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蔌蔌衣巾落枣花

 非名流WO 2021-04-29

        今年的枣树开花似乎特别迟,都到端午节了,我家楼下那两家的枣树还在忙着开花儿。我记得去年枣树开花是在公历四月,而端午节是在公历六月。

        在我老家,枣树多半是当做灌木对待的,所以很多人家的菜园子、竹园子的周边都有丛生的低矮的枣树,牛羊就进不了园子践踏菜地,猪也进不去拱竹笋了。

        当然也有极少数人家把枣树蓄养到几丈高,春花秋实,它就成了果树。我记得1970年代刘塆种有大枣树的三户人家是:云家二爹家、我小外公胡月生家、伯田大伯家。他们三户人家都靠水而居,出门就看到刘塆的门口塘。

        云家二爹的家在最南边,属于上水方向。下雨或者发大水时,刘家塆背后山泄下来的水在地下管道的引流下,从二爹家门前的低地处汇入门口塘。二爹是个有头脑的人,年轻时候就在这低湿的地方种上水竹;保水固土之后,二爹又在竹园外围种上枣树;枣树长到丈余,他又在枣树下栽了葡萄。二爹的四个孩子是刘塆最幸福的孩子,因为他们打小就能吃上枣子和葡萄。

        小外公胡月生的家居中间,跟云家二爹家之间还隔了两户人家。他家的竹园里也栽了两棵枣树,两个枣树结的枣儿还不一样:一棵树结的枣又多又大又圆又甜,另一棵树结的枣似乎秀气了一些,细长个儿,不很甜。小外公的大儿子也就是我的堂舅胡少奇说:甜的那棵枣树是粘米枣,青的红的都好吃;不甜的那棵枣树是糯米枣,要到枣皮挂红了吃才会甜。

        再过去三户人家,就是伯田大伯家,他家位于门口塘北角的下水方向。伯田大伯曾经做了十多年的生产队长,没人敢记挂他家的枣树。1975年大伯故去之后,他的小儿子爱国还小。爱国也是我儿时的玩伴之一,我们有机会去他家玩以后,才知道他家门口有棵枣树,细瘦高挑,像个营养不良的野孩子,没人认为这棵树会结枣子。

        云家二爹家的园子太幽深,又有高墙陡坎,虽然垂涎于他家的葡萄和枣子,我们也只能侧目而过,咽咽口水罢了。爱国家的枣树基本买见过枣子,我们想都没想过吃上他家的枣儿。我小外公胡月生家的枣树,每到夏季就成了刘家塆的一个焦点。

        从枣树开花到枣树挂果,这一阶段,小外公夫妇是很注意看管的,一般不让孩子们进到竹园去骚扰枣树的。可是打破他们家规矩的不是别人,往往是他们的儿子我的两个堂舅胡少奇和胡红旗兄弟俩。

        小外公是远近闻名的兽医,除了承担了人民公社的禽畜防疫和保健外,在家也养猪和鸡鸭。他家每年都会养几只鸭子,所以每天早晨放鸭子到门口塘觅食,天黑要把鸭子圈回来。鸭子对于家的概念不及鸡,天黑了不记得回家,少奇和红旗兄弟俩每天黄昏就负责围着门口塘把鸭子赶上岸、赶回家。日子一久,哥俩练就了一手好准头,扔石头指哪打哪,赶鸭子也就得心应手了。

        哥哥少奇心坎儿足,瞅准爸妈不在意的时候,一个石头就朝着竹园里那棵结满粘米枣的枣树掷去,两颗枣就咚咚掉落在树下的水面上了,水边撵鸭子的弟弟红旗心领神会,顺势就把它们捞起来。小哥俩常常为瞒过父母偷吃到枣子而暗自得意,却为别的孩子做了示范,他们也学着少奇的样子,拿石头掷枣树,到水边捡枣吃。有时实在天太黑了,掉到水里的枣没人捡了,第二天天亮,早起的人们还能看到门口塘里浮着三两棵青皮大枣。

        其实对孩子们的举动,小外公早就有数,他是个温和的人,对自己的孩子都很少说重话,对人家的孩子就更加客客气气了。睁一眼闭一眼,他就把这事给放过去了。所以小外公家的那棵粘米枣树往往过不了暑假,上面的枣子早被孩子们零敲碎打地“洗劫”一空了。这树上的枣子,我是吃过好多次的。

        1978年,我细爷和我姨儿(他们婚前我们就称呼未来的细娘为姨儿,叫惯了就没再改口)谈恋爱,谈到热烈时,有一段时间就不着家了。爷爷奶奶就叫我去姨儿的娘家喊细爷回来。姨儿的娘家在朱店红星小学上头那个塆里,家门前有两棵大枣树。我那一次去姨儿家,正是暑假,看见树上的枣子,我眼睛都亮了。亲婆(姨儿的妈)懂了我的意思,就默许我打她家的枣子吃。

        姨儿这一层是姐妹四个,只有一个哥哥;到下一层,姨儿有三个侄女,一个侄子。姨儿的侄子小名叫细坨儿,跟我差不多年纪;因为是贵果子,大人轻易不让他爬树的。我在家是爬树长大的,这一回又得到了亲婆的默许,自然就放开手脚干了。我就叫细坨儿在树下拿脸盆接,我爬树上去摘。三下五除二,一会儿功夫就摘了满满一盆。若不是我细爷吼我下来,我都愿意把两棵枣树摘个精光!

        那是我平生吃枣最肆无忌惮的一次,吃到肚子都撑了,荷包里也塞满了,亲婆还找来尼龙袋,让我装了好些枣子,带回家给弟弟妹妹吃。

        后来,姐姐出嫁,我在姐夫家里也看到了硕果累累的枣树。但是我不再爬树了,那是1985年,我上高中了,开始学着装老成了。装老成的结果就是口水往肚子里吞,还不敢发出咕咚的响声。

        大约是1988年高考落榜之后,在家里闲来无事,就捡了一株被人弃置的枣树苗,把它栽在我家与邻居家交界的土墩子上,一是把它作为两家的界树和篱笆,二是觉得它的遭遇和我当时的心境契合。此后也不记得去搭理它,更没想过要打理它。一年之后,我就离开了浠水,与这棵枣树越来越远了。

        过了些年回老家去,他们都说我栽的枣树也挂过了,酸酸甜甜的枣子馋的孩子们脖子都长了、眼睛都绿了。我说,谁喜欢,尽管摘了吃好了。邻居大哥说:谁摘呀,树种的不是地方,无处下脚,也无法架梯子;再一个,树枝疯了长,无人修剪过,满身是刺,想摘也摘不到啊!每年都这样,开花、结枣、果熟、落地,果子都是自生自灭的。

        村村通公路修进村的时候,母亲还打电话问我,家门口几棵老树(包括我栽的枣树)挺在路基上了怎么处理?我想,修路是造福于民的好事,我家的树又不是千年古木,砍了就砍了吧!

        

        感谢楼下邻居,他们家的枣树每年开花,让我知道自己还接着地气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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