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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国20世纪建筑遗产---西安易俗社

 木香草堂 2021-04-21

       从西安城里最热闹的东大街向北,穿过案板街,就来到了绿树成荫的西一路。这条古老的小街环抱在城市的喧嚣与繁华之中,却独守着它的朴素与幽静。参天的古木与褪去了色彩的红砖绿瓦静静地诉说着岁月从这里走过的痕迹,间或几声秦腔袅袅地传来,哀婉的板胡,轻快的扬琴以及婉转的唱腔是穿越时光的隧道,站在城市的街头,却仿佛又是百年之前的某一个与秦腔有关的片段。陕西人爱秦腔,他们对于西一路总有了一种心向往之的情怀,别无其他,这大概是与位于西一路口的易俗社有关。

       这座秦腔剧社自打民国创建至今,已有一百多个春秋。从这里走出来的秦腔曲目与戏剧人物构建了陕西人丰富的精神世界,而易俗社也早已成为了陕西人心目中秦腔的圣殿。秦腔与「梨园」风雨秦腔贯穿于每个陕西人的生命之中,是他们一生中不可或缺的精神支柱,无论是「王朝马汉喊一声」里的粗犷豪迈,还是「他大舅他二舅都是他舅」里的诙谐幽默,或者「叫声相公小哥哥」里的娇嗔,还有那「老娘不必泪纷纷」里的哀婉。只要板胡声响起,陕西人就能忘记一切地沉浸在那个秦声秦韵的世界里,曲调的抑扬,人物的悲喜牵动着他们身体里的每一个细胞,他们把灵魂虔诚地奉献给了秦腔,在婉转与激奋中得到一次精神上全然的满足。

       有很多人不了解秦腔,会莫名地给它定义为一种「粗」的剧种,认为凡秦腔都是「吼」出来的,缺少美感。这大约与那一句「八百里秦川尘土风扬,三千万老陕齐吼秦腔」的流传有关,殊不知,这一句俗语让多少人忽略了秦腔的美以及它古老悠久的艺术生命。说起秦腔的美,就不得不提到「梨园」这两个字,春天里梨花似雪地开满了园子,花摇枝颤的景象仿佛是唯杜丽娘才可以领略的美。然而这样的美,的的确确与陕西人的秦腔有着密不可分的联系。时间回到一千多年以前的唐朝初年,「梨园」还只是一个唐王朝的皇家果园。但是,当历史上那位与杨玉环唱过一段「七月七日长生殿」的李隆基当上皇上以后,这座「梨园」的性质便发生了根本的改变。李隆基是个好皇上,「开元盛世」的经济繁荣与文化昌盛就是他一手打造的。但他其实更是个文艺男青年,在遭遇了一场「在天愿做比翼鸟,在地愿为连理枝」的爱情以后,便「春宵苦短日高起,从此君王不早朝」了。杨玉环爱跳舞,李隆基好音乐,这两个人因为爱情天天粘在一起的时候,便开始了「缓歌谩舞凝丝竹,尽日君王看不足」的好日子。他们把曾经的「梨园」改造成为一座集音乐、舞蹈与戏曲为一体的综合性艺术培训学校,李隆基亲自担任校长,在这里培养了一大群喜欢音乐戏剧的「梨园弟子」学习歌舞与戏剧表演。这所综合性的艺术学校规模最大的时候,学员人数达到过两万多,其中就包含了一大批擅长「秦声」的艺术人才,最出名的大概莫过于沈妍和李龟年了。「秦声」是「秦腔」古老的名字,再说得明白一些就是「陕西调调」。传说在先秦时期,就有了秦声古剧,「秦筝」这种古老的乐器便是秦声古剧最主要的演奏乐器。到了西汉时期,秦声古剧已经发展成秦声歌舞戏,较先秦古剧而言,具有了很强的故事性。到了唐朝,秦声艺术发展为一种「杂戏」形式,这已经是一种情节非常完整的艺术形式,梨园的艺术家们对当时流传在民间的「杂戏」进行了整理改良,大大促进了秦声艺术的发展。后来,安史之乱中李隆基带着杨玉环惊慌失措地逃出了长安,梨园弟子从此也流落到民间,他们将梨园教坊里形成的秦声艺术与民间「杂戏」再一次结合,逐渐地形成了「秦腔」的早期艺术形式。经过了宋元时期中国戏剧的高度发展,进入明代以后,各地在民间音乐与说唱艺术的基础上形成的地方戏曲已经遍地开花,而城市经济与蓬勃的商业化又促使这些土生土长的戏曲得到发展,一些有实力的地方商会与商业资本带动地方戏剧,于是便有了当时的中国四大声腔剧种:秦腔、昆山腔、弋阳腔和柳子腔。

