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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家熙:悼景荣庆

 cxag 2021-04-2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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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京剧花脸名宿景荣庆先生,因病医治无效,不幸于2009年8月1日18时15分,在北京广安门医院溘然长逝,享年85岁。

      景先生是当代花脸艺术的杰出代表,他艺精武花、架子,学兼钱、范、郝、侯,有深厚的传统功底,又极具创造能力。在七十余年的艺术生涯中,他演出过近200个戏码,塑造了众多灵光四射的舞台形象。他的《通天犀》、《锺馗嫁妹》、《除三害》、《战宛城》、《逍遥津》、《徐龙打朝》有景荣庆六大名剧之称。

      景荣庆,1925年7月31日生于河南省开封市,原名端成。13岁入中华戏曲专科学校,学名景永成。16岁转入尚小云创办的荣椿社科班,改名荣庆。在科班得陈富瑞、宋富亭、孙盛文等名师传授,从昆曲花脸戏入门,全面学习各种类型的传统剧码。他天赋高、悟性强,又刻苦用功,深受尚小云先生器重,得到了重点培养。尚师对他学演的戏码,逐一亲自给予加工、指导。那时间,尚师聘请的范派武净创始人范宝亭,将《白水滩》、《通天犀》等范派名剧,悉心教授给景荣庆。从而,他深得范派真传。出科前后,他还陆续得尚和玉、丁永利、郝寿臣、侯喜瑞诸名家传授指点。后来他又经钱宝森多方亲传,深度学习、掌握了钱金福的身段谱口诀,追本溯源地探索了昆曲、京剧传统的特性。净中王金少山看他是难得的人才,也特召他到自己家中,亲自教授。景荣庆曾连续四个月向金大师学戏,获益良多,他在长年观摩金少山的演出中也得到很大的启示。

      景荣庆曾先后参加谭富英、言慧珠、唐韵笙、杨荣环、奚啸伯、李万春等著名演员的剧团演出。1953年加入中国戏曲研究院(1955年改为中国京剧院),与李少春、叶盛兰、杜近芳等名家合作演出。1958年后,长期在中国京剧院二团与李和曾 、张云溪、张椿华并挂四头牌。在京剧院,他还为院长梅兰芳配戏。他的艺术创造始终在京剧艺壇的高层次中进行,他个人的高雅风格便逐步建立起来。   高度重视传统,一招一式讲究规范,是景荣庆一生恰守的艺术原则。他以非凡的功力,保留了大量经典性的艺术成果。他深入理解京剧写意戏剧观的本质特征,用活了唱、念、做、打的各种 程式,创造出一系列形神兼备的艺术典型。他戏路极款曲,艺术 博而精。他扮演《通天犀》的青面虎、《除三害》的周处、《醉打山门》的鲁智深、《芦花荡》的张飞、《金沙滩》的杨七郎、《取洛阳》的马武、《盗御马》的窦尔墩、《试街亭》的马谡、《䁬绨袍》的须贾、《霸王别姬》的 项羽和《战宛城》、《 长阪坡》、《群英会》、《烧战 船》、 《逍遥津》、《阳平关》等剧中 不同年龄、不同身份的曹操,皆有出色的表演。在这些戏中,他既遵 传统风范,又都有匠心独运的再创造。

      在编演的新剧码中,他表演出许多新创造也脍炙人口。他在《彝陵之战》中塑造的张飞形象,动人心弦。《三座山》中,他演的反面人物巴拉幹,则带有批判色彩。他演《将相和》的廉颇也有自己的路数。则《孙安动本》后半部《徐龙打朝》中,他刻画的少王爷徐龙,个性鲜明,他研制的徐龙脸谱,研究家们认在新谱式中是一幅典范之作。应该说,这些新形象塑造的成功,设计出富于雕塑感的造型,加以他那头像着丰富内心感情的神态,具有很强的观赏性,一些特写镜头令许多观众数十年来赞叹不绝。景荣庆在不少配角戏中的表演也引人瞩目。如《算军粮》的魏虎、《宝莲灯,打堂》的秦灿、。《红拂传》的虬髯公、《三盗九龙杯》(前带我《李家店》)的黄三太等,他都演得独具神采,为全剧生色增光。梅兰芳先生对景荣庆十分欣赏,曾写文章申请赞扬景荣庆在《锺馗嫁妹》中的表演。梅大师晚年演出《穆柯寨》,多次专约景荣庆为他配演焦赞。京城数度组织重大合作戏《龙凤呈祥》,梅兰芳饰孙尚香,亦大都由景荣饰演张飞。

