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李亨苦苦寻找的机会，终于出现了！
756年六月十四日下午，李隆基一行抵达马嵬驿（今陕西省兴平市西北）。从六月十三日凌晨至六月十四日下午，整整30多个小时，禁军将士一直忍饥挨饿，掩护皇上逃亡，心中渐有怨言！一直在寻找机会的李亨，敏锐地捕捉到了这个千载难逢的机会！他很清楚，此次出逃，父皇掌握的天策军大约三千多人，他掌握的殿后人马约有两千多人，其中包括禁军中的精锐部队——飞龙禁军。他的儿子李俶（即后来的唐代宗李豫）和李倓也在出逃的队伍中，也掌握了数量可观的亲兵扈从。一面是六军将士的怨言，一面是李亨及其儿子掌握的军队资源，这不是千载难逢的良机是什么？不过，他必须争取一个人的支持，那就是禁军龙武大将军陈玄礼！如果陈玄礼愿意和他结成同盟，那么，他就可以一举解决以杨国忠为首的所有阻碍他登上皇位的人，顺利登上权力顶峰！事不宜迟，他立刻派心腹宦官李辅国去请陈玄礼，秘密策划以非常手段对付杨国忠。陈玄礼早就对杨国忠的飞扬跋扈、欺上瞒下极其不满，特别是安史之乱爆发后，因杨国忠的谗言而导致皇上一错再错，一步一步痛失潼关、痛失两京、痛失大唐半壁江山！如今，既然太子李亨有意诛杀杨国忠，陈玄礼当然二话不说，迅速和太子结成了同盟！陈玄礼迅速利用将士远离故乡和亲人的不满情绪，派人在军中大肆宣扬：我们之所以逃亡至此，就是因为奸相杨国忠祸害朝纲，导致天下大乱，因此，必须诛杀杨国忠，才能平军心、泄民愤！当陈玄礼向李隆基禀报六军将士一致要求讨伐杨国忠，必须诛杀杨国忠才肯继续行军时，72岁的李隆基颓然地明白，这不是禀报，而只是告知，他已经根本无力阻止六军将士的决定！杨国忠闻讯而逃，但已插翅难分，被陈玄礼率领的禁军追到马嵬驿的西门内，乱刀砍死，割下首级，悬挂驿门示众！杨国忠的长子、户部侍郎杨暄、杨国忠的妹妹韩国夫人、秦国夫人、杨国忠的亲信、御史大夫魏方进等人也一并被杀。不过，这只是马嵬兵变的第一步。马嵬兵变的第二步，是要逼杀杨贵妃。唯有如此，才能永绝后患。当太子李亨和陈玄礼率领六军将士黑压压地跪在李隆基面前，请李隆基诛杀杨玉环时，任李隆基再是年老昏聩，也顿时什么都明白了！46年前，即公元710年，他联合太平公主发动“唐隆政变”，除掉害死唐中宗的韦皇后，拥立唐睿宗（他的父亲、太平公主的哥哥李旦）复位。43年前，即公元713年，他发动“先天政变”，除掉日渐膨胀、意欲染指皇权的太平公主，真正掌握了皇帝应有的权力。“先天政变”后，他把年号改为“开元”，决定励精图治，再创大唐伟业。曾经，他是发动政变的那一方，他代表的是革故鼎新、天意所在！然而，曾几何时，他竟成了“被政变”的那一方？难道他真的如此不堪了吗？如果说诛杀杨国忠还有可能是陈玄礼率领的六军将士的强烈要求，那么，此刻要逼死杨贵妃，绝非陈玄礼和六军将士之意。说到底，陈玄礼不过是一介武夫，并非世家门阀之后，贵妃是生是死，和他毫无干系。真正想要杨国忠和杨玉环性命的人，只有一个可能，那就是太子李亨！看着虽然跪在他面前却眼中不再有畏惧之色的李亨，李隆基忽然觉得自己是真的老了！真的不堪一击了！不是么？李亨被立为太子已有18个年头，如果记得没错，李亨今年已经46岁了！而李隆基当年坐上皇位时，年仅28岁！