秦腔的角色与唱腔秦腔戏曲中的「角色」是秦腔艺术在人物塑造过程的一种艺术手段,与中国大部分的古老戏剧一样,分为生、旦、净、丑四角。生「生」是扮演男性角色的总称,其中又分了须生,就是我们常在戏剧中看到的胸前挂着长胡子的那一类,这是秦腔艺术中的主要角色,有的时候也被称作「胡子生」。

还有一类是小生,也许可以理解为我们现在常说的小鲜肉,是戏曲里面关于爱情故事不可缺少的角色,比如《白蛇传》里的许仙,《法门寺》里的傅朋。另外还有武生,顾名思义便是那些武艺高强的青年男子。最后一个是娃娃生,这个当然指的就是未成年的小娃娃了。旦旦,是扮演女性人物的总称。有正旦、花旦、小旦、老旦、彩旦和武旦之分。正旦就是人们常说的「青衣」,通常扮演的都是品行端正,善良美好的青年女性。拿《法门寺》这出戏来说,那个出身书香门第的宋巧娇就是青衣,而在家门口跟富家公子悄悄定下姻缘的孙玉姣,就是花旦,青年美丽,且性格活泼。

小旦演的一般都是小家碧玉形的女子,动作轻盈含蓄,稍带羞涩,是很美的一个角色,好像还未出嫁前的王宝钏就是这样。老旦很好理解,就是老年女性的扮演者,而彩旦则是女性中的丑角,武旦指有一身武艺的女性,好像穆桂英。净「净」指花脸,就是在戏曲舞台上,面部被勾勒出五颜六色脸谱的角色,这种脸谱其实是一种人物性格的表现。值得注意的是并非反面人物才会画脸谱,有的时候正面人物也会画,叫作「大净」,表现一些正直刚健,但性格粗犷的男子,最有代表性的就是包公,虽然脸谱画得有一些狰狞,但其实塑造的是个正面角色。而只有「毛净」,才会表现一个在性格上有缺点的男子,比如张飞,或者《赵氏孤儿》中的屠岸贾,都是这类角色。丑「丑」就是丑角,这是秦腔艺术中非常重要的一个角色,所谓「秦腔重丑」,丑角在一出秦腔戏剧中的作用是至关重要的。秦腔中的丑角一般不重唱,以念白居多,口齿伶俐,多数冷幽默。屈膝、蹲裆、耸肩、垫脚是丑角的主要动作,根据角色的年纪与身份,分为大丑、小丑,老丑和武丑。大丑一般是有身份有地位的男子,小丑多为一些下层人物,老丑为心地善良的老人或公公,武丑为身怀武功绝技的人物。根据秦腔人物的不同,唱腔也会有不同,至于多数人理解的秦腔中的“吼”,其实仅限于“净”这个角色,其他的角色唱段还是非常优美婉转的,这也是由秦腔的艺术特点决定的。秦腔源于秦地悠久的说唱艺术,表现的是一种唱与说巧妙结合的特点,这种特点也是叙事与抒情相结合的特点,如泣如诉,声情并茂。再以《法门寺》这出戏为例,当美丽的少女孙玉姣在家门口对年轻的贵公子傅朋一见钟情,心里面的那种快乐、娇羞与对爱情的渴望,表现在唱腔上,便是一种轻快与羞涩的内心表达,不自觉地引领着观众也为她的爱情而感到幸福。

