透过厚厚的书卷,我把目光投向了一千七百多年前的洛阳东市,在黑压压的人群里,我寻找着一个人的身影,这个人,叫嵇康。
终于,我把目光凝注在一个身材伟岸,龙章凤姿,有帝王之相的人身上,我知道,他,就是嵇康。
此时的嵇康,坐在刑台之上,正在弹奏着一首琴曲。我静静地听着,听着这首曲调激昂,沉郁悲怆的琴曲,可内心涌起的,却是无限的悲,无限的痛。
因为,我知道,弹奏完此曲,嵇康将要永远地离开人世了,而这首琴曲,也将随着他的离去而在人间消失,世上之人再也听不到这首惊诧人间的神曲《广陵散》了。
曲终之时,嵇康缓缓地站起身来,走到刑台的正中间,那里,有他的朋友吕安在等着他,他们,将一起离开这个世界。
正午的阳光很热,很毒,刺痛了我的眼,使我不忍再看。我知道,我怕的不是这炽热的阳光,而是这千年难遇的奇才的离世。
我把目光收回,看着书上的文字——“遥远的绝响”。真是遥远的绝响了,即使广陵散再世,没有嵇康弹奏的广陵散,也已经失去了它原有的魅力。
看着窗外,窗外有一片树林,在冬日的风中摇曳着。
我想起了那片竹林,山阳的那片竹林里,七位贤者,嵇康是当之无愧的精神领袖。在那个动荡的年代里,士人不敢谈国事,崇尚清谈。好老庄的嵇康,其才之广,其学之盛,古之文人,能与之相比者,唯有苏轼了吧!
苏轼工诗,嵇康也善写诗,清代何焯曾经说“其四言不为《风》、《雅》所羁,直写胸中语,此叔夜高于潘、陆也”;
苏轼善文,嵇康的散文《与山巨源绝交书》,时至今日,仍是大学里文科学生必学必背的篇目;
苏轼擅长书法,嵇康的草书,其墨迹“精光照人,气格凌云”,被列为草书范本;
苏轼能绘画,嵇康也善丹青,其《狮子击象图》,令文人画耳目一新;
苏轼会医药,嵇康善养生;苏轼会烹饪,嵇康会打铁,且在音律上,嵇康是远远在苏轼之上的。
如此看来,嵇康的才学,好像并不在苏轼之下。
同样,在人格上,嵇康也是可圈可点的。
《世说新语》里,“竹林七贤”之一的王戎是这样评价嵇康的:与嵇康居二十年,未尝见其喜愠之色。可见嵇康在朋友面前,是一个温文尔雅的谦谦君子。
但,嵇康由于天性烂漫,偶以自己的喜好,率性而为,终于,得罪了钟会,在吕安事件中,被钟会进谗言于司马昭,治罪而死。
嵇康死后,“竹林七贤”自此四散,而山阳的那片竹林里,再也听不到嵇康的琴声,阮籍的啸声,看不到刘伶的放浪形骸,和阮咸的大醉酩酊了。
有时,我很失落,怅恨自己为何不能与嵇康同世呢?如能同世那该有多好!我就有可能与嵇康游,与嵇康歌,在竹林中逍遥一生……
想着,想着,我的脑海中不禁浮现出嵇康在洛阳郊外,树荫之下,挥动着铁锤,击打着铁砧,铮铮之音,穿越历史,千年,万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