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惠妃、三皇子相继去世后，李隆基心头的哀痛自不必说，仿佛一夜之间老了很多，于政事上也渐渐有些懒怠。
李林甫最善于察言观色，他知道，变着法子哄皇上高兴，永远比处理政事更为重要。这日是七月初一，每月初一的朔朝，按例都在大明宫宣政殿举行。李隆基端坐龙椅，面无表情地听大臣依次上奏。只见大理寺少卿徐峤上前一步，奏称道：“启禀陛下，大理寺向来杀气过盛，多少年来，从无鸟雀栖息。但如今政通人和，刑部判定的死刑案件，一年仅五十八例，大理寺一片祥和，竟有成群乌鹊来大理寺筑巢栖息了。臣特向陛下禀告。”徐峤是李林甫一手提拔的，他这番话是李林甫授意他说的。果然，他话音刚落，李林甫就率领群臣向李隆基拜贺，将早已准备好的颂美之词洋洋洒洒说了下去：“陛下，您是自古以来最英明的天子，您看，如今大唐死刑几无、众鸟来朝，这是国泰民安、长治久安的吉兆呐！是千古难逢、可遇不可求的祥瑞呐！臣等恭贺陛下！”一旁的牛仙客也心领神会，忙跟在李林甫身后，依样画葫芦地称颂了皇上一番。在李林甫和牛仙客不遗余力的称颂声、赞美声中，李隆基阴沉了多日的脸，终于拨云见日，难得地笑了一笑，朗声道：“众爱卿平身。如今天下太平，众爱卿功不可没。传朕旨意，大理寺呈现众鸟来朝之吉兆，应嘉奖大理寺少卿徐峤，并封中书令李林甫为晋国公，封工部尚书牛仙客为豳国公……”李隆基嘉奖封赏的声音久久回荡在宣政殿，站在群臣之中的王维，心里很不是滋味。不说乌鹊来大理寺筑巢栖息是不是吉兆，即便是吉兆，那么，这一清明大治的局面也是姚崇、宋璟、张说、张九龄等几代贤相倾尽数十年心血造就的，岂是李林甫等人一蹴而就的？可如今，有功之臣如张九龄者，被贬于千里之外，默默终老；无功之臣如李林甫者，却受封晋爵，坐享其成。这岂是一个圣明天子之所为？试问陛下，天理何在？圣明何在？然而，这一切，王维只敢放在心里，敢怒不敢言。他到底没有勇气像周子谅那样，弹劾宰相，质问皇上。他只是慢慢低下头去，在心底深深叹了口气。他不知道自己还能在朝中坚持多久，他只知道，这样在朝中为官，其实已经成了一匹李林甫口中的立仗马。这样的他，何其可悲，何其可耻，何其可恨！他知道，对于一匹真正的骏马来说，从它出身那天起，奔跑就是它的天性和使命。被人圈养在马厩中，从来都非骏马所愿。它一心向往的，当是在草原上驰骋千里吧。同样的，对于一个有追求的人来说，自由或许比生命更可贵。但要想获得真正的自由，又谈何容易？毕竟，身在江湖，有太多迫不得已。就像此刻，他要谨记张九龄的教诲，坚守朝廷，让朝中多一个好人，少一个坏人。“如果无法辞官，那么，去长安以外的地方走走看看，或许也不失为一种选择。”王维忽然有些羡慕弟弟王缙，像王缙那样离开长安，呼吸新鲜空气，不是挺好么？仿佛是冥冥之中自有天意，当长安街头的树叶开始发黄时，忽然从凉州传来消息说，唐军大胜吐蕃。李隆基龙颜大悦，当即让李林甫安排朝廷官员赶赴凉州慰问将士。出乎所有人意料，李林甫竟然将这一美差交给了和他显然保持距离的王维，让王维以监察御史的身份出使凉州，代表朝廷慰问将士。当得知这一消息时，王维也是心头一愣，百思不得其解，但随即就释然了。无论李林甫如何谋算，对他而言，能借此机会到凉州走走看看，不正是如他所愿么？不过，有件事让他放心不下。再过一年，莲儿就年满十五了，不仅要举行及笄之礼，还要成为高家新妇，这前前后后不知有多少事情需要操心？他这一走，少则三五个月，多则半年一载，留莲儿一人在家显然不妥，不如……王维想到了玉真公主，不仅因为玉真公主是莲儿的义母，更因为玉真公主感情细腻，知道莲儿的所有心事。因此，将莲儿托付给玉真公主，是再合适不过了。她定能为莲儿细心谋划，护她周全。（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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