中的分歧让彼此产生了不少摩擦。但方思雅一方常态地不想轻易放弃这段感情,她愿意放下骄傲,收敛脾气,慢慢去适应庄则晔。

直到有一天,她无意中在庄则晔的家里发现了一只藏得很好的盒子,盒子里只有一张年代久远的黑白相片。相片中的人只有半侧的背影,若不是有发丝飘扬,她也不能确定是名女子。翻过来,背后还写着一行字——你有一双干净的眼睛,别辜负了它们。

如同一个惊雷响彻耳边,一股难以言喻的挫败感充斥心间。原来这世上终究还是有她也得不到的人……原来两人情浓时庄则晔偶尔的失神,是因为他心里头有个无法忘怀的人……

失控的思绪如同一匹野马,东奔西突地扬起了一阵愤怒。她可以接受不爱了,但是不能接受由此至终都只是别人的一道影子。

反正也是到了分手的边缘,方思雅干脆将盒子直接甩到了庄则晔面前。庄则晔的脸色果然变得很难看,电光火石间,手一伸便将盒子揽了过去,直至打开盒子确认相片安好后,他才抬头看向方思雅。

恼怒,憎恶……眼神里的东西让方思雅晃过一阵悲伤,不肯认输通常都会全盘皆输,尤其是感情。她可以放手,但有些事情要问清楚。

“不打算说些什么吗?”

庄则晔将盒子紧握在手中,对她的问话充耳不闻。

“她是谁?”

“……”

“你很爱她?”

像是被“爱”字触动了,庄则晔总算有了反应。他眉头轻蹙,目光轻飘飘地扫了方思雅一下,然后又重新落在了盒子上。不知是挣扎,还是踌蹴,反正良久后,他说,“我可能一辈子都忘不了她。”

……

言尽于此。人生还有什么比“求不得”更苦的吗?方思雅轻蔑一笑,像是笑庄则晔,也是在笑自己。

故事不长,但是心情悠长。在听完方思雅的讲述后的好长一段时间里,简钰一直沉默不语;无处安放的目光垂落在桌面上那双不知何时绞在了一起的手上。

方思雅悠然地喝着茶,很是满意对手的反应。猜疑是爱情里的慢性毒药,如同先前她亲手交给庄则晔的那只“潘多拉的盒子”,这同样是一只“潘多拉的盒子”,比交给庄则晔的那只杀伤力更强。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简钰才缓缓抬起了头,直视着方思雅的眼睛。

“谢谢你告诉我这些。”

方思雅半眯着眼,简钰比她想象中要冷静,冷静得不合常理;那双眼睛,怎么会没有一丝一毫的波澜?如果说真有人刀枪不入,那只能说明此人心中无欲无求。

电光火石间,方思雅心念一动,有句话脱口而出,“你觉得无所谓,只能有一个原因——你,不爱他。”

前头简钰对她一锤定音,现在还给她斩钉截铁;一报还一报,方思雅觉得肆意痛快。

一阵落针可闻的死寂后,简钰居然笑了,笑得舒心烂漫;那双圆溜的杏眼亦如漫天星斗坠落,晃晃荡荡地传递着不可名状的愉悦。

在方思雅晦暗不明的目光中,她悠然说了一句话,“那你以为,爱是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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