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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八路家的院子

 非名流WO 2021-04-29

老八路家的院子

    刘塆出过一个红军,一个八路军,一个新四军。红军和新四军是父子俩,他们先后走出刘塆,再也没有回来。八路军倒是回来了,但是身心疲惫,人们说,他病了,病得很重,干不动革命工作了,需要回来休养。

    上世纪后半页,刘塆的房子大都是在五十年代规划好的地基上成列成列地建起来的。这样坚持了四十多年,直到新世纪快来了,有人家要造楼房了,才出现了一户接着一户的单门独院。

    改革开放前四十年只有老八路刘乙要家的房子例外,在刘塆一直是享受单门独院的。他家的位置可谓得天独厚:在大塆和细塆的分界线的那条埂子下边,也正是刘塆的中轴线上;还有,刘塆人在“深挖洞、广积粮”“反帝防修”的年代修造的防空洞,就在他们家后门边。

    与刘塆人家最大的不同是,老八路军家门前还有一个大院子。院子有多大?以他们家三连的房子(约九平方丈)作比较,他们家的院子还装得下三套这么大的房子!而普通人家门口长不过三丈,宽不足五尺,也就是一条通道而已,哪里会有院子呢?!

    但是刘塆里没有一户人家对老八路表示过不满,他们那一拨出去的黄冈人,只要活着迎来了新中国,无一不是国家的功臣,都在领导岗位上了!唯有他刘乙要因为身体原因回家休养了。住大点房子、有个大院子,跟他年轻时候战场上枪林弹雨里流血杀敌相比,真算不了什么!

    从辈分上讲,我要叫老八路刘乙要为七伯;从年龄上讲,七伯跟我的祖父母也差不了多少。但是刘塆乃至整个扒锄港熟悉他的人,很少按辈分称呼他,反而叫他“八路军”更顺口,无论老少,都喜欢这么叫。

    身体不好的老八路刘乙要当不了大干部,回家休养自然也不用参加生产劳动。吃穿住用都有国家照顾。他的第一个妻子走得早,两个孩子长大成人后由国家安排了工作。回乡后,老八路续娶了本地一位双目失明的女子,又生了两个儿子。老年的八路军带着中年的盲妻和幼年的儿子,一家四口就在这个大院子和这幢大房子里过着普通老百姓的日子。

    虽然是老年人,虽然身体有病,老八路可没闲过,每天总能看见他燕子衔泥一般从外面捡回来一些柴棒和石头:柴棒送到灶下,石头垒砌了院墙。

    老八路家的院子不是一座空旷的庭院,而是一个精心栽培的梨园!不知道他老人家要为什么要在院子里栽下那一片梨树?是想借“梨”“离”的谐音来表示自己离开部队的不舍吗?或者是想用每年春天满院一片雪白的梨花来表示自己的心志(据人们传说老八路的“病”主要在思想方面)?没有人知道。

    老八路家的梨树却是年年开花年年结果,他家的院子也在每年的春夏两季闭锁起来,不对任何人开放。他家不养狗,保护梨园的就是那一圈石头墙。虽然垂涎那树上梨子的香甜,刘塆人也不会有谁去偷摘来吃的,大人还警诫自家小孩子莫对老八路家的梨子动念头,毕竟大家对老八路还是心存敬意的。

    但是到了秋冬和季节,老八路家的院子,还是刘塆的热闹场所之一。

    七十年代,老八路刘乙要是远近名人,他经常往返于几所中小学校作报告,讲战争年代的“光荣史”。我从小学到初中听过他不下三次报告,却一点也没记在心里,倒是上学前在他们家院子里教我们刘塆七八个孩子唱歌的事,还留有一点印象。

    那是个秋日的下午,我们坐在老八路家梨树下(果子早已吃尽),老八路先跟我们讲了自己参加八路时打伏击战的几次经历,因为远没有我们期待的那么精彩,大家也没谁显出格外的兴奋来。他便换了话头子,说今天教小家伙们唱个歌儿吧,这才把七歪八倒的孩子的兴趣调动起来了。

    那歌儿好像有三段,只记得开头句是这么唱的:张老三,你听我,告诉呀哈尔你呀,......大致内容是张老三和李老四的对话,讲男儿应该当兵上前线打鬼子的事儿。后来在高中学唱黄河大合唱的时候,接触过《河边对口曲》,想来老八路教唱的应该是这一首,但曲调有太多的浠水腔儿。

    老八路家的院子,梨树叶子落干净以后,冬天就是晒太阳的一个好场儿。加上他还有一台半导体收音机,便吸引了塆里更多的人们来这里小坐。70年代,刘塆有收音机的人家不多,而且大部分人家都很金贵地放在堂屋的条台上,用一帕方巾罩住。老八路却喜欢把收音机挂在他家院子里的梨树杈上,把声音开得大大的。从他家院子外经过的路人,都听得到广播匣子里放出来的天气预报。

    冬天的午后,日头暖烘烘地照着老八路家的院子。挂在梨树杈上的收音机正在进行评书连播,是刘兰芳的《杨家将》!散学回来吃午饭的小学生,收工回来的社员群众,忍不住在院子外驻足,小伙子盼着穆桂英挂帅,大姑娘想听杨排凤的烧火棍如何耍威风,小学生则关心杨文广什么时候能出场。

    不上学、不出工的日子里,只要不刮风下雨,只要开太阳,老八路家的院子总有人来。老八路手中拿把砍刀,劈桩剁柴。嘴里还有模有样地哼着曲子,虽然跑调很厉害,大致听得出就是收音机里正在放的曲子。老八路家的两个小子有时候搬出家里仅有的两张玉字桌,便有一桌坐了摆龙门阵的老人,另一桌可能是两个青壮年在棋盘上捉对厮杀。

    偶有调皮的后生会喊一嗓子:八路军,讲一段你跟着林彪打鬼子的事呗!

    老八路摆摆手:不讲了,没人愿意听了!

        ......

    老八路已经离开刘塆人好多年了,但是他家的院子还在。他留给两个幼子的那三连土坯房已改建成了两层小楼房,而新建楼房的屋主人很少回来住,他们在天南海北地忙着自己的事业。

    上个月刘塆装上了路灯,塆人纷纷竖大拇指夸赞老八路的儿子刘自给,是他出资装的路灯,改写了刘塆人摸黑走夜路的历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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