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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诸花皆升，旋覆花独降”，是中医圈流行的一句耳熟能详的谚语，其具体起源无从得知。升是上升、升提，降是下降、降逆。升降来自升降沉浮理论，升降浮沉是药物对人体作用的不同趋向性。中药学类的著作对此描述很清楚，一般而言，升浮药其性主温热，味属辛、甘、淡，质地多为轻清至虚之品，作用趋向多主上升、向外。沉降药其性主寒凉，味属酸、苦、咸，质地多为重浊坚实之品，作用趋向多主下行向内。作为一种假说，或者说作为一种对天然植物的古代药理学认识，升降沉浮这种认识的形成也并非无迹可寻。远在战国时期道家生命哲学观著作《素问·六微旨大论》中就有提及说“升降出入，无器不有”，《素问·阴阳应象大论》说：“其高者，因而越之；其下者，引而竭之；中满者，泻之以内；其有邪者，渍形以为汗；其在皮者，汗而发之。”药物的升降浮沉性能，以改善脏腑气机升降紊乱和病势顺逆的功效为依据，与其自身所具备的四气五味密切相关，也与其料理工艺密切相关。金元时期升降浮沉学说得到了全面发展，张元素在《医学启源》中旨承《内经》，首倡“气味厚薄升降图说”，用运气演说阐发了药物具有升降浮沉不同作用趋向的道理。其后，李东垣、王好古、李时珍等又作了进一步的补充，使药物升降浮沉学说趋于完善。显然，在生产力落后的古时，在缺乏对植物药效本质的认识下，这种朴素的升降沉浮认知在当时来讲确实是高端文明与先进生产力的代表了。 “诸花皆升，旋覆花独降”，是对花类药物升降属性的一种高度概括。简而言之就是认为花类药物质地轻清，其性升浮，但是唯独旋覆花是个例外，其性沉降。花是植物的繁殖器官，花瓣多质地轻薄，一般居于植株的上端，多具备轻清而上的先天条件；花类的五味与根茎多苦味不同，大多以甘的味道为多。有学者对2010版《药典》30种花类中药及526种中药进行对比分析揭示，花类中药归肝经的概率高于其他类中药，而过肾、膀胱经的概率低于其他类中药。这说明花类中药的轻清宣扬之性确实是一个大概率事件，但是，由此是否就可以说“诸花皆升，旋覆花独降”呢？恐怕为时尚早。尴尬的是，在具体到某个花类品种时，这句话未必就是灵验、正确的。比如，众所周知芫花，其峻下逐水功用广为人知，又据《本草纲目》的记载，芫花还有“催生去胎”之效，芫花对痰、咳、喘、炎四症也都有效。再比如，款冬花润肺下气，止咳化痰，款冬花中生物碱、黄酮、萜、皂苷类化合物具有镇咳作用，是款冬花的药效成分。现代研究也发现款冬酮具有显著的与剂量有关的升压作用与呼吸兴奋作用。显然，芫花、款冬花就足以证实“诸花皆升，旋覆花独降”这句话太过于绝对了，其实又何止这两种花类，再比如金银花的清热解毒、槐花的清肝泻火、桃花的利水通便、鸡冠花的收敛止血，等等。如此看来，“诸花皆升，旋覆花独降”实属谬论了。 上面说的是诸花未必皆升，下面再说旋覆花未必为降。因了这句谚语，旋覆花主降的概念也是深入人心，再加上旋覆代赭汤的影响，旋覆花主降的意念人人皆知。《神农本草经》载旋覆花“主结气、胁下满、惊悸，除水，去五脏间寒热，补中下气。”又讲其别名“一名金沸草”，张山雷先生曾明确指出“疑古人本有用其茎叶，而未必皆用其花者”“茎则质重，花则质轻，亦物理自然之性，况旋覆花之尤为轻而上扬者乎？乃今人恒用其花，而并不用其茎叶，竟以重坠之功，责之轻扬之质，恐亦非古人辨别物性之真旨也”，也就是说最早的旋覆花实则指代的是花、茎均入药，所以才有“金沸草”的别名，后世演变为只用其花。那么，旋覆花就有降的属性吗？按照《神农本草经》的描述，旋覆花的主要功用为：主内在脏腑之水饮结气；主外在之风寒湿气。按照这一记载，旋覆花显然并非为降，反而是具有温散的意味了。旋覆代赭汤，仲景用旋覆花不过是温散痰饮，用代赭石重镇除噫，后人主观意会旋覆花降逆，实在是对神农的亵渎、对仲景的误读。陶弘景讲旋覆花又有“通血脉”之功，张仲景也用旋覆花治疗肝着与妇人半产漏下，如是，旋覆花安有升降乎？至此，看来“诸花皆升，旋覆花独降”实属谬论了。其实，又何止花类本草，中药的药理现象岂非是升降沉浮所能解释的呢？这古代的高端文明与先进生产力显然遇到了前所未有的挑战了。 还是以前面的芫花、款冬花为例，《神农本草经》载芫花“主咳逆上气，喉鸣、喘，咽肿、短气，蛊毒、鬼疟，疝瘕、痈肿，杀虫鱼。”载款冬花“主咳逆上气，善喘、喉痹，诸惊痫，寒热邪气。”瑕不掩瑜，神农氏时代显然是对植物药用进行过一番总结的，这种总结是尊重植物自身所具有的药用效果，从实证主义角度出发的。但是，春秋战国的黄老学说、大汉时期的谶纬之学、魏晋时期的玄学思潮、宋元时期的佛道理学等等所谓的传统文化附会糅杂，令汉医药学与实证主义逐渐相去甚远。脱离真实世界的医学越来越艺术范，却离真相也越来越远。太多的人为主观臆断给中医药带来的是非议不断，古代各家学说及相互诘难从未停止过。这种争议随着西学渐进在近代一百年以来表现的更为激烈，甚至于存废之声从未停止过。现代有伟人说“中国医药学是一个伟大的宝库”，“中医药是打开中华文明宝库的钥匙”“让中医药插上翅膀飞向全世界”，回首历史，中医药这座宝库如何挖掘？中医药这把钥匙如何使用？中医药需要插上什么样的翅膀？所有这些，扰动这一池江湖的，想来未必是中医圈自身能解决的问题了。呜呼，期待五十年之后，如若苍天有眼，就给中医一个明确的说法吧！ 流星划过黑暗 谁的信仰碎了一地 打破一切恐惧 哪怕逆着光 也要找到答案 旋覆花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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