      景荣庆的眼神功堪称一绝。他从不让眼睛的表演淹没在脸谱的种种色彩中,而是以动人的神情让脸谱显得更为灵活而富有生气。精、气、神本是净行表演的“三字经”,要神完气足,对花脸来讲,眼睛的神 彩尤其重要。这在景荣庆的“白脸抹”戏里有突出的 表现真,如《长阪坡》中曹操站在山头上发现英勇无敌的赵云时景荣庆的眼睛灼灼发光,让观众清楚地感受到了曹操的爱将之意。在《逍遥津》一剧中,他的眼神、表情可谓千变万化,细入微茫地刻画了曹操一代奸雄的种种心态。特别是“ 表功”和“盘宫”两场戏,景荣庆的眼神和表情,把曹操奸诈、多疑的性格特征表达得纤毫毕露,最精彩的是让穆顺入座前那射出两道问号的目光,就是不太细心的观众,也会深有感受。因此,他赢得了“活曹操”的美譽。

       景荣庆的艺术风格以品味高、格调高而深受行内人推崇。这一方面表现在他工架之壮美、稳健,表演之洗炼、深刻,造型之精雅、大方,令人讚叹;另一方面表现在他刻意追求行当所特有的雄健、强烈与表演风格内在、含蓄的辨证统一。花脸行当以夸张手段表现角色豪放 、粗犷的一面,固有其独特功效,但很容易流于外在和泘浅。景荣庆却力图强化本行当的 表现力,要让自己造型的艺术形象具有厚重感。他演的《锺馗嫁妹》,不仅形神兼美,而且在喜庆的场面中演出了内在的悲剧性。演《 除三害》中的周处,他反映了人物看似 暴躁甚至强霸,而实际内心抑郁、性格深沉的特征。这出戏里,景荣庆研磨出许多精美的身段,与合作演时吉的老生(李和曾、李宗义)组成大量动态画面。在静雅的动作中,他不时透出周处的英雄本色和郁闷心境,不仅增强了戏的可看性,而且很富感染力。

       到了上世纪60年代,景荣庆不仅已是武花脸首席代表,而且在净行艺术中别开生面、独创一格。十年动乱之后,武花钱派、范派,甚至架子花郝派、侯派的许多精湛技艺,在舞台上均已不多见,一些频于失传的架子花、武花形象,经景荣庆再塑造,更加光彩照人,他的表演已达到炉火纯青的境界。

      京剧史上继金少山、郝寿臣、侯喜瑞三大名净之后,裘盛戎、袁世海、景荣庆在二十世纪五十年代中期之后,形成了净行中的新三鼎甲。他们以各自不同门类的专长,系统地继承了花脸行当中不同门类的精华。裘盛戎以铜锤为主,兼架子、武花;袁世海以架子为主,兼铜锤、武花;景荣庆则以武花、架子为主,兼铜锤。裘盛戎的《铡美案》、《銚期》,袁世海的《横槊賦诗》、《野猪林》,景荣庆的《通天犀》、《除三害》、《战宛城》、《逍遥津》这些精品力作出色地丰富发展了前辈的艺术创造,以他们三位为代表的一辈名家又为花脸行当铸就了新的辉煌。净行艺术传统要全面传承,这一格局是很重要的,这样发展才是平衡的。必须看到,景荣庆独擅胜场的武花一门,在净行中是不可或缺的。

      景老是一位德艺双馨的京剧艺术大师。他在舞台上叱咤风云,在生活中却温和谦让。他一向淡泊名利,终生为艺术事业无私奉献。近十余年来,他应聘为研究生导师。他治学严谨,在教学中十分强调要尊重传统,打好基础、注重规范。老专家刘曾复就指出,这是京剧表演体系传承中的主脉,在京剧表演的建设中,居第一要义。遇到这样的导师,当然是学生之幸。历届中国京剧优秀青年演员研究生班的净行学生大都受到过景老的教益。正如中国戏曲学院青年教授舒桐所说:“景老对我们是倾囊相授的,仅向我一人就传授了十余出优秀传统剧码”。近年即使在重病中,景老仍然坚持为学生们说戏,他那乐观、豁达的精神,感人至深。他不愧为当代净行楷模。

       8月1日(农历六月十一),正是景老的诞辰,中午学生们和他的家人还聚集在医院,共同庆贺他的八十五岁大寿,谁料,当晚老人竟安然睡定了。景老去了,我们失去了太多、太多…京剧失去了太多、太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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