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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我被隔离了！ 2003年的谷雨节，是个星期天。就在那天，杭州官方发布消息：杭州确诊出了三个非典病人！ 此刻，我和其他23人组成的基础教育考察学习班在教育局Z科长带领下，乘坐一辆大巴车，前往江苏考察学习。大巴驶出杭州的时候，广播里正在轮番播发杭州确诊三例非典病人的消息，我们一车人都暗自庆幸，以为此行能够让我们远离非典！ 第一站是南京。 到南京时已是午饭后，负责跟我们对接的学校却未安排接待，对方的解释是双休日，学校无人。不能去学校考察学习，Z科长就带着我们一行人拜谒了中山陵，然后参观明孝陵、南京总统府和太平天国天王府。一个下午的时间被安排得满满的。到了晚饭吃团餐的时候，Z科长临时给每一张餐桌上加了一大盆扬州炒饭。大家疑惑：明天不就是前往扬州吗？到了扬州还愁吃不上炒饭？Z科长笑答：你们别多心，这个是临时加餐，算我临时请客。 第二站是扬州。 21日天刚蒙蒙亮我们就离开了南京，驱车前往扬州。扬州此行考察的学校在全国很有名气，是时任国家ZX的母校，既有历史印记，又有鲜明的时代特色，前去参观学习的单位和个人都要提前一年多才能预约上。怀着崇敬的心情，我们赶到了国家ZX的母校。大巴车缓缓行驶到校门口时，门卫大爷和值日校领导客客气气地迎上来，跟我们的Z科长打招呼，寒暄了好一阵，却没有放我们进校门的意思。不远处，有几位送孩子上学的家长，疑惑地看了看我们的车牌，交头接耳地指指点点。 一车人坐在车上观望。跟着Z科长跑前跑后的副领队L终于出声了：“原来扬州这边早已开始严防死守了！”L副领队的话让我们联想到昨天在南京那所学校吃的闭门羹，以及昨晚Z科长毫无理由地“临时加餐”，全车人恍然大悟：我们自以为离非典很远，其实非典的魔影一直笼罩在我们头上。 扬州的学校进不去，Z科长电话请示了教育局，再一次变更考察学习的内容：他带着大部队先参观史可法纪念馆，再访问个园，然后坐游船体会了一番瘦西湖别样的风情；L副领队等几个人去扬州城里找口罩，找板蓝根，能够带着这样的物品回杭，也好叫我们觉得不虚此行。 22日一早，我们这个被人家放了鸽子的“基础教育考察学习班”登上大巴车，灰溜溜地返回杭州了。 下高速的时候，早有一辆挂着黄色牌照的厢式面包车在出口处迎候着我们，为我们开道领航，直接将我们的大巴车引进了位于海潮路的江干区人民医院。那里早已囤聚了好几辆大巴车，都是从外地来杭或者回杭的车子，陆陆续续汇集在一起的几百号人迅速被分区，登记，编号。为我们服务的院方人员个个都是大口罩蒙面，白大褂罩身。从他们的口中得知，所有外地入杭的车辆都要消毒，所有随车载入的人员都得接受严格的医学检查！ 不会吧？到南京、到扬州，人家因为我们是从杭州出发的才避而不见；现在我们回到杭州，居然也要被出发地作为“外来疑似对象”来排查？可是，非常时期，非常措施，就得严格执行！查就查吧，为大众负责，也是为自己负责。 首先，人人都得挨一“枪”：工作人员拿着手枪一样的体温计对准一个个额头，“叽”一声响，没有异常的，过；温度计读数高过37.5°的，直接被引进到内室去了，据说那里有专家坐镇，有领导陪坐。 测过体温之后，第二步则是全套的体格检查。抽血、B超、心电图，一样不落下。尤其是胸透照光的程序，比平时的体检仔细得多，前后两面的正面照、左右两侧的侧身照，那谨慎的态度，仿佛忽视了哪一个肺泡，就是他们的失职。 检查完毕，接下来是漫长的等待。我们是上午十点左右被引导到医院的，检查完毕是下午两点，快到下午五点了，我接到通知：你可以先回去了，有什么情况我们会再联系你的。我相信我是健康的，因为通知我“可以先回去”的那个医生，是摘除了厚实的大口罩，微笑着告诉我的！是他的微笑给了我信心：次日我可以回到学校上课了，我的授课表上周三上午有两节课呢。  星期三，我骑着自行车去上班。刚停好车，就听到办公室主任的声音从对面行政楼上飘过来：“刘老师，江干医院刚刚来电话，叫你再去一趟！”