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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表 ||周长荣

 一犁_书馆 2021-04-24

作者:周长荣




从上海回来几天了,总想提笔写点什么,又不知从何下笔。

去上海是为了会我64年从未谋过面的老表。

准确地说,我小时候,老表见过我。这次见面的时候老表还笑着说他去我家时,特意买了两个泥鸭子送给儿时的我,我见到后兴奋地从厨房拿来菜刀大呼:杀鸭子!杀鸭子!而我对此却毫无记忆。

父亲在世时,有时会和我说起他解放前在上海避难时住在上海老表家,那时听起这些陈年旧事如耳畔过风,全不在心。父亲去世后,我只知道上海有一老表,却无从知晓其它的事情,甚至不知这位老表是我们家的哪一门表亲。退休了,闲暇了,却想起上海的这门远亲想找却又如大海捞针,无从查找了。

去年夏天的一日,忽接到一陌生电话要找我,接电话方知上海的老表托他在淮的一位远亲在寻找我,几经周折方找到了我家的电话。我真是喜出望外,立即给老表打了电话。得知他在翻阅旧照片时见到了一张我文革串联在天安门广场拍摄的照片【这张照片我想应该是我父亲那时候寄给他们的】,而在到处寻找我。我暗叹:真是冥冥之中,心有灵犀啊!过后的一段时间,老表不断地给我的QQ邮箱发来一些他拍摄的照片或其他人拍摄的世界各地的奇异风光并说过一段时间来淮。

虽然退休了,但不甘寂寞又找了一份差事,最近手头一些事较忙,无暇上网登录QQ却意外接到老表 的电话,【平时我们都是在网上交流,不打电话】邀我赴上海一游。我急忙打开笔记本发现他好几天前就给我在QQ邮箱里发了邀请信,我真是惭愧不已,觉得心里很不是滋味。于是我即回电国庆前后赴沪看望他。

俗话说十五的月亮十六圆,我选好了农历八月十六赴沪。得知我赴沪的日期后,他立即从网上传来了他接我时准备穿的醒目的彩格布衬衫,以便在茫茫人海中我一眼就能认出他。9月18日,我在汽车南站临买票前给他打了个电话,我用不太标准的普通话告诉他到站地点在上海火车站北[BEI]广场,而我听到的却是地道的淮安话:“噢,BOI【伯】广场啊”!我很纳闷,这个在上海生活了几近一辈子的老表怎么还是一口地道的苏北话?真是乡音不改,故土难移啊!果不其然,到上海后,表嫂告诉我,到现在他的上海话一直说不好,我想可能他压根儿就没想说得好,说好了他大概就不是“江北佬”了。

表哥属狗,今年78岁,长我14岁,小我父亲9岁。少年时在淮安断断续续读过几年私塾【当时家里有钱就给他读一年,没钱就不读】到上海上过两年小学,1950年即进入上海纱厂工作,【即后来的国棉19厂】工作后通过自学完成了中专学历。后来结识了来厂实习的上海棉纺中专的表嫂,育有一男一女,直至退休。

表哥个子不高,大约1.65米,满头白发,但腿脚麻利,精神矍烁。接到我们后,我说;“打个的走吧?”,他却坚持要坐140路公交去他家,这时我环顾四周,北广场正在施工,周边连出租车都没有停车位,大概公交是最好的选择了。去公交站台的路上他说在前一天就把接我的线路实地跑了一遍,确认了线路,找好了站台。望着眼前这位满头白发的近80高龄的老表,想着他在30度的高温烈日下为我的来访操劳,我的心头一阵发热,初见面时的陌生感荡然无存。

在等公交的站台上,他问起我父亲的情况,我告知他我父亲已于十多年前去世了,他的眼里顿时泛起了泪光,我急忙转移了话题。我不禁想起我家保存的几十年前的一张老照片,那是老表家的一张全家福,照片背面是老表的亲笔题字;“每逢佳节倍思亲,遍插茱茰少一人。玉才叔留念,乙卯年正月初二”。

