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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杂谈】聊聊写诗

 云游于方寸 2021-04-29

聊聊写诗

01

    说什么是诗,就像说什么是爱、什么是美一样,总是不同的人有不同的想法,基本上都出自于个人的认知和体会。读者大众是很老实的,很少不懂装懂,也不惯于胡说八道,他们只爱读自己读得懂的,有共鸣的,能产生审美的愉快的,有能够体贴到自己某一种情绪的诗句,他们会记住,甚至常常想起来念一念。他们没法子装模作样地给诗歌下什么定义,心里可是明白得很,真诗伪诗,他们往往一眼就认得出。所以在中国,古诗是几乎每个家长都会教给小孩子念几首,新诗却常常被嘲笑,一些所谓的诗界名流也极为配合地时不时制造出一些低级笑料来,各种评奖更是丑态百出。以利益为先导,视嘲骂为荣光,把吸引眼球当终极目标,也是近二十年来中国社会文化的一道奇观。

    读者大众不会说什么是诗,虽然心里自有一杆秤在。写过几句分行文字就自命诗人的,把诗歌当做博名求利交友谋生手段的,最爱对诗歌发表意见。于是各种门派,各种奇谭,不惮标新立异,最喜哗众取宠,够叫人眼花缭乱的。不光如此,还都喜欢把自己那一套当标准,当法度,总以为已诗之外更无诗,屈陶李杜都不在话下。奇葩程度,不断刷新。当然,妄人之外,也不乏有真诚的爱好者,真优秀的写作者,真有见识的鉴赏者,不过我老觉得太多的议论和主张,对诗歌本身并没有什么好处。企图心重了,离诗就愈远。所以当下所最常见到的诗,要么是玩弄语言的文字游戏,要么是俗词滥调的老生常谈,要么是高举立场的时事评议,要么是风流浪子的抵死缠绵,更有口水飞溅的顾影自怜……这些东西即使看上去很美,很伟大光荣正确;虽然各有一套高大上的诗歌理论,各有一些摇旗呐喊的门徒跟从,然而跟能称之为艺术的诗歌,关系似乎真的不大。长时间读这样的东西,只能败坏人的胃口,使人香臭不辨,终于营养不良,对美无感,对爱无力,对生活无知。

    我从小喜欢读诗,因为性格内向,很多话只愿意说给自己,所以也学着写诗,当做情绪的出口。对我来说,诗本身就是到达,就是结果。诗歌既不会大于人品,更不会大于人生,缘木求鱼的事情,我不做。如果说诗歌改变了我一些什么,它只是使我对爱与美的触觉更加敏锐,使我内心有自愈之力,平和之能。这是我最大的收获,也不更加希求别的。我心里很明白自己的局限,自己的边界,从来不肯以诗人自居。基于个人一些冷眼旁观的经验,也不太愿意往所谓的诗人圈子里混。事实上任何的圈子,天性不喜麻烦的我,都不太肯沾边。列子的白鸥,察觉到人的机心就要飞走,我亦敏感如是。诗歌对我来说,只是疲惫烦郁之时想打开窗子呼吸的那一口新鲜空气。我自己绝不会去制造烟尘雾霾,遇烟尘雾霾,也必定要掩鼻。我愿意相信,新鲜空气仍有,总在某时某地。偶然有幸遇见,我会很开心。好诗总会有,即使世界已是黄沙漫漫,也总有不曾绝迹的生机旺盛的野草和鲜花。不过,去野外寻就有机会碰得见,到假花工坊里去找,那就几乎是不可能。

02

  写诗的人,都有一个为什么写诗的问题。有人表达的是情绪,有人抒发的是情怀,也有人就是玩玩文字游戏。不论写诗的出发点是什么,其中都有写得好的,能感染到读者的,至少能让人眼前一亮的;也都有除了分行的格式像诗,其它跟诗半点不沾边的。