回想起昨天同意我“可以先回去”的那位医生的后半句“有什么情况我们会再联系你”，我立马觉得不妙：难道真的有什么情况？我仰着头问办公室主任：“为什么呀？”办公室主任摆摆手：“我也不知道啊，反正医院那边说，叫我们用校车送你去，你也别坐公交，别打出租车了！” 虽然是校车专程送我到医院的，负责接待的同志还是很谨慎，严格盘查了我到医院的路线和交通工具，对校车司机做了一番“审查”后才放他回校。 昨天一道从扬州回杭的J学校的B老师也被医院“召回”了。还有其他原因也被院方紧急“请”回来的人，都汇聚在院方提供的一个大会议室里，大约有二三十人。那位谨慎的接待同志一再强调：各位今天将要重新做一遍检查，不必挂记上班的事情，不必担心餐饮问题，读读书报，看看电视，在座诸位相互之间尽量少聊天，没有轮到的同志，不要走出这间会议室，千万千万，拜托拜托...... 会议室内，大家面面相觑：我们就这样被隔离了？ 按姓氏首字母排序，B老师排号靠前，很快就去做复检了；检查完毕，等到中午光景，结果出来了：她是安全的！B老师兴奋地蹦跳起来：“正好可以赶上下午的课了！”连院方提供的午餐都不吃，她一阵风似的回学校去了。 待在会议室里的人走掉了大半，总算轮到我了。接受各种仪器的重新检查之前，有一位医生对我进行了十分详备的问询—— 个人身份确认之后，先是了解生活习惯和最近一个月的行踪。我如实回答：不抽烟，不酗酒，这几年才零零星星有过一些熬夜的经历，没有其他不良嗜好；最近一个月，主要待在杭州上班，上周末去了南京、扬州一趟，等于白跑，昨天刚回。 接着问到健康状况。我依然如实汇报：自认为身体较为健康，一年难得感冒一次，更没生过什么大病；两年前体检时发现肝功能有几项指标略高，在医生建议下调整了生活作息和饮食内容，已经渐趋平稳；很少吃药打针。 最后问到家族遗传病史，重点是直系亲属里有没有人得过肺病。我接触过的直系亲属，无非是父母和祖父母，他们没有得过肺病。为慎重起见，我还是如实汇报：“我看过我家族谱，我家祖上的确有人得过痨病，这算不算？”医生不苟言笑（其实就算他笑了我也看不到）：“什么年代的事？”我记不清，只能说个大致印象：“可能是100多年前吧，最迟也是清末民初吧。”医生无语。 然后是检查，前一天的检查过程此时再重做一遍，更加认认真真、仔仔细细地重做了一遍。做完检查，回到会议室，一个人也没有——排在我后面的那几位也陆续进了检查室。 我一个人在会议室枯坐了许久，也不见其他复检的人回来。正在百无聊赖之际，我又被请到了复检之前对我进行各种问询的医生跟前，他手里那张胸透片子，不用猜肯定是我的。医生指着片中左下角的一处亮斑：“你看，这是你的肺，这个角落里有一片阴影，”他似乎在强调什么，“这几天来院检查的人，只要肺部出现阴影，我们都要重新检查的。”我立即申辩：“可我并没有感到呼吸不畅，没有任何不适感啊！”医生说：“你别急，我话还没讲完。昨天今天对你的两次检查，并没有什么不同，前面我详细问了你的生活习惯、近期行踪、既往病史和家族遗传史，并没有接触到非典人群，刚才又去翻阅了你几年来的体检档案，发觉你肺部这个阴影一直都在，基本确定它是你早年某个时候的一次呼吸道感染留下的病灶。” 病灶是什么鬼？能在肺部一角留下阴影，该是比较严重的病吧？我咋对自己的身体产生的变异没有一点感觉？医生在我的追问下解释说：“体内脏器里的病灶，通俗地讲，好比你表皮在擦伤后痊愈了留下的疤痕。感冒、咽喉炎、肺炎都是呼吸道上的病理反应，有时候你觉得是小病，可是你的肺也许承受了一次大痛苦，虽然你没有感觉，它却留下了病灶......好了，说一千，道一万，总归一句话，你不属于非典'疑似’人群，你安全了！你可以回家了，明天你可以继续上班了！” 从一个个裹得严严实实的医务人员身边走过，出了医院，街面上已经华灯初上。我深吸一口外面的空气，又长吁一口气—— 哦，解禁了！  “非故事”链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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