父亲和表叔

父亲和表叔

表叔家全家福,

表哥留字

父亲1945年淮阴城第一次解放后于同年11月加入共产党,1946年2月任乡助理员,1946年7,8月间带队民工到淮阴码头为部队修工事,当时战事紧张,部队要他回乡联系,他回家后,大部队已北撤,清江城已被张灵甫的国民党74师占领。他在家已无法立足,当时我二姑新婚,他借口送他妹妹去上海二姑父处逃离虎口。1947年9月到上海在二姑夫姐姐家暂住约两个月,二姑夫在码头出苦力,家父时年19岁,体力弱不能做,靠二姑夫很少一点血汗钱生活也不是办法,就找出在家写好的老表的地址【原上海平潭路国棉19厂2弄1号】找到表兄戴志才。本想托表兄找一个工作可以在上海暂时立足,无奈时事艰难,工作不好找,在表兄家呆了将近一年。这些历史是父亲去世十年后我在县档案馆他的历史档案个人亲笔自传里查到的。这次老表和我说,家父当时在他家时,由于没有纸,他就用竹片刻上一些文字,

具体是什么内容他也记不清了。

现在想来,当时表叔也仅仅是纱厂一个小工人,养活一家三口已经很艰难,何况再加上一个正是能吃饭的十八九岁的大小伙子?更何况不是一天两天,而是一年!这次来上海,我为老表带了一些淮安的土特产,我爱人对表嫂说我们这次来一是看望表哥表嫂叙叙旧,二是为我们的上一辈还个愿。我想确是如此。

老表现在住的房子是他儿子出国留给他们的,他们自己的房产仅是一个11.8平米的真正的名副其实的蜗居。可就是这个蜗居竟然在前几十年里生活过他们家老少三代6口人!真是不可思议。可是谈起这些,表哥表嫂竟毫不在意,他们津津乐道滔滔不绝谈得最多的却是在这无比简陋的住所几口人在闷热的夏天是如何拉着电灯扇着芭蕉扇围着路边的小方桌教儿子女儿学习的事。现在他们的儿女都学业有成,尽管他们刚解放就参加工作,都是国营工厂 的工程师,现在的退休工资两千多块钱,但是他们内心很平和。我想这与他们对子女的成功培养不无关系。

现在老表整天沉浸在他的摄影世界里,我们到他家刚坐一会儿,他就迫不及待地打开电脑,调出一幅幅精美的摄影作品,向我介绍这些作品的摄影技术,后期制作等等。一天下午,我爱人提议我们和老表合个影,老表很高兴。紧接着他就忙活开了,立即搬来四张椅子排成一排,拿来相机装好支架,找来投影灯打好灯光又叫表嫂先坐那儿对好镜头,忙活了大概足有十几分钟,我想可以照了吧?老表看了看又说不行不行,墙上有阴影,又去房间里不知什么地方找来一个节能灯泡,搬来一张木椅,竟然爬到椅子上去按灯泡。我为他的热情所感动,更为他的对事情的执着所折服。我想,如果没有他的这种对人的热情,对事的执着,就没有他们对子女的成功培养,就没有我们兄弟今天的会面。因为我和老表见面后,才弄清楚我们的亲戚关系。原来是我的老姑太太是他的老太太,算起来我们已是第四代表亲了!我感叹道:真是“姑表亲,代代亲”啊!但是,能到第四代还在联系走动的可能确是凤毛麟角了,更何况如今这种金钱至上人情淡薄的商品社会。我很幸运。

临行前的下午,我们午休后又到老表家去,准备向他们辞行。落座后,老表打个招呼就埋头在电脑上,一会儿打印,一会儿修改。好像忘记了我们的存在,我不忍心打扰他。就默默地座在一旁看电视。在一旁的表嫂抱怨他说:“你看你,你兄弟大老远来和你聊聊天,你却在那里瞎忙活个啥啊!”他也不作声,照样忙活着。大概过了一个多小时,他喊我到他大房间去一下,一看。他正在放碟片,原来他亲自刻录了一套12个光盘的养生碟片准备送给我当礼物。他还给我讲解DVD的放映方法,其实我知道,还是听他讲完。我想,这实在是“一片冰心在玉壶”啊!

由于工作的关系,我在老表那儿仅仅呆了两天,好像还有许多未尽的话题。我和他们约定,明年他们来淮,我会用亲手种植的无公害菜蔬款待他们,带他们在儿时玩耍过的地方去找童年的感觉。

愿他们永远拥有一颗热忱纯真的童心。


作者简介

周长荣  男,淮安市清江浦区人,1950年出生,2010年退休于第二人民医院。现于市老年大学习,爱好诗词文学,古典诗词常见于《一品梅诗刊》《淮海诗苑》等刊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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