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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书柜 在我读小学一年级时，爷爷去世了。他是一位退休教师，村里小学还送来了花圈。我对他的记忆都跟他读书的情景有关。每逢冬季，爷爷会在堂屋里点燃一只大大的松树木头。木头咝咝地燃烧着，他坐在旁边，捧着一本书慢慢地看着。任外面冬雨淅淅沥沥，而屋内温暖如春。我坐在旁边玩弄着小狗身上的毛，不敢打扰他。他每天一大早都坐在书柜前看书，在煤油灯昏黄的灯光下，他表情严肃，似乎在思考着什么。 爷爷去世后，父亲对奶奶说：“爸爸走了，我不要他留下的其他东西，就把那书柜给我吧。”于是，那只涂着金黄亮色油漆的书柜被抬到了我的房间里。那书柜是用苦楝木材打造的，共有三格，每行还有白色的木板隔成几个独立的格子，看起来雅致大方。父亲让我把爷爷遗留下来的书一本一本地摆放好，我当时认识的字不多，只会把书摆放整齐。父亲教我认识那些书脊上的字，相同名字的书摆放在一起，高度一样的书放在一起。他说，你现在还小，不懂得爷爷，当你长大了，阅读了他读过的书，就知道爷爷是一个怎样的人了。你要好好地看着这些书，别弄丢了。我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 我常用芦苇花扎成的小扫把清扫书柜上的灰尘，买回樟脑丸放在书本中，以防虫蚁。很多次，当我在书柜的台面上写字时，总会想起爷爷在书柜前看书的情景，仿佛他就在我身边，教我认字，一切如此真实、如此真切。我总有一种感觉，爷爷并没有离开我们，他只是去学校了，或者出远门了，他会回来的。 爷爷有几种开本很大的书法书，搁置在书柜的顶层。闲暇时，他会在圆桌上临写书上的字，他写一个就教我念一个，还让我帮他晾字。浓郁的墨香在窗台上散发着，阳光照在他花白的头发上，让我感到他是一个多么慈祥的老人。一天，一位老先生来找父亲，说爷爷生前借了他几本书还没有还，然后他说了书名。父亲有点不相信，说，爷爷借人家的东西会按时还的。老先生详细地讲了具体借书的时间，还有书的特点。我知道他所说的就是那几本书法书，于是大声说，不是的，那是爷爷的书，谁也不能拿走。父亲呵斥我，大人讲话，小孩子不要插嘴。父亲拿出书，对上号之后，把书给了他。后来，明白真相的父亲对我说，那就是爷爷的书，只不过那位老先生来借过几次回去临摹，他想把那几本书占为己有。父亲要我好好地看管爷爷的书，不能再给别人拿走了。我点了点头。 逐渐长大，我开始翻看书柜里的书，但翻来翻去，索然无味。因为都是大部头，很多是繁体字。倒是喜欢叔叔放在木箱子里的连环画，看了一本又一本，很多有趣的甚至看了好几遍。我开始寻找自己喜欢的书，并且把自己买回来的书和爷爷的书并排在一起，一个陈旧有味，一个清新如芽，就像是爷爷和我站在一起一样，如此亲密，感到很温暖。 上了初中，才懂得爷爷那些书的好。我最初阅读的是《三国演义》，一味追着故事情节跑，可以说囫囵吞枣，不知其味。然后又读了《水浒传》等一些可以读得下去的书。而厚厚的十本《太平广记》，还有一些古代文学作品，我是没有耐心读、也读不懂的。现在想起来，如果自己在少年时期，硬着头皮读一些自己不喜欢的书，并且把它们读懂了，多好呀。只是当时不懂得。 到外地读书后，怕书柜在家里无人打理，我叮嘱妹妹好好打扫和看管。我说，我的书可以借给别人，但是爷爷的书不能借。痛苦的事情还是发生了，那年暑假回到家里，我发现书柜里的一些旧书不见了，我的一大堆杂志也不见了。我忽而大吼起来：“谁动了我的书？谁把我的书拿走了，马上把书拿回来给我……”闻到叫喊声的母亲走过来，她说，是她看见那些书破旧了，还有那些杂志堆在那里绊手绊脚的，清理的时候，就拿去卖了。我又大喊起来：“谁说没用了？谁叫你们来动我的东西，马上拿回来给我……”母亲的脸色不好地走了出去。此后，没有人敢动书柜里的书和杂志。 工作后，我成了一个爱买书的人，但我依然让爷爷的书摆在书柜里，把我的书放在边上或装在箱子里。毕竟那些旧书陪伴我多年，看着看着，心就安静下来。 结婚有了自己的家后，我和先生专门打造了一个书柜，把我们喜欢的书都摆放上去。看着那些熟悉的名字和散发着墨香的书整齐有序地站立在一起，感到很踏实，仿佛拥有了一座宝藏。陪伴是最深情的告白，这句话适合所有感情。每当夜里入睡前，我都会陪孩子读书，给他朗读绘本，伴他入眠。闲暇时，我们会各读各的书，时间就这样流走了。 老家的书柜留给了弟弟，留给了他们的孩子。希望他们也像当年的父亲一样，告诉我书柜和读书的意义，让我知道，想要懂得一个人，就去阅读他所拥有的书。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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