    诗歌的审美一般很难有统一的标准。喜欢坦白直露的,会说含蓄朦胧者是故弄玄虚叫人猜谜;喜欢暗示留白的,又说直抒胸臆者大呼小叫言尽意尽。技巧派大谈意象、修辞、格律;抒情派则自诩真情、深情、直至多情;呐喊派一遇到事情就赶紧站出来表明一下态度:关心、赞美、或谴责,自命关注现实,代表良知;玄言派、口水派、下半身派等等,按说没什么好自夸的,但也说自己乃是实验,先锋。大家自我陶醉,互相鄙视,也颇能扑腾起一片烟尘。

    虽说各花入各眼,但首先拿出来的得是花。即便如文字游戏派,只能造些无香的假花,假花至少也要看得出漂亮和匠心。若有看起来能乱真的,那我们也不得不佩服。一丛杂草,一团乱麻,拿过来非说这是花,让人简直有拿起铁铲或扫帚的冲动。

    有人说新诗没有标准,美其名曰诗无定势。于是我们看到了散文分了行,称其为诗。说明文分了行,也叫做诗。议论文需要论点论据论证,搬进诗歌似乎有些困难,不过一首诗全篇都在大发议论,而且无需论证过程的,我们也常见。好吧,你可以说诗没有定势,但诗是一定要有诗的形式。诗之所以区别于其它文体,不在于是否分了行,而是确有其独特的文体特征,外在是诗的格式,内在的是诗的美感。这应该算是一个最基本的标准。

    诗歌的鉴赏其实也有一个很简单的,算是最低的标准——有篇有句。这一首诗,它总体表达了一个什么意思?这诗中的每一句,跟这个主旨有没有关系?没有多余的枝蔓,不自相矛盾,不叫人读完了莫名其妙不知所云,这叫成篇。有句,指的是佳句,是诗眼,是这首诗里熠熠生辉,叫人过目难忘的诗句。朱熹《清邃阁论诗》里说:“古人有句,今人诗更无句,只是一直说将去。这般一日作百首也得。” 他如果活到现在,会发现这类一日百首的选手还真叫一个多。还不用把梨花羊羔们引荐于他老先生。

    把这鉴赏标准略为提高一些,就要看,这一首诗里,有没有直指人心的的深厚情感,近乎理想的美妙境界,前所未见的新颖表达,耐人寻味的哲思感悟。总有一些诗歌,表现了超越时间的人类共通的情感。总有一些诗歌,见人所未见的事物的本质,彰显了人的智慧。总有一些诗歌,充满对人世的关怀,神性的柔悯慈爱,抚慰所有人的痛苦和哀伤。

    把这鉴赏标准再略为提高一些,就要看,这一首诗,是不是读完了一遍,还惦记着再读一遍。多读一遍,是否多有所得。这一首,是不是识字的人就能看懂。是不是学识丰富,阅历丰富的人能看出更多的意蕴,不同的况味。是不是像一面镜子,照见每个人心灵的面容。是不是认真读过的人,从此接受了一次陶冶、一笔雕刻,心智从此有所不同。

    有朋友问我,诗写得好不好在于什么?我答:天赋,学养,态度。

    匠人,只要是勤学苦练总可以做得的。卖油翁说了,“无它,唯手熟尔。”艺术家则不能。对写诗来讲,永葆天真的能力,融会贯通的能力,丰富的想象力,对语言(包括声调、色彩)的敏感,多情善感的内心,这都在真诗人的天性里面。然而光有这些也不够,还得善于观察,善于学习,善于体悟。过去有句俗话,熟读唐诗三百首,不会吟诗也会吟。至少,通过熟读以往的优秀作品,能知道诗究竟是个什么样子。不会轻易把垃圾就当糖果,把玻璃看做钻石。至于态度,应该是最重要的一点。贾岛“二句三年得,一吟双泪流”,所以他是贾岛。杜甫“为人性僻耽佳句,语不惊人死不休”,所以他是杜甫。当代某些所谓的大家,真心以为自己随随便便打个喷嚏都是诗,颇为社会大众奉献了丰富的幽默的素材。只是一不小心为喷嚏颁了奖的官方,把这幽默变了黑色。

