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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1年01月06日 星期三 第A14版:月光城

 青梅煮茶 2021-04-19
说起老虎灶,今天的年轻人会比较陌生,然而出生于五六十年代的人,一听到这仨字,都会从心底涌过一阵轻微的暖流,往事也会在记忆里一一闪现。
  从我家到老虎灶不过百十米。老虎灶临街,面积不大,灶台台面埋四个铁锅,旁边置一圆形大木桶,下面是灶膛。老虎灶空间不大,站不下几个人,去那儿打水的人,都会把自家的水瓶,挨个顺序排列在灶台上。那时家家都是竹壳水瓶,体大,灶台上放不了几个水瓶,打水人只好手拎水瓶依次排队,静静等候。一年四季,老虎灶门前都会放一张桌子,上面放着一个白色大茶壶和几个大碗,供人喝水。老虎灶隔壁有一间门面不大的百货小店。
  去打开水的人多半都是女人或孩子,有熟悉的邻居,也有素不相识的人家。等一锅水烧开的功夫,说长不长,说短不短,闲着也是闲着,于是有人会主动没话找话,彼此套套近乎,说说当天的天气,菜价什么的。三个女人一台戏。渐渐的,老虎灶跟前,成了女人们互述家常的地界,女人们的对话很简洁,很切题,少了许多虚里吧唧的寒暄,直来直去,指天唠地,逮嘛说嘛。
  记忆中,老虎灶的女主人很少言语,也很少见她与人家唠嗑,面无多余的表情,你说你的,她忙她的。你就是笑翻了天,她始终局外人一般,充耳不闻,不会露出一点声色。偶尔她能跟你点点头,已经是她“多情”的举止了。
  灶台上有个装钱用的小铁盒,来打开水的人,都会自己把零钱往盒子里扔,也会顺嘴说上一句:“钱扔这儿啦”。女主人很少应声搭话,脸上也是挂着一副满不在乎的表情,其实才不,她只需从小铁盒里传出的,那一声清脆的响声中,就能判断你给了还是没给。
  那时打瓶水一分钱,如果买水票,一毛钱水票可打12瓶水。那个年头,家家日子过得都紧紧巴巴,尤其是当家的女人,掐着指头过日子,算算账,当然是买水票划算。
  四口铁锅的水先后开了,女主人掀开一水锅锅盖,一手用漏斗,一手用水舀子,往灶台上排列齐整的水瓶里面麻溜地灌水,一锅水也灌不满几瓶,很快就被舀空了,她会从大木桶里舀水把空锅续满,盖上锅盖,接着再掀另一水锅锅盖,继续往水瓶里灌水。四口铁锅的热水都换成冷水,一轮打水高潮算是结束了。
  女主人还不能歇着,只见她用一毛巾扎住头,俯下身子,手执钢钎捅炉子,烧成灰白色的煤屑,散着热气纷纷落下,溅起细碎的煤屑从灶口窜了出来。女主人赶紧起身避开,片刻,低头再看看灶膛里的火,感觉没问题了,直起身子,摘下头上的毛巾,从上至下,把全身拍打一遍。用一块湿布擦去灶台上落下的煤屑,忙完这一切,再往身上那件黑乎乎的围裙擦擦手,这才得空坐在一张竹椅上小歇片刻。
  我是家里的老大,上老虎灶打水自然而然就落在我头上。每天一大早,奶奶就跟念经一般催着我起床打水。父亲每天早上起床后的第一件事就是喝茶,如果没有喝到热茶,一家人都不好过。
  因为早起,我都能排在第一拨排队打水的队伍里。把水瓶往灶台上一放,我就会跑到隔壁小店东看看西看看。那时我的个头和柜台差不多高,每次都得踮起脚才能看到柜台里面摆放的各种用品和各种诱人的糖果。那时有一种形同黄豆大小的豆子糖,一分钱八个。我是隔几天就会买一次。虽然那时家里钱很紧张,但我有办法搞到钱。
  一张水票一毛钱,但我从没买过。每次打水我都是往小铁盒扔一分钱,等到打到六七次水后,我就会跟奶奶要钱买水票。起初奶奶也没介意,就从她包钱的小手绢里抽出一毛钱给我。时间一长,奶奶感觉不对,一张水票还没打几瓶水怎么就用完啦。奶奶问,我还理直气壮地反问道,你怀疑我把水票吃啦。奶奶也不依不饶,让我把水票拿出来让她看看。我没想到奶奶会这么较真,一下傻了眼。奶奶见我拿不出水票,生气地用手一拍我头说,从小就不学好,我要跟你爸爸说了,看他打不死你。说归说,毕竟我是奶奶的长头大孙子,而且从那以后,每个星期,奶奶都会偷偷塞给我五分钱,再三嘱咐别让弟弟妹妹知道。
  后来,插队去了,等返城回来,老虎灶也没了,一家蛋糕店立在原来老虎灶的旧址上。如今所居小城再也找不到一家老虎灶了,每次路过那家蛋糕店,我还能记得那灶台、那铁锅、那水票、那女主人。王唯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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