李亨苦苦等了这么多年，觊觎了这么多年，他此刻心里在想什么，难道还不清楚么？他不就是想效仿自己当年壮举，来一场翻版的唐隆之变！对李亨来说，除掉杨国忠，只是消灭皇权路上的绊脚石，而逼死杨玉环，则能彻底击溃李隆基的心理防线，让李隆基永远活在死灰一般的黑暗里！“亨儿，玄礼，你们起来吧。杨国忠祸害朝纲，理应诛杀，但贵妃只是一介女子，深居后宫，从未干政，何罪之有？”不知多了多久，李隆基才打破了死一般的沉寂，从喉咙深处艰涩地开口道。李亨和陈玄礼并未起身，依然肃穆地跪在李隆基面前。李亨并不说话，只是看了陈玄礼一眼，陈玄礼会意，向李隆基肃然道：“启禀皇上，六军将士群情激奋，认为贵妃虽深居后宫，却是红颜祸水。如今天下大乱，虽说主因是奸相杨国忠，但贵妃也一定脱不了干系！如若不诛杀贵妃，六军将士指不定会做出怎样的事来！到那时，便是末将也无能为力了！”陈玄礼话音刚落，身后黑压压的人群中顿时爆出惊天动地的振臂高呼声：“诛奸相，慰军心！诛贵妃，振士气！诛奸相，慰军心！诛贵妃，振士气！”这来自几千名将士的高呼声排山倒海般向李隆基席卷而来，仿佛是数千支锋芒毕露的流矢，支支正中李隆基的心口，仿佛可以杀人于无形！更可怕的是，随着一浪高过一浪的高呼声，六军将士开始挪动脚步，一步一步向李隆基逼近！面对六军将士这样的架势，跟随在李隆基身边几十年、见惯了腥风血雨的高力士，顿时明白太子和陈玄礼这次是动真格的了！他面色惨白，心跳加速，极力稳住情绪，却依然哆嗦着双手，凑到李隆基身边耳语道：“皇上，非常时刻，请皇上自保为要呐。”“自保为要？”李隆基深知高力士不是说话不知轻重之人，但他话里的意思已经再清楚不过了！他劝他顺了太子和陈玄礼的意，同意诛杀杨贵妃！苍天在上，六军将士要诛杀的，不是别人，而是和他同床共枕了十六年、一日夫妻百日恩的杨玉环呐！这让他如何接受？怎能接受！这十六年来，多少恩爱缠绵，多少云雨缱绻，多少鸳鸯共浴，多少花前月下！在他迟暮之年，是玉环给他的身躯重新注入了活力，让他尝到了久违了的人间极乐！虽然十六年过去了，但他至今都忘不了他在骊山温泉宫第一次拥有杨玉环的那个晚上！那晚的杨玉环，云髻高耸，双眉微扬，一对眸子入点漆一般，眼波流转间，便是魅惑难言的无限风情。他清清楚楚地记得，肌肤丰白的她，披了一件银红轻纱，领口露出的一小截肌肤简直晶莹剔透，便是这世上最上乘的羊脂白玉，都不及她分毫！正当李隆基沉浸在和杨玉环的一幕幕回忆中不可自拔时，李亨和陈玄礼肃然的声音再次在他耳畔响起。这声音，那样尖锐刺耳，那样芒刺在背，却又那样不容拒绝！这辈子，他以为自己什么都经历过了，什么都难不倒他，便是长安失守，他也能坦然面对！却万万没有料到，有一天，他连自己最心爱的女人都保护不了！不仅保护不了，还要眼睁睁看着她成为自己儿子和爱将的刀下鬼！片刻之后，就会血流成河、香消玉殒！“不！”李隆基再也无法忍受，自安史之乱爆发以来所有郁积心中的悲愤如火山爆发、岩浆爆裂般喷涌而出！伴随着他这声凄厉的喊声的，是眼前黑压压的六军将士更为壮烈的振臂高呼声：“诛奸相，慰军心！诛贵妃，振士气！”一旁的高力士“扑通”一声跪倒在地，不知磕了多少响头，涕泪满面道：“皇上，老奴求求您了，请皇上自保吧！”（未完待续）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