    还回到为什么写诗的问题。人都有表达自己的愿望,各有各的表达方式。写作,包括写诗只是其中一种。选择这一种方式的人,至少是相信这种方式能把自己的内心表达得比较准确和彻底。但表达的动机,有的是要完成和自我的对话。也有的单单是为向人展示。面对自己的时候,总是最坦诚的。李白记录自己的想象和激情和心愿,杜甫记录自己的生活和遭遇和心愿,都很坦诚。所以他们是伟大的诗人,所以世界看到了他们的伟大。只为向人展示的这种,酷爱的是精神上的涂脂抹粉,以向人群邀宠,乞怜,求荣利,所以世界看到了他们的卑微。

03

对于我们这种业余作者,文学爱好者,忙于生计的时候,自然是没闲暇也没有闲情写作。即使有闲,诗这种文体,也是有感而发才好,从内心里自然流淌出来才好,为写而写,不是不能,但很难出真正的佳作,只有练笔的意义。

爱诗成痴的人,我是尊敬的,但也还是认为,诗也仅只是表达方式的一种,不比其它方式更差,也不比其它方式更优。说话也很便捷,包括音乐舞蹈绘画摄影……表达的方式很多,喜欢就好。

爱表达,就尽力让自己想表达的东西成为真诚的、独特的、美好的、有价值的、有意义的,否则,也只不过是给这世界增添些没必要的噪声,世界原本够喧闹的了。

写诗是为了表达的,那就尽量写得优美一些,亲切一些,易懂一些,能让读者进入,给读者的共情和共鸣提供一点凭据。当然,如果写诗是为了自娱自乐,或者是仅供肯钻研者写两万字的评论或阅读指南,另做他论。

喜欢表达,表达就好了;喜欢写诗,写就好了。写得足够好,自然吸引来读者。俞伯牙在遇见钟子期之前,琴也还是一直在弹的,胸中若有高山流水,弹给自己听也没什么不好,遇见听懂了的子期,自然是一种幸运,然而摔琴也还是没什么必要,这仿佛在说:我存在,有所思,这还不够;我得被人看见,被人懂得;没人懂得和欣赏,那我的高山流水还有什么意义?然而心有高山流水,对个人是无意义的吗?这就不如一朵花更高明,有没有人来驻足欣赏,来赞美不迭,花都会自然而然地绽开花瓣,吐露香气。

花花草草,有足够的生命力,在什么贫瘠的环境里都会开。不开也不会抱怨,是因为没有人把它放在温室里。

真爱诗的人,诗本身就会给他带来欢乐。应该不会每写一首就欣欣然等着有人来打赏,看见鲜花掌声给了别个他认为不值得的人,就生闷气。对于写作者,胸襟、格局、气量、开放的心态,无比重要。

或有人说:诗难道是没标准的吗?当然有标准,这标准不是凭喜好自己来定,而是靠广大的读者自动去选择,去阅读,去记忆,而形成。

或有人担心说:大众无知,需要引导。多虑了您,当下诗坛的乱象,不过是暂时占据了话语权的小众的狂欢,大众围观看热闹的而已。与其选择凑到台前骂阵凑热闹,争论好诗的标准,真的不如潜心创作出来真正优秀的作品,醒醒大众的耳目。试问谁有贝多芬的力量,用作品击溃了群众的庸俗的惯性的审美,实现征服?

生命短暂,要浪费在有意义的事情上面。言论的泡沫转瞬即逝,只有真正好的作品能相对久的留存。

爱诗的人,请别在孰高孰低的争论上瞎耽误工夫。这是我的建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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