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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有书店便没有八十年代

 介子平 2021-04-25
八十年代遍布城垣的小书店,不知慰藉过多少人的心灵,至少我便是自遣其中者。

当时出书品种有限,就一本书在店堂内交流人文阅读心得者时有。人类的悲欢并不相通,共同阅读的传统,迟早会丧失。江山无改,奈何人海翻腾,所谓世道变,不过人心变,殊觉天地之变,已无痕迹留存。辩论也是一种沟通方式,若两个不相干者,为某本书充满学生腔地争执观点,旁人会视之为病,当时却自然不过。在一个受伤的年代、一个受伤的地带,有一颗受伤的心灵,因落泪而湿润的夜里,是谁朗诵起忧郁的诗,围拢一处的诗会,有人激情满怀,有人痛哭流涕,现在看来也是病。没有书店,便没有八十年代;没有诗歌,也没有八十年代。

别人筛选的书目,或只适别人,读了被推荐的书,难免有所失望,何如亲力亲为翻寻,冷媒体年代,逛书店总能带来满足感。生活太匆匆,似乎没有片刻工夫的沉淀,阅读即为数不多让人安静下来的方式。怀疑比相信难,好书给人提供了越狱的良机,独立阅读的结果,必是行为自律,精神自治,故曰一个人的阅读史,便是其精神成长史。逻辑思维能力遏制自身的狂躁,拥有了理智状态,生命的最终评判权,便可回到自己手里,茨威格说“在一个毫无权利可言的时代,阅读是有教养者唯一的特权”,此即时间从不说话,却能回答所有问题。人必择而交,言必择而听,书必择而读,所谓成长,便是重新认识自己。

人之癖好,五花八门,读书不过其中之一。世间纷扰,无法参透,刘项原来不读书,即便书籍免费供应,也不会使一个不读书者对此产生兴趣。读书向来不是大众话题,有人阅读障碍,有人表达困难,或与之心性不合,为此弃之不取。那么强盛的记忆力,那么复杂的阅历,可惜了的。阅读的意义,在于通过阅读激发思索,同样处于精神消费谱系,麻将是与他人周旋,读书是与他人对话,深层介入,均会上瘾。

就阅读形态而言,之前是书籍隔离,之后是手机隔离,一切技术的致用之道,皆为满足人们的便捷需求。对于印刷与视觉、漫游与速食两种形态的阅读者,二者均具有以内容为核心的基因,具有内容生产的资源禀赋,且带来的阅读快感度,不相上下,却是互不适应,此即阅读代际。手机时代,开放获取的知识无处不飘浮,若不跟踪几个热点且作谈资,似会被信息歧视,曾经一纸难求的书籍,已沦落到论斤而沽,在埋头手机的公共场域,展卷式翻页,反有一种炫世的张扬,众人侧目下,怎也无法生出庄严的仪式感来。如西斯廷教堂那样的穹顶画、如《追忆似水年华》那样的长河小说,在碎片化、即时贴年代,作者才情不逮,观者只觉无聊。抽象信息的转换,需经一个推演过程,而数据新闻的获取,开门见山,省略掉思辨的破茧之痛,不仅仅是方法论的缺失,也错失一次知识转为思想的羽化。

八十年代的各家特色书店,是那个时期一个个独立的茧房。店家营造如此氛围,自有店家的理想,也是读者的满足,如今日的手机界面,喜欢者关注,厌恶者离开。时代不可逆转,感觉跟不上节奏、贯穿失去感时,实已落伍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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