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记 | 莫愁湖畔菖蒲开

莫愁湖畔的菖蒲花和紫红杜鹃

谷雨过，桐花落尽，八重樱飘散了最后的花瓣，小径两旁曾盈尺的粉色落花枯萎殆尽，紫藤也黯淡了那一抹令人心碎的紫。晚春的金陵城氤氲于一片淡彩水墨烟雨中，一拨又一拨开不完的花事如徐徐展开的画卷，一点一点地呈上令人惊喜的美景。路边的香樟树吐气如兰，却比兰香更馥郁，吐出一蕾蕾淡白绿色的碎花洒落在行人的肩头。清甜的香气铺天盖地，侵占了古城的每一个角落，让你忍不住一再地深深吐纳。蔷薇，随处可见的雨中初放的粉蔷薇，重重叠叠的花瓣上晶珠万点，可爱深红爱浅红？白色的野蔷薇一簇簇，深翠叶雪白花分外清丽。莫愁湖畔的菖蒲花又如约而至，一丛丛飘逸如丝的碧叶间点缀着黄色、紫色、白色花。更有那绿水边大片的紫红杜鹃在柳荫下开到极致。槐花白、楝花紫，各种香气，各种姿态，都是如此的美妙，美得让人心生恍惚。

就是这样美好的晚春，芳菲依旧。在这个古老沧桑的城，不容你有把酒送春春不语的伤怀，亦全无落花风雨更伤春的愁绪。烟雨濛濛的下午，即使走在千万株海棠皆已绿叶成荫的莫愁湖畔，回想起一个月前的锦绣繁华，难免有一些失落之时，忽又看到满树玲珑可爱的果实，树下碧水边一丛丛盛放的紫杜鹃和黄菖蒲，亮眼的色彩立刻又让人心情也随之明朗起来，真的是“到此莫愁”啊！

莫愁湖池沼旁的花菖蒲

莫愁湖畔的花菖蒲，我心中一个纯美的梦，纯美如水边的阿荻丽娜，年年暮春之时点燃起深藏了一年的相思，呼唤我来到湖边寻觅她的踪影。那日的雨中，身染微恙的我忽又被唤起，不可遏制地迫切地要来到她的身边赴这一场晚春之约。当我昏昏沉沉地走在湖边，已是下午五点多了，雨停了，到处一片湿翠，我在北门附近的水生植物园沼处终于见到了久违的芳容。水泽边池沼旁，碧叶间大片的明黄之中错落着深紫浅紫如鸢如蝶的飘逸花朵，间或还有一些淡白粉绿，虽然开得不如三年前那样密集，但是美貌依旧。在荷叶初生的池塘边，在瘦削玲珑的湖石畔，在杨花点点的曲桥外，在古色古香的水榭旁，一丛丛一簇簇，那美丽的色彩、动人的姿态让人挪不开眼睛，随手一拍就是一幅足以让人欣赏半天的画，说不尽的赏心悦目。曲廊中有人在拉小提琴，反复而缠绵的曲调，一丝丝一缕缕地缠绕在这暮春傍晚雨意森森的园中。

紫色花菖蒲

在盛放着一丛紫色花菖蒲旁的湖石边坐下，安静地沉醉于琴音中。头顶是丝丝下垂的柳荫，鸟啼声清脆婉转。我想起几年前一个春晴的下午，绿柳荫下的黄菖蒲开得密密匝匝绵延不绝，游人都不自觉地带着微笑的表情经过。我拿着相机在捕捉深深浅浅颜色不一的紫花菖蒲，一个穿着和菖蒲花颜色一样的深紫T恤的男子蹑手蹑脚走到绿柳荫下举起长镜头朝树上瞄准，我正在惊讶之时忽见一只黄鹂鸟倏地一下飞走了，好美的画面！那人无奈地对我笑，我也报之以微笑，春花点缀的美景让人们都变得友好起来。

黄菖蒲

带着微笑起身走到湖边，我要沿着这条路一直走，去看看隔水相望的水院，那里常常是我环湖旅行的起点。想起六年前的同一天，正午时分的环湖路，蓝绿如印象派油画里的湖波，湖畔的花，水院后大柳树下新长出来的小蘑菇。高高的窗内有人伴着胡琴在唱武小生，嗓音宽亮，顿挫间很有些刚健气势，隔着高墙驻足听了一会儿，在暮春的狂风和大日头下边走边想如果听到的是奚派老生就好了，可伴我在园林梦游。六年后这样一个烟水茫茫的傍暮，我又走在清凉的风中，一路邂逅无数湖畔的菖蒲花、杜鹃花。比起园沼里成片种植的花菖蒲，我更喜欢湖畔一丛丛散淡点缀的碧叶黄花，衬着滟滟的湖波，有水边的菰蒲气，亦让我想起汉乐府里“与君同舟去，拔蒲五湖中”的美好意境，虽然不是这种花菖蒲，但也一样美得令人心动。天气好的下午湖上会有龙舟飞渡，画鼓殷春雷，那是端午将至人们在练习划龙舟。无数莫名的香气送入鼻端，是海桐的小小白花抑或是野蔷薇？临湖小区的围墙外大片玫瑰色蔷薇一路繁花相随，绵延数千米。

莫愁湖畔，菖蒲花开

暮色悄笼，柳烟轻，有一棵年老的柳树横卧在岸边，绿丝绦缠绵拂水。走过一片水杉林下开得正好的黄菖蒲边，忽见湖上飘着一只小小的乌篷船，透过花丛望去，空无一人的小船儿在水中顾影自怜飘飘悠悠变换着方向。蛙声阵阵，晚风微微，隔岸灯火都已亮起，一只黑水鸡慢悠悠游过，菖蒲花轻轻摇曳，长叶从风。想起年少时最爱的泰戈尔的诗：“在清晓的密语中，我们约定了同去泛舟，世界上没有一个人知道我们这无目的无终止的遨游……谁知道什么时候可以解开链索，这只船会像落日的余光，消融在黑夜之中呢？”

关于作者

素纸 本名顾卉，自由撰稿人。喜爱花草、诗词和古雅的闲情生活。著有散文集《几回花下坐饮茶》。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