当她与傅朋被诬陷入狱以后,懊悔痛苦以及对傅朋爱情的至死不渝,表现在唱腔上则是一种哀婉与悲凉:「孙玉姣跪狱中泪如雨下,告空中过往的神灵鉴察。在今生不能把娥眉来画,我情愿许终身来世结发。」让观众听了也不由得为她潸然泪下。戏曲改良运动之下诞生的易俗社辛亥革命前期,随着资产阶级民主革命的爆发,在中国的戏剧历史上,同样出现了由资产阶级倡导的文艺改革。他们看重文艺的社会作用,提倡「诗界革命、文界革命、小说界革命与戏剧的改良」。这一次蔚然成风的文艺改革很快便席卷了全中国,并以新的思想观念激活了中国旧式戏剧的改革要求,「易俗社」的成立便是在这场文艺革命中应运而生的。当时的陕西有个修史局,大概类似于我们今天的地方志办公室,其中有一位总纂,也就相当于总编这样的角色,名叫李桐轩,他与他的一位同事孙仁玉都是同盟会的成员,两个人都是进步人士,平时就爱坐在一起聊些如何改良社会风气这类的事儿。聊着聊着,他们就聊到了人民的教育问题上来了。两个人一致认为如果人民的知识闭塞,国家根本就没有进步可谈。但怎么才能改变这种现状呢?靠学校教育吗?学校是只有青年人去的地方;靠报纸传播吗?报纸只有认字的人才能读得到;演讲吗?演讲也只能在人群集中的地方;那还有什么更好的办法吗?有,那便是戏曲。戏曲是个男女老幼都能接受的形式,不像书本那么枯燥,又能给人留下深刻的印象,用戏剧教育老百姓,那真是再好不过的工具了。孙仁玉先生说:「咱们应该先组建一个新的戏曲社,编演新曲目,改造新社会。」李总编立即点头称赞,说:「这正是我想的。」就这样两个修史的编辑一拍即合,用戏曲改良社会这件事情就开始紧锣密鼓地张罗开了。他们将新戏曲社的社址选在西安城的西一路上,取名「易俗伶学社」。1912 年 8 月 13 日,正式召开了易俗学伶社成立大会,后来又将戏曲社的名字改为「易俗社」,「易俗」二字,有移风易俗的意思。

那些百年传唱的经典易俗社自打成立那天起,就将「编演新戏剧」作为主要任务,但是,「秦腔」是个流传千年的传统剧目,累积的旧剧数以千计,要如何面对这些旧剧,是易俗社编写新剧的同时必须解决的一个大问题。1913 年 10 月,李主编在易俗社的内刊《易俗杂志》上发表了《甄别旧戏草》,提出在以不影响人心为标准的前提下,将旧戏剧分为可去、可改和可取三大类,从此开启了易俗社戏曲创作推陈出新的全新局面。直到解放前的 37 年时间里,易俗社拥有了一大批专门从事编写剧本的剧作家,完成的剧目大大小小累计有五百多种。这些剧目全都出自知识分子之手,他们的审美思想与文化观造就了他们所创作的戏曲作品与之前流行于江湖班社的秦腔大不相同。由于这些剧本作家在思想、学识、艺术趣味上都有相近或相似之处,因此他们的作品也就形成了具有鲜明特征的易俗社风格。思想上大多宣传爱国主义与民主主义思想,反对封建迷信,提供婚姻自由;在形式上多取材于古代历史,也有少量近代故事;创作手法上大戏多注重故事性,结构宏大,情节复杂离奇,小戏则充满了乡土气息与生活气息,生动可爱。

孙仁玉与他的《柜中缘》据说《柜中缘》这出戏是孙仁玉老先生根据他回老家临潼探亲的时候,看到的一个真实发生的故事而撰写的折子戏。有一个可爱的女孩儿叫许翠莲,家里有妈妈和一个淘气的哥哥,一家三口日子过得挺幸福的。有一天,妈妈带着哥哥回娘家,就把翠莲留下来看家。翠莲一个人坐在屋门口做针线,突然来了个白面书生李映南被衙役撵得无处可躲,就求翠莲救救她。善良的翠莲急中生智,把李映南藏在家里的衣柜里瞒过了衙役,刚松了口气,哥哥回来取钱包了。这下吓坏了翠莲,因为在那个年代,一个单身女孩子藏一个书生在家里,这可是见不得人的事儿啊。情急之下,翠莲只好再将李映南藏回到柜子里。故事情节安排非常巧妙,喜剧冲突不断,而最终翠莲和李映南也因为这一场撞来的误会喜结姻缘。

这一中国式的轻喜剧于 1915 年在易俗社演出以后,先后唱红了王天民、宋上华、肖若兰、全巧民等无数个「翠莲」。那一句「许翠莲来好羞惭,不该门外做针线……」成为秦腔中的经典唱段,而戏剧本身所携带的特殊时代背景下的人文因素又非常典型,因此这出戏流传百年,至今仍活跃在戏曲的舞台上。久演不衰的《三滴血》《三滴血》是易俗社剧作家范紫东先生的名作,与《柜中缘》不同,这是一出全本戏。创作来源于纪晓岚《阅微堂笔记》中的一段故事。戏中有一个糊涂知县,用滴血认亲的方式,一会儿拆散了原本亲生的父子,一会儿又把一对未婚夫妻认作是亲生的姐弟,故事在悲凉中透着幽默,又以大团圆的喜剧结尾,是范紫东先生诸多剧作中以破除封建迷信、提倡婚姻自主的代表作之一。这出戏于 1919 年在易俗社首演,整整一百年的时间久演不衰,1961 年,《三滴血》还被西安电影制作场拍成电影,成为戏曲电影中的经典,远播海外。

剧中留下了许多经典的唱段,「家住陕西韩城县,杏花村中有家园……」、「未开言来珠泪落,叫声相公小哥哥……」它们伴随在陕西好几代人的生命中,成为每个陕西人都能信手拈来的「拿手戏」。抗战时期的易俗社与他们的抗战曲目《还我山河》上世纪三十年代,抗日的战火蔓延到西北,在这一时期,易俗社排演了不少爱国主义题材的剧目,其中最具影响的是封至模先生创作的《山河破碎》与《还我河山》。这两出剧目都是以宋朝抗金英雄岳飞抗敌救国的故事展开情节,力图用历史故事激发人民的爱国斗志,唤醒国人奋起自救,抗击日寇的精神。

当易俗社的《还我河山》在北平慰问抗战驻军的时候,演出震惊了京、津各界,媒体好评如潮,这是易俗社在国难当头的特殊时期以秦腔的特殊形式,以宣传抗日的特殊意义,为文艺界抗日斗争树立的榜样,是易俗社百年历史上最光辉的一笔。一百多年以来,易俗社创作编排的剧目数不胜数,有很多戏曲人物已经成为陕西人精神生活中不可分离的一部分。诸如《三娘教子》、《周仁回府》、《火焰驹》、《游西湖》等等,这些剧目至今依然深受三秦父老的喜爱。 古调独弹

如今,走进易俗社剧场,迎面会看见四个鎏金大字:古调独弹。这是上世纪二十年代,来西安讲学的鲁迅先生在易俗社听完秦腔以后,为易俗社亲笔题赠的。这四个字出自刘长卿的一句唐诗「清琴有古调,更向何人操」。

这是鲁迅先生对易俗社能够站在平民的立场,联合艺人改良旧戏曲,推陈出新,移风易俗的褒扬。时隔近百年,再见到这四个大字悬挂于易俗社的照壁之上,显得庄严而古意盎然,仿佛是在激励着新一代的秦腔人,继续易俗社精神,将秦腔这一古老的民族艺术发扬光大。易俗社 地址:西安市新城区西一路 282 号 演出时间:每周五、周六晚 7:30 分 门票:A 票 100 元,B 票 50 元 订票电话:029-87399918头图来自西安秦腔剧院官方公众号图/文:王一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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